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贈君以簫

第六十二章 贈君以簫

我不是沒見過美女的人。且不說陸昭容的國色天香,便是蔣月琴那獨特的小家碧玉風範在這時代也不太多見。

只是眼前的這位傳紅姑娘,卻給了我異樣的震撼。

只見她一對鳳目正閃爍着異樣的神采,毫不畏羞的直盯着我。鳳目之下的鼻樑少有的高挺,看起來倒有幾分像西方人一樣。此刻她那櫻桃小嘴正緊抿在一起,給人一種心性堅強的感覺。

我心下不由得有些納罕。要知道這時代的女子都講究什麼三從四德,對一個初次謀面的男子行這樣的“注目禮”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一時間不由得有些慌了手腳,吶吶道:“還……還位請教姑娘芳名?”

見我一副窘迫的模樣,她不禁嫣然一笑,低聲道:“風塵女子李傳紅,想來唐大才子不曾聽過賤名。”

“李傳紅……”我用心思索着:“以她如此出神入化的吹簫之技,在姑蘇一帶當是大為有名才對,為什麼我沒聽過這名字呢?”

只得尷尬的說道:“說來慚愧,唐某孤陋寡聞,竟真沒聽過姑娘芳名。”

誰知道我這話才一出口,那李傳紅就笑道:“唐公子果然名不虛傳,小女子佩服。”

這莫名其妙的話聽在我耳里更是奇怪,忍不住問道:“寥寥數語,姑娘因何下此斷語?”心下更是疑惑:“看她性情,該不是虛偽之輩,斷不會人云亦云,只是為何會說出這等話來?”

李傳紅聞言微笑道:“小女子本不是姑蘇人氏,若唐公子說聽過小女子賤名,只能證明唐公子不過是虛偽之輩罷了。”

我這才醒悟過來,連道慚愧。

突然想起什麼,扭頭一看,才發現那余婆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

忙站起身來道:“唐某此來原是找余婆婆取早便訂製的洞簫,冒昧打攪姑娘,心實不安,還望勿怪,唐寅這便告辭。”

開玩笑,若是被人知道我和她獨處一室的話,我是不怕什麼,只怕與人家姑娘的清白有礙。

聽了這話,李傳紅臉上突然露出古怪的神色,柔聲道:“原來鼎鼎大名的江南才子唐伯虎也不過如尋常人一般畏於禮教。”

我不由得一怔,忖道:“所謂禮教對於我這個穿越時空來的人說恐怕沒有多大效力吧?我這樣做不過是顧忌你的名聲罷了,為何她反而這樣說話?”

心中不由得有些賭氣,笑道:“既然姑娘都不怕,那唐某又有何畏懼?”

說著又坐了下來。

李傳紅見狀,臉上閃過狡黠的笑容,突然問道:“唐公子對吹簫之技有研究?”

“這……”我不禁大為尷尬,只得說道:“其實唐某不過在幼時學過一點罷了,說不上什麼研究。”

李傳紅道:“唐公子只是在幼時學過便能聽出小女子適才簫中所包含的心意,果然是天賦之才。”

我忙舉手亂搖,道:“姑娘謬讚了!若不是姑娘神技,唐寅便是再如何恐怕也聽不出那簫聲中所包含着的心意,這一切其實都是姑娘的功勞罷了。”

“唐公子此言差矣!”李傳紅聽了我說的話,頓時一臉肅穆的說道。

“哦?”我又是一怔,忍不住說道:“願聞其詳。”

李傳紅續道:“所謂言為心聲,簫也是同一道理。昔日韓娥悲曲之所以能繞樑三日,以小女子看來正是因為她歌聲中飽含自己的一切情緒。繞樑者,其實是聽者的心罷了。”

這種論調,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雖然是異常淺顯,但若不為人點破,只怕怎麼都想不出來。聽完之後忍不住拍手嘆道:“妙!姑娘高論,唐寅拜服之至。不過正如姑娘所說,唐寅能聽懂姑娘先前簫聲中的含義,其實一切都是因為姑娘罷了。”

李傳紅緩緩搖頭,說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不覺間,她已經將公子二字之前的那個“唐”字去掉了。

不過此刻我卻並沒有留意到這些,而是被她出色的談吐見識深深的吸引住了。忙道:“此話怎講?”

李傳紅道:“韓娥當年那曲雖然飽含所有激情,但真正能覺得餘音繞梁的,卻又有幾個?今日傳紅當門吹簫,為何尋着簫聲而來卻只有公子一人?傳紅心思魯鈍,還望公子釋疑。”

我頓時明白過來她話中的含義,心下雖不完全認同,但也無話可說。更厲害的是她最後將揭開答案的權利交到了我手裏,這一招當真是厲害,我雖然自負,心下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叫李傳紅的女子詞鋒之利,我是遠遠不及。

當下拋開所有輕視之心,先是起身抱拳一禮,然後道:“唐寅先前小覷了姑娘,這裏先謝過。姑娘才思敏捷,唐寅心中有幾個疑惑,不知姑娘可肯與唐寅一同探討?”

