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十里秦淮
秦淮河，古稱淮水。據說秦始皇時鑿通方山引淮水，橫貫城中，故名秦淮河。秦淮河分內河和外河，內河在應天城中，是十里秦淮最繁華之地。
此時雖已是“月上柳梢頭”之時，但十里秦淮卻笙歌處處，來往行人絲毫不比白天見少，熙熙攘攘的好似趕集一般熱鬧。
“唐兄是第一次來秦淮河吧？”蘇行見我一臉的錯愕，微笑着問道。
艱難的點了點頭，我心下感嘆，忖道：“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蟬娟。”
我對秦淮河的一切了解都出自於那些才子佳人的電影電視，尤其是這古典戲劇《桃花扇》。
心下無言，隨着蘇行繼續向前行去。
蘇行好象對這裏極為熟悉，幾乎走上兩步就能遇到一個熟人拱手招呼。更有那些電影電視裏俗稱的“媽媽”們堆着一臉誇張的笑容急步迎上，揮舞着手中的紅手巾一口一個蘇公子的叫着。
可我從她們的眼中卻只能看到對金錢的渴望，全看不到其它的東西。
心下更是一陣感嘆。
蘇行倒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一會李媽媽如何如何，一會又王大姐這般這般，我突然有種頓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蘇行倒是把這點把握得極好。”
說話間，不遠處突然一人大笑着迎了上來。人還未近前，一股銅臭就撲面而來。
藉著他身後僕人提着的燈籠微弱的光芒細細打量，只見此人年不過二十，臉上卻寫滿了“世故”二字。
來人行到近前，手一拱，笑問道：“哎呀！這不是蘇兄么？兄弟倒有好幾日不曾見到蘇兄金面了，想來是把魂兒丟在醉紅樓的小翠那裏了吧？”
我心中正自奇怪，蘇行已經笑着拱手道：“哎呀！我道是誰，原來是子鳴賢弟啊？來來來，蘇某給你介紹介紹。”
說著忙把我拉了過去。
我還未開口說話，就見子鳴一臉的疑惑，上下打量着我，奇道：“這位是……？”
我心中好笑，自然知道這子鳴見我一身布衣長衫，不像是富貴之人，心中當然疑惑。
微微一笑，便道：“不勞蘇兄引薦，小弟姑蘇唐寅。”
“姑蘇唐寅？”那子鳴一時沒反應過來，低頭沉思着。
“哎呀！莫不是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寅唐伯虎？”突然想了起來，那子鳴一聲驚呼，叫得聲音大了點，頓時引起周圍之人的注意。
蘇行一見，忙道：“子鳴兄怎地如此張揚？”
那子鳴一聽這話，眼珠一轉，頓時會過意來，連連道：“子鳴的錯，該罰，該罰。”
我知道蘇行是怕別人誤會我才會有此一說，但我此刻那還在意他人的說話？笑道：“無妨，無妨，唐某既然敢來這裏，就不怕別人說什麼。”
“好！”那子鳴一聽這話，頓時叫好道：“看不出唐兄倒是性情中人，全不似那些讀死書的書獃子，我陸子鳴佩服。”
我這才知道此人姓陸。
又說得幾句，蘇行便笑道：“難道子鳴賢弟與唐兄一見如故，我看我三人不如結伴同遊，如何？”
我還未回答，陸子鳴便叫道：“甚好，甚好。”當下便轉身吩咐身後的僕人道：“你快去如夢閣訂個好位子，今日我要與唐兄蘇兄一起欣賞名震應天的傳紅小姐的簫藝。”
“傳紅？”聽到這兩字我心中頓時一跳，忍不住出言問道：“可是李傳紅姑娘？”
想不到我竟然知道李傳紅的名字，旁邊的蘇行一臉意外的道：“唐兄竟也知道傳紅小姐的名聲？”
我還未回答，陸子鳴就接口道：“這是自然，想傳紅小姐人簫兩絕，唐兄雖遠在姑蘇，未必便不知道傳紅小姐的名號。”
我微笑點頭，卻不置可否。
只是蘇行心下疑惑，他並非陸子鳴那般草包，只道我也是他們一般時常流連花街柳巷，因此對我知曉李傳紅一事心下多少有些疑惑。
只是我既不提，他自然也不好再問什麼。
“來來來！”陸子鳴把手一擺，做出“請”的動作道：“今日便由小弟做東，讓唐兄見識一下咱應天最有名的如夢閣。”
拱手道聲不敢，三人便往那如夢閣行去。
不片晌，便到如夢閣。
雖稱是閣，其實不過是一座前後三進的大院落罷了。此時天色早黑，急切間倒也看不出這如夢閣佔地幾何，但只看閣前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便知道這如夢閣當是這十里秦淮數一數二的風月場所。
心中不免忖道：“莫不是因為傳紅在此，才有這般景象？”此念才起，心中便肯定的下了斷語：“以傳紅如此才藝，到何處都是一般，豈是秦淮一處獨此？”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一股沾沾自喜的感覺。
