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紈絝子弟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我緩緩吟出這首詩句，心中所想的，卻是這秦淮河上的勾欄畫舫。
也許是我的一番話說服了那老艄公吧，昨日後他再不曾與我提及關於李傳紅之事。只是告訴我欲尋李傳紅，便只管到這秦淮河來。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到應天了。
不過前次到應天之時，卻並不曾到這處來。
自別過那老艄公后，一路打聽下，便尋到河邊。
眼望着碧綠的河水橫貫城中，由西入江，心頭突然一陣感嘆，才會吟出先前那詩。
“這位兄台！”
忽然一個聲音從後傳來。
轉身望去，卻見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肥胖之極的青年，身上綾羅綢緞，正手搖一把摺扇笑吟吟的看着我。
“這位是……”我心頭一陣疑惑，忖道：“在應天，我好象沒熟人啊。”
更加讓我好奇的是，眼前這人明明是個紈絝少年，富家子弟，只看他右手上戴的那個大得誇張的玉斑指便能明白這點。
可是這樣的一個紈絝少年，為何會對我示好呢？
“莫非……他認出了我？”
現下，我只能做此猜測了。
“這位兄台。”那胖子一臉堆笑，靠上一步，道：“蘇某見兄台滿腹經綸，風流倜儻，心中突喜，忍不住貿然結交，勿怪！勿怪！”說著裝模做樣的抱拳作揖。
我只被他這番似是而非的話說得莫名其妙，怔在當場，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忙道：“不敢！不敢！”
說實在的，這類型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雖然以前在電影電視上見過不少，但真正遇到卻又是另外一番感覺。因此心中雖有厭惡之心，但好奇之念更甚。
“不知蘇兄喚住小弟何事？”我順着他語氣，也變了稱呼。
一聽我稱他為蘇兄，那胖子臉上的笑容頓時又多了三分，笑道：“唉，兄台有所不知啊，在這應天城中，我蘇行乃是有名的好客之人，我觀兄台必定不是本地人，兼且與小弟一般都是讀書之人，因此……”
“因此怎樣？”雖然我已明白他話中含義，但還是極為配合的問了一句。
“哈哈……”蘇行哈哈一笑，道：“這還用說嗎？自然是要與兄台結交結交了。”
我微微一笑，忖道：“正好，我對這秦淮的勾欄畫舫也不太熟，若貿然去尋李傳紅，雖也能尋到，但恐有其它枝節，正巧向他打聽一番。”
便抱拳道：“如此，唐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原來是唐兄？”這蘇行反應倒是挺快，忙笑道：“請！請！請！唐兄且隨小弟來便是。”
當下兩人一先一后，向前行去。
行不多時，便到一座酒樓前。
蘇行停下腳步，回身笑道：“唐兄，這三笑酒樓可是應天數一數二的酒樓，來！來！來！兄弟今天便在這裏給唐兄接風。”
我心中暗笑：“這蘇行說話不知道的人聽了只道我與他是多年老友一般，若知道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刻鐘，定然大吃一驚，看來這些紈絝子弟行事都是只憑喜好。不知道他下一步會怎麼辦？”
心中好奇欲盛，當下隨着蘇行走了進去。
“喲！這不是蘇大公子么？”
門前夥計瞧見蘇行，忙一臉堆笑的迎了上來。
“罷了！”蘇行得意的一擺手，道：“樓上雅閣空着的吧？快給我準備一桌上好酒菜送上來。”
“是！是！是！”那夥計連連點頭哈腰道：“瞧您老說的，這雅閣一向是蘇大公子包了的，別人想進都不讓進的，您請！您請！”說著當先領路，向樓上而去。
進到閣內，我四下一顧，不由得暗自點頭道：“倒不愧是應天數得着的酒樓，只看這些擺設便極盡心思，雅閣兩字倒是名副其實。”
“怎麼樣？唐兄。”蘇行顯然也見到我一臉的滿意，得意的笑道：“說實話，這間雅閣可是這間酒樓老闆的獨女親自陳設的，在咱應天大大有名，蘇某可是花了好大代價才包將下來的。”
“這樣？”不知為何，我心中突然泛起一絲奇怪的感覺，只覺得這雅閣的陳設方式極為熟悉，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只得順口問道：“不知蘇兄包下這雅閣花費幾何啊？”
“一年五千。”蘇行伸出五個手指，得意的一笑。
