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以簫為引
才到門前，便見樓上樓下一陣擾攘，放眼望去，只看到一顆顆焦急的頭顱左顧右盼，當真說得上是人頭涌動，便如波濤一般。
“唐兄且莫着急。”身後蘇行微微一笑，上前對我說道：“咱們這間房可是最佳的地方啊，唐兄只管坐着就是了。”
“就是！”陸子鳴一陣得意，道：“整個如夢閣就這間房最好，離傳紅小姐最近，要不是看在我陸子鳴的面上，誰都別想訂這間房呢。”
看着一臉得意的陸子鳴，我心下不禁好笑：“可惜，是那些老鴇們看在你家錢的面子上，不是傳紅看在你的面子上。”
卻也不忙戳破這點，微微一笑回到桌旁坐下。
心下卻暗自盤算：“我也確實着急了些，這種場合下，即便有可能，我也不好和傳紅見面啊，看來等會還是私下和蘇行說一下，看他能有什麼法子。”
所謂交淺言深大概就是這麼回事，我和蘇行認識不過一天，但在內心深處，我卻已將他當成了至交好友了。
想起先前陸子鳴所說的話，忍不住四下打量，這才發覺，透過門旁的垂簾，可以清晰的看到對面不遠處的一座高台。心下略一思索便即明白過來，傳紅定是在那高台上獻藝的了。
低聲詢問蘇行，果然如此。
說話間，房外又是一陣擾攘。抬頭望去，只見李傳紅懷中抱着一管洞簫出現在高台之上。
忍不住探手入懷，摸了摸那管洞簫，心中不禁一陣激蕩，余婆婆的話頓時浮上心頭：“贈君以簫，實為妾身啊……”
“唐兄！唐兄！”見我一副痴獃模樣，旁邊的蘇行忍不住輕推了我幾下。
一震醒來，我愕然抬首，卻見高台上傳紅已經將簫就口，整個如夢閣中頓時靜了下來，先前的擾攘，喧鬧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萬眾期待中，一聲綿長的顫音幽幽響起。初雖低沉，但卻不停蜿蜒向上。
待得幾個盤旋以後，簫聲陡然拔高一度。
頓時一陣裂岸的驚濤撲面而來，濤聲中，竟似夾雜着幾縷殺戮之聲。
我對古曲並不太熟悉，聽不出傳紅現在所奏的究竟是何曲。但我卻知道，傳紅簫上的造詣實在高超。要知道簫性本柔，要奏出殺戮之聲，實在困難，不由得心神一陣迷醉，整個人全被簫聲卷了進去。
好似在發泄自己的不滿一般，那驚濤駭浪般的簫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竟像是一層層的曼延開去一般。
不知道為何，我心中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句話。
“自古紅顏多薄命，有情總被無情傷。”
心中方自一愣，簫聲又見變化。
所謂飛流直下三千尺，說的便是這般了。
先前簫聲驚濤裂岸，宛如翱翔於九霄的驚龍一般。但轉瞬間便即掉頭而下，一瀉千里。
巨大的落差產生了一種突兀的美麗，但這突兀卻顯得是那樣的自然，那貫穿簫聲中的韻律並沒有因為這落差而斷裂，反而更加彰現，讓人感覺這是有意為之。
我偷眼四顧，只見房內蘇行、陸子鳴，房外樓下眾人都是一副痴獃模樣，顯然都被這出神入化的簫聲給迷醉了。
正自心下感嘆時，高台上飄下幾個跳躍的單音，一曲洞簫幽幽而絕。
“好！”
過得好半晌，才有人一聲大叫。
瞬時間樓上樓下一片叫好之聲，旁邊陸子鳴更是叫得響亮，似乎只要自己叫得越大聲便越有希望引起傳紅注意一般。
“呼……”蘇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搖頭道：“真是奇怪了。”
我聞言一怔，忍不住問道：“蘇兄何奇之有？”
蘇行一怔，隨即笑道：“或許是小弟多疑吧，往日裏傳紅小姐所奏之曲多以柔婉為主，怎地今日所奏的竟是這樣？小弟委實想不通。”
“嗨！這有什麼難理解的？”旁邊陸子鳴一副“我是知音”的模樣道：“老是奏相同的東西別說咱們聽着膩味，說不準傳紅小姐自己也膩味了不是？今兒這是換個調。”
我和蘇行不禁緩緩搖頭，都不贊同陸子鳴所說。
蘇行更道：“所謂言由心聲，這簫更是如此，依小弟想來傳紅姑娘怕是遇上了什麼煩心事了吧。”
心中微微一怔，我不禁對這蘇行又高看了幾眼。
他這分析細緻入微，竟能從簫性入手，把事情剖白出來，雖不中，卻也不遠矣。
正沉思間，陸子鳴突然一嘆，道：“可惜啊！可惜！今日過後，要想聽傳紅小姐的洞簫，又得等半月了。”
我頓時一怔問道：“怎麼？傳紅姑娘只奏一曲？”
點了點頭，蘇行道：“唐兄不見樓上樓下的那些個癩蛤蟆們都準備着去獻殷勤了么？”
我聞言心下暗笑，頓時會意。這蘇行是在拿言語擠兌陸子鳴，看來他似乎把我和傳紅之間的事看出來了一點。