思忖間，已到門前。一位“媽媽”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將手中撒滿香粉的手巾一揚，故做嬌柔的笑道：“喲！這不是蘇公子，陸公子么？今兒什麼風把兩位大駕吹到這裏來了？來來來！快裏面請。”
“不勞媽媽張羅。”陸子鳴一臉得意的道：“陸某早訂了位子，今日要與唐兄盡興。”
“唐……”那媽媽一臉的疑惑，一雙識盡天下人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好半晌才道：“這位是……？”
“媽媽孤陋寡聞了不是？”陸子鳴得意的道：“這位便是名震江南的四大才子之首唐寅唐伯虎兄。”
“哎呀呀！原來是唐大才子啊？”那媽媽頓時一臉的堆笑，手中紅巾又是一揚，笑道：“今兒咱這可是有大福氣了，貴人光降啊。”
只是可惜，她的演技還差了一些，我分明從她虛偽的笑容中讀出：“四大才子是哪顆蔥哪顆蒜？”的話來，心中只是苦笑：“在這些人眼中，當真是有錢的便是大爺啊。”
表面上卻不得不笑着連稱不敢。
不過那媽媽的一聲吆喝倒讓門裏門外的人聽得真切，頓時一陣議論紛紛，人人眼睛都往我三人這邊瞟來。
更有幾個讀書人模樣的趕了過來，抱拳問道：“這位可是唐伯虎唐兄？”
接着自然是一陣擾攘，待得陸子鳴不耐煩起來，排開眾人引着我和蘇行進去的時候，那媽媽臉上倒是多了幾分恭敬，想來她此刻心下正自嘀咕：“想不到這什麼狗屁才子倒也有幾分本事……”
陸子鳴訂的位置是在二樓雅座，能進得了這裏的人不是王公貴族便是富商巨賈。坐定后一陣閑聊，我這才知道這陸子鳴的家世和蘇行差不多，只是看起來這陸子鳴比蘇行更像紈絝子弟罷了。
又聊一陣，我心中不禁有些不耐，忍不住開口問道：“那李傳紅姑娘為何還不露面？”
蘇行和陸子鳴聞言一怔，隨即笑道：“唐兄這就有所不知了，那傳紅小姐乃我應天有名的才女，雖在青樓，但賣藝不賣身，與她結交的不是王公貴族便是有名才子，更因為她吹得一口好簫，可說是人簫兩絕，又怎能沒點架子呢？”
我只聽得一頭霧水，奇道：“此話怎講？”
陸子鳴道：“傳紅小姐並不是每日都吹簫娛賓的，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才會當眾吹簫娛賓，尋常時候要想聽她的簫就得看她的心情如何了。”
我這才明白過來，掐指一算，今日正是十五。
蘇行也笑道：“唐兄倒是趕了個巧，今日正逢十五，若是錯過了今日，想聽傳紅小姐的簫便需等上半個月了。”
我聞言不禁好笑，在心中答道：“老實不客氣，唐某早便聽過了。”
陸子鳴接口道：“這倒也未必，想傳紅小姐最喜和有名的才子相交，以唐兄的大名，想來要見傳紅小姐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對！對！對！”蘇行聞言笑道：“蘇某倒是忘了這一茬，說不定唐兄還能和傳紅小姐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呢。”
“我就是為這來的。”在心中答了蘇行一句，嘴上卻不說什麼。
轉眼間，偶然看到陸子鳴臉色不豫，心下一怔，隨即明白：“原來這陸子鳴是在打傳紅的主意。”
心中不禁一陣冷笑：“就憑你恐怕還不夠資格。”
倒不是我自負，只是那日與傳紅一日傾談，自認為對傳紅也算了解甚深，像陸子鳴這樣的紈絝子弟只怕傳紅連正眼都看不上的。
心下思索，臉上卻不露痕迹，默不作聲的自桌上取茶飲了。
蘇行在一旁冷眼靜觀，好象也看出點什麼，偏是什麼話也不說，一時間倒冷場了起來。
我是無所謂，早打定了主意，這次來無論如何都要帶傳紅回去，莫說眼前坐的是陸子鳴，便是天皇老子也就那麼回事。
只是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總不成我找到那老鴇說：“我是唐伯虎，你不把傳紅給我我讓你好看。”吧。
這樣的話別說我說不出口，就算說了恐怕也沒什麼大用，頂多是由被亂棍打出的結果換成讓人扔出而已。
一念及此，心下多少有些犯起難來。
正胡思亂想時，外間突然一聲高唱：“傳紅小姐到！”
心中一怔，忍不住站了起來，急步行到門前，只想看看伊人是否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