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惡少(下)
行到近前，才看到拉着陸昭容衣袖的那人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身穿一件織錦緞袍衫，大襟、右衽、寬袖，下長過膝。衣上的團雲和蝙蝠中間，嵌一團型“壽”字。
腰間束着一條淡紫色的玉帶，頭上竟戴着時下文人士子常戴的“皂條軟巾”，顯得不倫不類，那滑稽的模樣，讓我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是什麼人？”那人似乎被我剛才的大喝嚇了一跳，幾乎是下意識的問了我一聲。
往那人望去，見他面色極白，就像多年沒有曬過太陽一般。雙唇很薄，加上眼睛又小，予人一種獐頭鼠目的感覺。
這時陸昭容已經掙脫了衣袖，轉身對我說道：“唐寅，你別管，這事你也管不了，快回去吧。”
一聽此言，我不禁大為不服，心道：“憑什麼我管不了？別看他們人多，我可不怕他們。”
那幫人顯然也聽到了陸昭容的話，紛紛向我鼓噪，其中一人更是走到我面前用手指着我的胸膛說道：“小子，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的這位可是蘇州知府的公子，你惹得起嗎？”說著右手大拇指向後一翹，指了指為首的那人。
其他人也圍了上來，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
這時那知府公子好像才反應過來似的，涎着臉對陸昭容道：“昭容妹妹，這傻小子是誰？”
陸昭容柳眉一豎，喝道：“誰是你昭容妹妹？”
那知府公子好像並不怕陸昭容，反而笑道：“昭容妹妹，我爹爹是堂堂蘇州知府，令尊更是朝中翰林，咱們兩家可以說是門當戶對，我們……”
話還未說完，陸昭容就怒喝打斷道：“我說過多少次了？你是休想。”
說完走到我身邊一拉我的手道：“你們走開，我要回家了，看你們誰敢攔我。”
那幫人還真不敢攔她，都轉頭望向那知府公子，待他示意。
眼睛一轉，那知府公子指着我問道：“昭容妹妹，這傻小子是什麼人？為什麼你會認識他？”看到陸昭容拉着我的手，他的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了。
“你管不着。”陸昭容並不理會那知府公子，拉着我就要往外闖。
一人突然低聲在那知府公子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跟着他哈哈大笑，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了，這小子是不是叫什麼唐寅？是沈先生新手的弟子？”顯然剛才那人是對他說了我的身份，真的很奇怪他們為什麼會打聽得這麼清楚。
陸昭容不理那知府公子，說道：“這個你管不着，快些讓路，否則的話我要你們好看。”
看到陸昭容發怒，那知府公子忙打了個哈哈，說道：“既然昭容妹妹這麼著急的回家，那麼我們也就不留你了，不過這個小子嘛，就得留下來了。”說完用手一指我，眼中充滿了嫉恨的神色。
柳眉一揚，陸昭容還待說話，我已經哈哈大笑道：“既然各位這麼熱情，那麼小弟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陸昭容聞言急忙轉過頭來，嘴唇微動，顯然是要跟我說什麼。
我手一擺，阻止了她說話，大步向那知府公子走了過去。
被我的氣勢所懾，那知府公子不由自主的連退三步，方才反應過來自己此舉實是丟臉，急忙站住腳，手一揮，隨他來的那幫人立即把我圍了起來。
又是哈哈一笑，我拱手問道：“不知幾位把在下留下來所為何事啊？”
