第三章
沒有!不對,連皮膚的觸感也變了,變得又細又滑,有如女子般嬌嫩。
呃!等等,這是什麼?為什麼他胸口纏了一圈布,是受了傷嗎?他不記得有傷着了,這麼鬆鬆垮垮的纏里着哪有用……
聞人璟扯着胸前的纏布,想看自己哪裏受了傷,可是手心一撫,十分訝異的感覺到兩團柔軟。
轟地,他面上血紅一片,成過親,有兒子的他豈會不知那是何物。
但是,他的紅臉很快被慘白取代,眼神驚恐不已,他堂堂一名男子怎會有女子之物,他……他變成女人了嗎?
慌亂的聞人璟還想不明白出了什麼事,房門就被打開,一道高身影匆匆進入,語氣關切的問:「小姐,你怎麼了,魘住了嗎?」
「你叫我小姐?」
聞人璟震撼的說不出話來。他真成了女子?
「小姐,不……是公子,奴婢……呃,是小的來了,你別驚別怕,小的來陪你……」
「等等……」這聲音……沒錯,是女子柔媚的軟嗓,但他似乎在哪裏聽過,有點耳熟。
黑暗中的影子停住了。「公子……」
「點亮燭火。」隔着垂下的紗簾,聞人璟瞧見屋外的天色漸漸發白,不遠處傳來公雞的啼叫聲。
「是的,小姐。」又換回小姐的稱謂,緩緩走近的人影穿着小廝的衣服,但能貼身服侍一個女子的,必然是個丫頭。
「你是……流紫?」聞人璟訝然。
小小的燭火照出流紫很好辨認的五官,濃眉大眼,臉微長,左眉有顆痣,方型臉,嘴有點闊,只是此刻膚色比平日白了許多。
「小姐睡懵了不成,不是奴婢還能是誰,你沒事吧!要不要奴婢倒杯茶來,給小姐潤潤唇?」流紫將燭台放在靠床頭的幾架上,隨後取出燒紅的炭盆,放了只裝水的陶壺在炭盆上燒溫,女子一大早不能喝冷水,只能飲溫茶。
「我……我是齊真……」齊真他……她是女的?
聞人璟驚訝的目光一閃,有些事不言可明。難怪她不思上進,空有過人才智卻不願入朝為官,鎮日泡在書香里只求一時悠閑,少與人往來,只與書為伴。
流紫以為小姐真魘住了,趕忙將濕巾子擰乾,輕拭她額頭肩頸。「小姐,你別嚇奴婢了,醒醒神,天快亮了,一切魍魎鬼祟都會消退,奴婢在這兒呢!小姐不怕。」
「給我取面鏡子來。」不習慣被女人侍候的聞人璟揮揮手,推開流紫,自個取過巾子往臉上一抹。
他需要清醒。
「小姐……」小姐變得有點奇怪,她從未用這麼冷潢的語氣說話……
「去。」他冷然地一眄。
「是。」
流紫從箱籠中拿出一柄打磨得相當光滑的銅鏡,鏡子的四周雕刻着樸實無華的流雲紋,唯獨握柄鑲嵌着海棠花圖樣的三色玉石,紅的花瓣,白玉為蕊,青玉為芽葉,由裝飾可看出是女子的用物。
「你先下去。」他捉着握把,遲遲不敢看向鏡面。
「是。」
流紫福了福身欲退下,他卻又叫住了她。
「等一下。」他居然也有心慌的時候。
「小姐還有事?」
「倒杯茶來,濃茶。」越濃越好。
「濃茶?」她停頓了一下,眼露不贊同。「小姐,茶湯不宜飲濃,尤其是一大清早,對女子身子有礙。」
「你照做就是。」他冷着聲,頗具威儀。女子的面容卻露出男子的剛硬,流紫怔了怔,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把旁人錯認成小姐。
可是定睛一看,坐在床上微帶沉思之色的女子分明是她家小姐呀!
縱有疑惑,忠心的流紫仍依照主子的要求送上一杯溫熱的濃茶,在主子沒吩咐前先打理好自己,發束好,膚色抹深,衣領拉高蓋過喉頭,扮成不折不扣的小廝,接着去準備小姐的早膳。
因為離主院甚遠,來回多有不便,因此齊真所住的小院有個小廚房,繳了伙食費便能到大廚房提領主僕兩人的食材,自行在院子裏開伙,相當方便。
不過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有捧高踩低的小人,她們每隔三、四天領一次伙食常常分量不足,因此她們常常藉着休沐日回家去搬糧,或是託人帶來書院,久而久之便不用大廚房的食材,也不再繳伙食費,真的是做到自給自足,不依賴人。
「我變成了齊真,那齊真人呢」看着銅鏡中熟悉的容貌,內心五味雜陳的聞人璟目光複雜。
能當你這樣的人可真好。
驀地,他想起曽說過的一句話。
那原本是嘲諷,沒想到這句話居然變成他的夢魘,他真的變成齊真……
等等,那個夢裏的女子說了,會讓他變成想成為的人,那麼那個夢是真的,不是他憑空想像出來的,叫莫湘的奇怪女子也是真實存在着?