“五千！”我頓時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不錯！五千！”蘇行見我模樣更是得意，道：“當初應天多少人想搶着雅閣，不過最後還是落到了蘇某手中。”
“五千……就為了包這房間一年？”我心下暗自嘆息：“五千兩銀子已經夠普通人家衣食無憂的過一生了，而他卻只是拿來包間房子一年？”突然間明白了為什麼人們這樣痛恨這些紈絝子弟。
轉念又一想，頓時又對經營這家酒樓之人佩服之極。
“只是這一間雅閣所賺的，怕就該夠他一年的開銷了吧？”忍不住對蘇行道：“剛才蘇兄曾言這雅閣是這酒樓老闆的獨女親自佈置，只是小弟心中好奇，不知是哪家老闆，有如此眼光魄力。”
說實在的，賺錢賺到這份上，我是十分佩服的。
“便是那姑蘇羅家。”蘇行道：“聽說那羅家世代經商，家財萬貫，可惜膝下無子，只得一女，雖然相貌奇醜，但在經商上卻有過人之能。”
“姑蘇羅家？”我聞言一怔，腦中頓時晃過那羅秀英的模樣。
“是啊！”蘇行並未發現我的異狀，繼續說道：“聽說這羅家現下已經是姑蘇的名門了，唐兄……”回頭一看，見我奇怪模樣，口中話一頓，忙問道：“唐兄這是怎麼了？”
“沒事！沒事！”我一震醒來，微微笑道：“其實唐某也是姑蘇人氏。”
“唐兄也是姑蘇人氏？”蘇行一聽這話突然一臉激動，伸手抓住我手臂問道：“不知那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寅唐伯虎唐兄可曾認識？”
“認識。”我只覺心中好笑，點了點頭，又道：“其實蘇兄也認識的。”其實我並不打算瞞他我便是唐寅這事。
“我也認識？”蘇行頓時一怔，心下奇怪。
我一笑起身，抱拳道：“不才便是姑蘇唐寅。”
“唐寅！”蘇行大驚，叫道：“你便是唐伯虎？”
“不敢！正是！”我心中好笑，點頭應是。
“當真？”蘇行兀自不敢相信。
見我連連點頭，蘇行總算暫時信了，忙高聲叫店夥計快快上酒菜。
不多時，酒菜擺好，蘇行忙給我斟了一杯，笑道：“實在想不到今日蘇某隨便一轉便遇到了名動江南的唐寅唐兄，更想不到的是唐兄竟會答應同小弟一道飲酒。”
我微微一笑，道：“唐寅也不過是普通人罷了，難道便不能同蘇兄一起痛飲？”
蘇行微微一嘆，道：“唐兄有所不知啊，我蘇行雖也曾讀過聖人之言，但心思駑鈍，在這學問上，沒有任何成就，雖然家中也有薄田數百，家財不敢稱萬貫，但也相差無幾。只是應天府中，卻沒有一個人正眼看過我蘇某。”
“這怎麼會？”我心中大訝，道：“僅憑蘇兄包下這雅閣的大手筆，便是唐某也側目不已，惶論其他人。”
一陣苦笑，蘇行接口道：“他們所側目的，不過是蘇某的紈絝手段罷了。說實在的，蘇某也就只有這樣才能吸引他人的注意了。”
“這樣？”我頓時怔住了。
實在想不到眼前的蘇行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從剛一見面我便將他當成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但他剛才的一番話頓時又讓我改變了看法。
“若不是看在錢的份上，又有誰會理我蘇行呢？”蘇行一臉的感嘆，繼續說道：“最初蘇某不過是想引起他人注意罷了，而到現在，說實在的蘇某倒也漸漸習慣這樣的生活了，說來其實慚愧不已，唐兄見笑了。”
聽他吐露出心聲，我忍不住哈哈一笑，伸手抓起桌上的酒杯道：“蘇兄，人活一世，不過數十年而已，只要活得逍遙，活得自在，對得起自己就行了，何必在意其它的？”
“痛快！痛快！”蘇行聞言一陣長笑，道：“實在不敢相信唐兄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實在不像蘇某常見的那些讀死書的人。來！蘇某先干為敬！”說著一仰頭，一飲而盡。
“不敢！”我也陪了一杯，心中卻是嘆道：“若是別人，恐怕真不會和你這紈絝子弟這樣把酒言歡，但唐寅卻不是一般的人啊……”
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這一頓飯直吃到月上枝頭才作罷。
趁着幾分酒意，兩人說笑着下了樓，蘇行笑道：“唐兄恐怕還不曾游過我應天有名的秦淮河吧？來！今日小弟作東，請唐兄暢遊一番如何？”
我頓時記起李傳紅之事，便點頭道：“如此甚好，其實唐某今次來應天，便是要往這秦淮河一趟，有蘇兄帶路實在最好不過。”
哈哈一聲大笑，蘇行扯着我直向不遠處的秦淮河踉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