“嘿嘿”冷笑兩聲，那知府公子咬着牙說道：“你小子現在先別賣乖，一會有你苦受的。”跟着偏頭左右打量了我幾眼，又道：“看你小子也沒什麼特別，沈先生怎麼會看上你，讓你隨他學畫？”
突然想起一事，記得唐廣德在拜託文林向沈周說情的時候他曾經說過：“即便是知府家的公子沈先生也不毫不買帳。”
“我道是誰？原來是向沈先生求學不成的那個廢物啊。”心中不齒他的為人，忍不住出言譏刺了他一句。
聞言大怒，那知府公子再不能忍耐，一揮手喝道：“上！給我好好的教訓一下這個小子。”
早已等待多時的眾人一捋袖子，甩開胳膊就向我涌了過來，旁邊的陸昭容見狀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只可惜他們卻看扁了我。
身形靈動的閃了幾閃，我已經脫出了他們的包圍圈，心下冷笑，慢慢的把長衫下擺提起別在腰間，好整以暇的對他們說道：“既然各位這麼賞臉，那麼我就陪你們玩玩吧。”
這個動作，我可是學足了李連杰演的那個黃飛鴻。
見到我毫不費力的就脫離了他們的包圍，眾人臉上都露出驚異的神色，看出我並不是好捏的軟柿子，心下都有些猶豫，紛紛轉頭望着那知府公子。
陸昭容更是一臉的驚異，不再出聲，退向一旁好奇的打量着我。
“你們還在等什麼？快給我上！好好的教訓一下那小子。”那知府公子現在可以說是惱羞成怒，再加上自恃是他老子是蘇州知府，平時更是作威作福慣了，又對我嫉恨非常，喝令眾人上來。
此時天色雖晚，但路上行人卻不少，只不過誰都知道站在我對面的是什麼人，雖然心中對他不齒，可是自負惹不起那知府公子，都在遠處駐足觀看。
那幫人對望一眼，顯然都被我的氣勢嚇到了，不敢首先衝上來，都呆在當場。
那知府公子大怒，又再催促了幾聲。
無奈之下，幾人發了聲喊，紛紛揮拳向我衝來。
哈哈一笑，我側身避過第一個衝上來那人的拳頭，跟着一個半轉身，右腿隨着旋轉的力道一個側踢，正中一人的臉部，把他踢得仰天便倒。
既然已經動上了手，我更不容情，雖然這是我第一次實戰，不過以前經常和教我跆拳道的教練對打，經驗不能說不豐富。
斜掌一劈，砍中一人的頸窩，那人當即暈了過去，我已經使上了空手道上的招數。
正得意間，聽得旁邊的陸昭容一聲驚呼，跟着身後風聲灌耳，知道有人偷襲，更不猶豫，凌空一個側翻避開，緊跟着蹲低身子右腳猛力一掃，把偷襲之人掃倒在地。
儘管我的力量並不如何，但是招數實在太過巧妙，國術、空手道、跆拳道、泰拳等等我都學過，雖然學得並不如何好，但是用來對付這些人卻是足夠了。穿花戲蝶般的在那幫人中繞來繞去，我越打越是開心，對方竟然連我的衣角都摸不到。
不到盞茶工夫，那幫人身上已經是傷痕纍纍，只是我的力量並不足夠，所以大多是皮外傷，沒有傷筋動骨。
不過即使是這樣，那幫人也給我打怕了，紛紛退到那知府公子身旁，畏懼的看着我，顯然誰都不想再上來和我打了。
那知府公子更是一臉的驚愕，張大了嘴看着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瀟洒的拍了拍手，把別著的長衫下擺放了下來，我朝那知府公子一拱手，說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就到這裏吧，如果各位還有興趣的話，那麼小弟我改天再奉陪好了。”
這時候那知府公子才回過神來，指着我滿臉驚懼的說道：“你……你……”
“怎麼？還不滿意？”我雙拳一提，擺開架勢，做出一副攻擊的模樣。
對方立即嚇了一跳，再顧不得許多，簇擁着那知府公子狼狽而去，只丟下一句“小子，別得意，有你好看的時候”就消失了。
哼了一聲，我不禁對他們的話嗤之以鼻，毫不理會。
陸昭容走到我身旁，皺着眉說道：“你趕快回去吧，別再呆在這裏，事情絕不會像你想的這麼簡單的。”