在這一刻,我是將她當做周文祝等人一樣的朋友了。

說實話,我本不是重男輕女之人,畢竟在我的那個時代里,有太多太多的“女強人”。只是到了這個時代以後,所見的女子中雖也有像陸昭容、羅秀英那般出色的,但終是極少數,久而久之不免對這時代的女子生出了輕視之心,以為她們只會相夫教子,直到此刻遇上了李傳紅,才大是折服。

見我如此,李傳紅臉上神采又是一閃,忙起身一個萬福,道:“公子多禮了,傳紅才疏學淺,恐怕不足以釋公子心中疑惑。”

我連道客氣,兩人復又坐下,繼續討論起來。

一談之下,我才發覺這李傳紅不但於音律上有自己獨特的見解,甚至可以說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便連盆栽茶道也是一副大有心得的模樣。我不由得大是嘆服,直道天地之大,奇人無數,我唐寅恐怕也如張靈那般,太過自負了些。

不覺間,已是紅日西沉,窗外傳來陣陣歸鳥的啼叫之聲。我這才省起此來的目的。

忙站起身來告辭道:“今日與傳紅姑娘一敘,足慰平生,本想再領教益,奈何天色已晚,唐寅還與朋友有約,就此拜別,他日有暇,定當再來此聆聽教益。”

“哦?”李傳紅聞言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眼中閃過一陣失望之色,喃喃道:“原來已經這麼晚了……”

隨即起身道:“今日得見公子,也算有緣,你我因簫而會,此刻暫別,傳紅便再奏一首,公子以為如何?”

我忙到甚好。

李傳紅便拿起放在一旁的洞簫,放在嘴邊輕輕一潤,緩緩吹了開來。

曲調歡快,但隱隱間,我能感覺到曲調深處蘊藏着別樣的情懷。似幽、如慕、若凄、還怨。幾種特別的感覺和歡快的主調糅合在一起,卻不會給人突兀的感覺,顯得是那樣的融和。於那歡快中,流淌出淡淡的幽怨,清清的凄涼。一時間,我不由得聽得痴了。

良久,簫聲拖出一個長音,漸漸淡去,我才發覺那李傳紅的眼中已滿是淚光。

默然相對,我不停的回味着先前那一曲給我的感覺,正想着該如何開口的時候,門帘一響,余婆婆走了進來。

忙站起身來躬身一禮,道:“婆婆,唐寅今日來得冒昧,打擾之處,還請莫怪。此刻天色已晚,唐寅便先行告退了。”

說完轉身又對低頭不語的李傳紅一禮,轉身而去。

從李傳紅剛才的曲調中,我隱隱能感覺到些什麼,但是卻抓不太清楚。不過心底卻莫名其妙的有些慌亂,所以才會忙不迭的告辭。

將到院門,身後突然傳來余婆婆的聲音道:“唐相公且慢!”

回過頭去,只見余婆婆正從正廳中走出來。忙抱拳道:“婆婆何事?”

余婆婆臉上閃過一絲凄涼,不自然的笑道:“唐相公,你忘了一件東西。”

“一件東西?”我聞言不禁一愣,正疑惑間,余婆婆已經取出一管洞簫來。

“這……這不是傳紅姑娘之物么?”我認得這管洞簫正是李傳紅先前用來吹奏的,忙疑惑的問道。

余婆婆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道:“傳紅說以唐公子的才學,當不會辱沒了這管洞簫。剛巧老婆子今日身體有些不適,也來不及為唐相公做簫了,便以這管相替。唐相公以為如何?”

我默然接過洞簫,呆立良久,才道:“如此就請婆婆代我謝過傳紅姑娘,就說唐寅一定不會辱沒了這管洞簫。”

“唉……”余婆婆聞言卻是一聲嘆息,緩緩轉身而去。

我不禁為之愕然,忖道:“我說錯話了么?”

便在這時,耳邊傳來余婆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自語道:“贈君以簫,實為妾身啊!只是那獃頭小子恐怕領會不出啊!”

望着余婆婆消失在正廳門帘后的身影,我呆住了。

我並非蠢人,那話中的意思又怎會不明白?只是……

搖頭一嘆,出門而去。

站在門外細細思索今日所發生的一切,感覺便如在夢中一般,直到對面院門掌起一盞紅燈才把我驚醒過來。

頓時記起與張靈之約,忙道:“糟糕!”急攔了乘轎子,往張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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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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