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師從吳門(上)

第六章 師從吳門(上)

第二日,我起了一個大早。

悄悄的推開房門,見眾人都還未醒來,急忙躡手躡腳的摸了出來,順手帶上大門,心中不由得長噓了一口氣。

昨天晚上我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功夫才從唐申手裏把那本高等物理騙了回來,這還是答應了他無數的要求才得到了,否則的話我就只能用偷的了。

輕輕的拍了一下手上的旅行包,我從“家”裏帶來的東西一樣也不少,都放在了包里。

心下再無猶豫,拿起門邊豎著的一把鋤頭,趁着清晨的薄霧,我快步向屋后的小山丘走去。

清晨的蘇州給人一種異常寧靜的感覺,宛如一幅山水畫一般怡人心扉,雖有不少鄉間的菜農挑着蔬菜瓜果往市集上趕,但卻絲毫未破壞這畫的整體,反而溶入到了畫中,予人似真似幻的感覺。

其實從昨天晚上開始我就一直在整理腦中各種關於繪畫的相關資料,只是我從未畫過國畫,全不知有些什麼手法,思來想去的結果是:我只能在意境上下功夫。

畢竟一幅好的畫不是死的,而是有着自己的生命,有着作畫者想要表達的意境在其中,脫離了這些,一幅畫只不過是死物,只是下品,是無法予觀者產生共鳴的。

我雖然沒有畫過國畫,但是其中的道理和水彩、素描、油畫是一樣的,只要我能成功的溶情意於畫中,必能通過沈周的考核。

思索間,我已經來到了小山丘上,放眼望去,整個城鎮籠罩在清晨的薄霧之中,遠處的人影似見非見,身旁的小河流水淙淙,再加上樹頂鳥兒的鳴叫,組成一幅如詩般的畫卷,一時間讓我心曠神怡,不知身在何處。

長吸了一口氣,收拾情懷,我開始動手挖掘起來。

朝霧濃重下,鋤下的泥土似乎也變得鬆軟起來,不一會的功夫我就掘了一個深坑。

再次看了手上的旅行包一眼,我珍而重之的把它放到了坑中,動手填埋起來。

望着泥土一點點的把旅行包掩蓋,心中忍不住說了一聲“再見”。

我所掩埋的並不是一個旅行包那麼簡單,它所代表的是另一個我,一個不屬於這個時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我。

泥土好像一把剪刀一樣,終於割斷了我和旅行包之間的聯繫,從這一刻起,我和另外那個世界再無聯繫了,儘管我只是把那種“聯繫”埋在了心底的深處,但是除了我以外,再無人能夠挖掘這種“聯繫”,我已經不再是湯銀了,而是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寅唐伯虎。

回到家中,家人都還未起來,把鋤頭放到原位,我站在庭院中央,呼吸着清晨帶有濕氣的空氣,開始簡單的活動起身體來。

多年來,我一直習慣在清晨做一些不太激烈的有氧運動,這個習慣一直未曾間斷過,即便是現在,我也不打算放棄這種習慣。

正運動間,身後的房門“吱呀”一響,回頭一看,原來是父親唐廣德起來了。

“爹。”叫得是那樣自然,甚至連我都以為唐廣德真的是我爸爸一樣。

唐廣德明顯的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原來寅兒你已經起來了啊?”跟着奇怪的看着我的動作,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停下手上的動作,我說道:“爹爹有所不知,孩兒這是在鍛煉身體。”

“鍛煉身體?”唐廣德又是一愣,奇道:“鍛煉什麼身體?”

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向古代人解釋現代人的科學理論,雖然這些在現代連小孩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放之於明代,恐怕沒有人能夠了解。

無奈之下,我只得說道:“就是像別人練五禽戲一樣,孩兒是在增強體魄。”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於唐廣德理解的解釋了。

依然沒有搞明白,唐廣德笑了笑說道:“原來是五禽戲啊?我只聽說過這個名字,沒見過,原來是這樣子的,不用管我,你繼續你的。”破例的,他沒有問我為什麼會這“五禽戲”。

“寅兒這是在做什麼?”我剛轉過身想要繼續之前的動作,就又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回頭一看,原來胡氏也起來了。

“娘子你有所不知,寅兒現在是在做五禽戲以增強體魄。”唐廣德代我回答了胡氏的疑問。

“這好,這好。”胡氏一聽急忙說道:“寅兒自小體弱多病,是應該增強一下體魄的。”跟着又道:“我這就去給你弄早點,一會你做完了和你爹吃過早點以後就去你文伯伯家,別讓人家久等了。”

答應一聲,我轉身繼續做我的運動。

早點很簡單,只有一碗粥和幾個煎餅,雖然唐家家境不錯,但是看得出來他們很節儉,不過現在我並不在意這些,而是在全神思索即將面對的沈周的考核。

“雖然說必須以意境為主,但是我應該怎麼做才好呢?在這方面我可以說是一竅不通,連手法都談不上,更別提什麼意境了。”在我看起來,講究意境那應該是大師所為,我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雖然知道這些,可是我能做得到嗎?我很疑惑。

唐廣德顯然也看出了我的疑慮,安慰我道:“寅兒,成與不成你別看得太重了,即便是沈先生沒看中你也沒關係,我們再找別的師傅,想我蘇州一代文人才子輩出,除了沈先生以外還有許多大家,這處不行,別處未必不行。”

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我心道:“如果那沈周看不上我的話,恐怕別的地方沒任何一個人能看得上我,畢竟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雖然我所掌握的知識在這個年代來說是相當超前的,但是在他們眼裏,那根本就是無用的,現在講究的是琴棋書畫,什麼分子,原子的根本就沒人在乎,也沒人懂這些,如果我不能把握這個機會跟那個沈周好好學習的話,恐怕只能碌碌一生,哪能成什麼江南四大才子呢?”