事實由不得他不信,聞人璟確切的感受到發生在他身上的荒謬情況是真實的,雖然他很希望這是夢一場,夢醒后他還是原來的聞人璟,可是胸前的柔軟提醒了他,而下面面頰微微發熱,他將手伸向兩腿間,果然空蕩,他僵着臉,將手收回,隱隱聞到一股屬於女子的暗香。
一百多個日子都白混了,他居然沒察覺齊真是女子,她的細嗓、她的膚白勝雪、她的顧盼生姿,以及那一雙會說話的水眸,在在顯示她的天生麗質,而非男生女相。
虧他還是斷案分明的大理寺卿,竟連是女是男也分不清,錯將眼前的女紅妝看成文弱少年。
不過現下最要緊的一件事不是齊真的性別,而是那個勞什子的聖誕禮物,要是不找到那東西,他這輩子要頂着齊真這張臉過日子嗎?那比生不如死還可怕,他做不到。
現在他要用齊真的身分回聞人府,還是……他忽然想到,齊真本人在哪裏?
聞人璟突然有種更可笑的想法,他成了齊真,那齊真是不是變成聞人璟了?他們的人生交換了?
思及此,他益發的坐不住,但在官場中打滾的經歷告訴他,此時一動不如一靜,他要更有耐心等待,若兩人的人生交換,齊真肯定也慌亂,手足無措的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抱着頭嚶嚶低泣,想不出解決之道。
一想到這裏,他莫名地笑出聲,被突發事件困住的他感覺心情好了一些,有人一同受難的感受不算太差,以往是齊真氣得他想捉住她雙肩猛揺,這回她也要承受一二了。聞人璟苦中作樂的笑聲止於第一道曙光射入屋內時,他清清楚楚的看見蔥白如玉的十指,纖細瑩潤地有如早春的花瓣,彷佛輕輕一彈就碎了,白嫩得讓人想咬上一口。
他的笑霎時轉為苦笑。
天剛亮,剛睡醒的齊真伸了伸懶腰,覺得腿根處有點騷癢,便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橈。
驟地,她怔住。
這條粗長之物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在她腿上。
「流……流紫……有蛇……」
嗚嗚——可惡,為什麼有蛇,她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在地上爬來爬去的蛇兄弟,誰快來把它捉走?!
「主子,你醒了嗎?」門外傳來少年變聲期的鴨嗓。
「我醒……」咦!不對,這不是流紫的聲音。
大驚的齊真屏着氣,仔細地聽着外面的動靜,緩緩的睜開深幽的雙瞳,屋內雖然微暗,但仍能看出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她的床帳是淺紫色綉吉祥如意紋,帳頂有七顆她讓她爹訂做的七巧鈴鐺。
而此刻入目的卻是天青色寶樹紋綉帳,賬面上是透光的錦綾,以她家的家境是用不起的,多用在官宦人家……她被綁架了?
可是誰會綁她,一個在書院中默默無聞的小書蟲,她一向不惹麻煩,也非常好相處,不可能惹禍上身。
何況真要被綁架了,怎會讓她住這麼好的地方,高枕錦被,熏香裊裊,還用軟綢做中衣……
「啊——」她的胸呢?為什麼是平的,即使小了點也小巧挺立,怎麼一夜之間不見?!
齊真急得快哭了,眼眶都紅了,完全沒注意她發出低沉的喊聲,把外頭等着服侍的小廝嚇得臉都白了。
「主子,你沒事吧?!小的進來侍候了。」能讓沉穩的主子大喊必定不是小事……究竟怎麼了,真是急死人了?
「我沒事……」一發聲,齊真的臉色全變了,她顫着手撫向喉管,一粒核桃似的凸出把她嚇得快要暈厥。
女子怎會有喉結?還有她的聲音……
齊真不敢想下去,她當了十五年的姑娘家,斷無可能是男兒身,今日之前她還有着女子的柔美體態、嬌嫩肌膚、清甜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