“怎麼？有什麼不妥嗎？”我大為奇怪，跟着發現本來在遠處圍觀的路人竟然沒有像我想像中的那樣對我的表現報以熱烈的掌聲，反而加快腳步匆匆離開，一時不禁大為愕然。
“總之你聽我的趕快回去吧，如果有什麼事的話，記得通知我一聲。”說到這裏臉上莫名其妙的一紅，不再理我，轉身匆匆離開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好歹也算是教訓了一下大惡人啊，怎麼不像電視上那裏受到群眾的擁戴，連個掌聲都沒有？”迷惑的摸了摸頭，我苦笑一聲，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已是掌燈時分，唐廣德和胡氏早就倚門而望，見到我出現在街角，唐廣德急忙迎了上來，邊走邊問道：“寅兒，怎麼樣？跟着沈先生學畫辛苦嗎？”
“不辛苦。”我幾乎是沒有考慮就回答了出來。
跟着又道：“爹，蘇州知府是個怎麼樣的官？”
被我的話問的一愣，唐廣德抬頭一看四周，見並沒有人注意我們，急忙低聲說道：“你怎麼問這樣的事？先別說了，回家再說。”說完拉着我匆匆進到院中。
胡氏早已經準備好了飯菜，見到我回來，笑道：“寅兒餓壞了吧？先坐坐，娘這就去把飯菜熱一下，都涼了。”跟着揚聲對不遠處蹲在地上玩耍的唐申說道：“申兒，來幫娘。”
答應一聲，唐申和胡氏進了廚房，我則和唐廣德坐到了飯廳的桌旁。
又再重複了一次我剛才的問題，雖然我不知道陸昭容為什麼會有那些話，不過我想應該是和這蘇州知府有關。
低聲一嘆，唐廣德說道：“說起這蘇州知府，實是一個大大的貪官，魚肉百姓，橫行鄉里，蘇州人提起來誰人不恨？還有他的那個兒子，更是蘇州一霸，年紀雖下，卻壞事做絕，不知有多少女子的名節壞在了他的手上，唉……”
一聲長嘆聲中，我基本上了解了我想要知道的情況，心中不由得暗恨，早知道今天絕不會那麼容易就放過他，怎麼說也得給他吃一些皮肉之苦。
正想着，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大咧咧的道：“這裏是不是唐寅家？”
出門望去，只見院門口站着兩人，身穿青色布衣，交領、窄袖長袍，下打密褶，腰間系束紅布織帶，正是蘇州府的皂隸公差。
唐廣德一驚，急忙上拳拱手哈腰道：“正是，正是，不知兩位差大哥有何事？”
“少羅嗦，快叫你家唐寅出來。”其中略瘦的一個推了唐廣德一把，大聲喝道。
心中叫糟，我立即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急忙從側門出來，跑到廚房中。
這時候胡氏也已經聽到了吵鬧聲，正準備出來察看。
“娘。”我攔住胡氏說道：“待會你記得讓爹去陸翰林府找陸昭容小姐，就說我被蘇州府的公差給抓了。”
“什麼？寅兒你說什麼？”胡氏聞言一驚，大聲問道。
“在這裏了！”一名公差不知道何時已經到了廚房門口，一把提起我的后衣領道：“就是他。”
另一個攔住向要衝上來的唐廣德道：“這就走吧，快趕回去交差。”說完另外那人掏出鐵鏈往我手上一鎖，依舊提着我的后衣領，向外走去。
回頭朝着胡氏大叫一聲：“娘！別忘記了，陸昭容。”
“啪”的給了我頭上一記，提着我的那公差喝道：“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別大呼小叫，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見那公差提着我出了院門，另一個攔住唐廣德和胡氏的公差也退了出來，說道：“我們是蘇州府的公差，奉命來提人犯唐寅，你們有什麼不服的話就到蘇州知府大堂上說去吧。”說完丟下一臉驚懼的唐廣德和胡氏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