果然，聽了蘇行這話，陸子鳴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好半晌才尷尬的接口道：“就是！也不看看他們那德性，人家傳紅小姐能看上他們嗎？”
“自然更不會看上你了。”我在心中默默的為他補上了一句，轉眼間看到蘇行似笑非笑的神色，頓時感激一笑。
正在心下盤算一會該如何拜託蘇行幫忙時，房外一老鴇突然高聲叫道：“諸位！諸位！請靜一靜！”
轉頭望去，只見高台上李傳紅不知何時已經進去了，反是站了一個老鴇在那大聲叫道：“諸位爺！諸位爺！稍安勿躁，為了感謝大家對如夢閣的厚愛，傳紅姑娘今日破例再奏一曲。”
話還未完，樓上樓下頓時又是一陣叫好之聲。
心下微怔，轉頭向蘇行望去，只見他也是一臉的疑惑，顯然這事還是頭一次出現。
未及細想，高台上那老鴇退去，傳紅又再出來。
只見她妙目一轉，直向我望來。
心中頓時一熱，突然明白過來，這突加的一曲，定是為我奏的。
“原來她已經看到我了。”強壓下激動的心情，不理旁邊陸子鳴疑惑的眼神，我含笑對高台上的李傳紅略一頷首。
稍頃，簫聲響起，我卻怔住了。
原來，傳紅此刻吹奏的，卻是我與她初次相遇時她所奏的那曲。
心中一陣迷亂，只覺高台上的李傳紅一雙妙目註定了我，不由自主的從懷中摸出她送我的那管洞簫，略一猶豫，舉簫就唇，合著她的簫聲，也奏了起來。
我這裏簫聲才起，樓上樓下頓時亂了套了，斥責之聲響成一片，更有人試圖衝進房來。若不是蘇行見機得早，在房門口將眾人攔下，恐怕我早被人飽以老拳了。
人就是這麼奇怪，先前還在義憤填膺，但過得一陣，眾人見我和傳紅合奏得如此和諧時，除了嫉妒的眼神外，倒也不再斥責連聲。尤其是從蘇行處知道我的身份以後，更有人鼓掌叫好。
這也難怪，從來才子佳人這兩個詞便是聯繫在一起的。
初時我吹得還略顯滯澀，但跟着傳紅轉過幾個盤旋后，便與她心聲相通，兩道簫聲便如一問一答般，是那麼的和諧。
此時的我，眼中只有高台上的李傳紅，即看不見旁邊嫉妒如狂的陸子鳴，也看不見一臉若有所思的蘇行，完全沉醉在這簫的問答之中。
毫沒有任何兆頭，就好象我和傳紅事先就約好了一般，兩道簫聲一轉，變成了鳳求凰。樓上樓下頓時一陣大嘩。
我卻全然不管這些，細細的聆聽傳紅借簫聲傳過來的心聲。同時也將自己的心聲一絲不漏的傳遞過去。
本是如泣如暮的鳳求凰到最後竟然洋溢着一股歡快的感覺，藉由這曲，我只覺得和高台上的傳紅身心相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大概就是如此。
良久，一曲奏罷，我和傳紅卻一動不動定在當場，凝望着對方，相視而笑。
不同上一曲，樓上樓下全沒有一人叫好，只是在一旁對我和傳紅兩人指指點點，低聲議論。
最後還是蘇行一聲高叫“好！”才將我兩人驚醒過來。
站起身來微微一福，高台上的李傳紅退了進去。
但樓上樓下的眾人卻依然在那裏低聲議論，而身旁的陸子鳴更是一副恨不得將我殺了的模樣。
微微一笑，我也懶得理他，站起身來將簫放入懷中，對蘇行拱手道：“蘇兄，小弟呆會還有一事相求……”
話還未完，蘇行已經攔住說道：“唐兄所為何事蘇某已經略知一二，唐兄只管放心，在這應天，蘇某還是有幾分面子的。”
“如此甚好。”既然蘇行已經如此說了，我自然也就住口不言。
不過那陸子鳴也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原本蒼白的臉上更是怒意勃發，終於忍不住“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哈哈”一笑，蘇行道：“癩蛤蟆總算是走了，唐兄之事只管包在小弟身上就是。”
我心中好笑，抱拳道：“如此唐某便不說謝字了。”
“不敢！不敢！”蘇行笑道：“能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話，蘇某何樂而不為呢？似傳紅小姐這般人物，說實話，也只有唐兄配得上了，蘇某雖也仰慕傳紅小姐，但自家知自家事，是斷斷配不上傳紅小姐的，與其讓傳紅小姐最後落得個‘一如豪門深似海’，倒不如成全了傳紅小姐和唐兄的這段佳話。”
我心中感激，連連道謝，忖道：“想不到這蘇行竟有如此胸襟，唐某便自負做不到這點。”
說話間，高台上又出來一個老鴇，大聲叫道：“傳紅姑娘有請江南才子唐伯虎往望月軒一會。”
頓時，如夢閣內又是一陣大嘩。
狂人語：前段時間換網絡，改成了鐵通，擾擾攘攘的耽擱下來，直到今日才能更新，實在抱歉了，因此今日多更一章，各位莫怪。至於以後呢，也不好說，只能說盡量一天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