儘管歷史上早已經寫得清清楚楚,唐伯虎是江南四大才子之首,但是我身在局中,卻又不得不擔心事情會不會真的如歷史所講的那樣發展,畢竟我的到來就是一個無法說清的事,連這樣荒謬的事都能發生,歷史未必不能改變。

又再安慰了我幾句,唐廣德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該上路了,別讓你文伯伯久等。”

站起身來,我長吸了口氣,應道:“是!爹爹。”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踏足蘇州的街頭,雖然上次和唐申曾經走上過這街道,而今天早晨我也獨自上了屋后的小山丘,但是都不曾認真的領略這五百多年前的風情,直到現在,我才可以真正的打量周圍的一切。

此時薄霧已經散去,街道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踏着光滑的青石板地,我隨着唐廣德向文林的家走去。

其時自明太祖朱元璋時起,姑蘇一代就成了富商巨賈的聚集地,而一些富商和官員集財富、權力和文化於一身,為了附庸風雅,就形成了姑蘇一代獨特的園林建築特色。

不過這些只是富商們的專利,普通百姓根本不能享受園林這種耗資巨大的住宅,更多的只是像唐家那樣的民居罷了。

不過現在出現在我眼前的這些建築並不是我耳熟能詳的客家民居那一類型的建築風格,而是稟承了江南水鄉的一貫建築特色,多以實用為主。

不覺間,已經來到了文家。

抬頭望去,只見一道高約四五米,寬約三四米的朱漆大門立在眼前,門上有一匾,上書“文府”兩個金漆大字,筆跡蒼勁,氣勢不凡,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

大門兩側各有一高約兩米的石獅子,雕工精細,栩栩如生,襯托着門樓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

走到門前,唐廣德輕輕拍響了門環,不一會門“吱呀”一響,一個穿着僕人裝束的老蒼頭探頭一張,笑道:“原來是唐先生啊,快快請進,我家老爺已經恭候多時了。”說著向我一指,問道:“這位想必就是尊府寅大公子吧?”

“李伯真是客氣。”唐廣德向那老蒼頭一拱手,看來兩人並不是頭一次見面。

跟着拉過我對那李伯說道:“寅兒,快給李伯見禮。”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那李伯看到我要給他拜下去,急忙攔住說道:“我不過是一個下人,還跟我這麼客氣做什麼?”

“哎!李伯這是哪裏話?誰不知道您是文府的管家,已經在文府幾十年了,文府上下又有誰不對您老人家客氣呢?”唐廣德一語道破了這李伯的身份。

恭敬的行了一禮,我對那李伯說道:“李伯好,後輩唐寅,還請李伯多多指點。”

一聽這話,那李伯臉上笑開了花,連連點頭說道:“這孩子懂事,這孩子懂事。”跟着讓開房門對唐廣德說道:“唐先生,快請進吧,老爺在正廳等着你們呢。”

又客套了兩句,我隨着唐廣德走進了文府。

一進門,只見兩邊翠竹夾路,土地下蒼苔佈滿,中間羊腸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蜿蜒其間。

沿着小路行得片刻,眼前豁然開朗,處身之地又是另一番風景。

鵝卵石小路的盡頭是一泓碧水,匆忙間也不見這泓水有多大,只見那水上山石花木巧意安排,輔之亭台樓閣、曲徑迴廊,佈置陳設各異,堪稱巧奪天工。

我正心神迷醉間,那李伯已經說道:“今早下了一仗大霧,路上積了不少水跡,唐先生請隨我來,當心路滑。”

道了聲“有勞”,緊隨在唐廣德身後,跟着那李伯向另一邊的主宅走去。

行過蜿蜒在碧水上的迴廊,面前的是一座兩層高的主樓。

門面為五開間,梁枋及門窗上雕龍刻鳳,更有奇花異草栽種的盆景置於屋旁,可見這屋的主人極有生活情趣。

此時坐在廳內的文林已經看到了我和唐廣德,笑着迎出來說道:“廣德兄,我可是恭候多時了,怎麼直到現在才來?該罰,該罰。”

連連拱手告罪,唐廣德說道:“文林兄勿怪,昨日睡得晚了些,以至今晨貪床片刻,是我之過,是我之過。”

文林今天換了一身打扮,沒再穿昨日那身長衫,而是換了一襲鵝黃色的絲織直身寬大長衣,頭上戴一塊四方平定巾,可以說是時下典型的文士打扮。

“好啦,快別說這麼多了,沈先生還等着呢,今日就先記下你這一過,以後再和你討。”說著文林就拉着唐廣德向後進走去。

行得兩步,唐廣德不禁奇道:“文林兄這是帶我們去哪?不是要去見沈先生嗎?”

“正是去見沈先生啊。”文林哈哈一笑,解釋道:“廣德兄有所不知,其實沈先生就在我府上,因為隨他學畫的弟子日漸增多,他原來的住所已經容納不下這麼多人了,所以他正打算拆了重建,只是在這期間沒有落腳之地,剛好我府內閑房甚多,因此就拔了幾間給沈先生專做教徒之所,也難得沈先生看得起我,沒有推辭。”

如此一來,我們方才明白,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這位吳門畫派的創始人,心中不禁大為激動,跟在父親唐廣德身後向文府後進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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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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