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惡少(上)

第十章 惡少(上)

進屋放下畫,走在前面的祝枝山一拉我的衣袖,扯着我低聲說道:“一般這個時候沈先生都是在午睡,唐兄放下畫就好了,萬不可發聲驚動了沈先生。”

聞言一呆,我依言放下畫,隨在祝枝山等人身後走了出來。

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忍不住問道:“那現在怎麼辦?可以回家嗎?”說實在的,我肚子可有點餓了,先前作畫的時候沒什麼感覺,現在一停下來,感覺就不同了。

低聲一笑,文徵明對我說道:“其實不必,一會我家僕人就會送飯菜過來,其實這些日子我們都是這樣的。”

文徵明的話讓我一愣,正疑惑間,他已經解釋道:“其實這主要是因為沈先生的作息時間而定的,以前沈先生沒到我家的時候,我們中午都不回家吃飯的,都是在沈先生那吃,現在不過就是換了個地方而已。”

“不過飯菜也比以前可口多了。”文徵明話音才落,祝枝山就低聲笑道。

一愣,我隨即明白過來,三人相視而笑,只覺相互間又親近了不少。

不一會工夫,幾個僕人挑着兩擔食盒走進院來,招呼了我一聲,我和文徵明祝枝山三人在院內一角的石椅上邊吃邊聊起來。

“說實在的,其實小弟從第一眼見到唐兄的時候起,就覺得你身上有一種很奇特的氣質,怎麼說呢,應該說非是凡品吧。”祝枝山筷上夾着一片松鼠桂魚對我說道。

方待謙遜兩句,文徵明就點頭道:“祝兄此言深得我心,其實我也有這樣的感覺,昨天唐兄所作的那幅畫沈先生雖然那麼說,不過捫心自問,小弟我在第一次作畫的時候,遠沒有唐兄那樣的功力,而今天唐兄所作的這幅,更是精彩絕倫,比之昨日那幅,不知進境了多少。”

“哪裏?哪裏?”雖然心中喜滋滋的,但是我還是連連擺手道:“兩位兄台怕是謬讚了,小弟才疏學淺,所作之畫哪能當得起如此評價?”

“唐兄是第一次作畫?”祝枝山顯然不知道,臉上略帶驚異的問道。

我還未回答,文徵明就已經說道:“正是!昨日唐兄走後,我已經問過家父了,其實,沈先生也是在問過家父以後才決定讓唐兄隨他學畫的。”

“唐兄以前果真從未作過畫?”祝枝山加重語氣又問了一遍。

若是換做別人的話,恐怕早已經心中不悅,不過我並在乎這些,聞言笑道:“其它的畫我以前有畫過一些,不過國畫就是第一次畫了。”

“其它的畫?國畫?唐兄此話怎講?”

驟然間發現我說走了嘴,明代的人哪有國畫、油畫、水彩畫的分類方法,急忙笑道:“我所指的其它的畫就是說不用毛筆作畫。”

文徵明和祝枝山更奇怪了,喃喃道:“不用毛筆作畫?那怎麼畫?”

暗暗苦笑,我只得說道:“就是西洋畫法,外國人的作畫方法。”

其時明代和所謂西洋可以說是毫無來往,東西方文化根本無法交流,雖偶有西洋人飄洋過海來到中國,但往往會被絢麗多彩,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傾倒,而大多數國人也都視其它文化為旁門左道,根本不屑一顧。

“西洋畫?就是那種用油來畫的東西嗎?”

想不到文徵明居然知道“油畫”一詞,不過他顯然也沒見過油畫,可能只是聽過名字才會有此誤解。

“用油作畫?什麼油?菜油還是……”祝枝山更是奇怪,一臉的不解。

正待解釋,旁邊忽然一個聲音響起道:“你們在說些什麼?說得這麼熱鬧?”

回頭一看,正是那陸昭容。

文徵明和祝枝山顯然對陸昭容很是頭大,聞言急忙唯唯諾諾的說道:“沒說什麼,沒說什麼……”說完急忙埋頭大嚼,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見到文、祝兩人不吭聲了,陸昭容又把矛頭對準我,說道:“不知道今天沈先生又會對你的畫有什麼評價呢?說實話,我真的很期待。”

說完不再理我,轉身而去。

“陸老虎今天是怎麼了?好像和平時不大一樣,特別針對唐兄似的。”見到陸昭容離去,祝枝山明顯的長出了一口氣,有些疑惑的說道。

文徵明聞言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跟着說道:“快別說這麼多了,沈先生也快起床了,我們還是趕快吃飯吧。”

聽了文徵明這話,才想起時間已差不多了,轉頭望去其他人大多已經吃完,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閑談,不再說話,自顧自的埋頭大嚼起來。

吃過午餐后又過得盞茶工夫,沈周終於起來了。

只見他也不在乎什麼,端起特別為他準備好的飯菜坐到大廳正中的短几前,席地而坐,一邊吃一邊細心的翻看我們方才所作的畫,時而點首讚許,時而眉頭大皺。

自沈周起來以後,在院內閑談的眾人都回到各自的位置,靜靜的看着沈周,大家都在等待他給自己的作品發表些意見。

放下手上的碗筷,沈周一捲袖子,胡亂的在嘴邊抹了兩把,又再伸舌頭一舔嘴唇,抬頭說道:“今日的畫,有兩幅畫得很好。”說著站起身來。

我忍不住往他袖口望去,只見他雙袖甚是污穢,聯想他剛才抹嘴的動作,是那麼的自然,想來那恐怕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不過屋內眾人好像早已經習慣了他這種脾氣,並沒有一人感到驚奇。

“首先是陸昭容,你所畫的這幅雙蝶戲花圖畫功比以起以往又有進步,作畫的時間這麼短,而在你的畫中卻見不到絲毫勉強,顯然你畫來非常從容,甚好甚好。”

聽了這話,坐在前排的陸昭容臉露笑容,得意的轉過身來朝我示威般的一笑。

“但……”沈周繼續說道:“但此畫太過中規中矩,只需要看一眼我就可以知道是你所畫,手法上沒有任何創新,雖然說有自己的風格不是不好,但是你的風格不過是在模仿前人罷了,說起來,算不上是佳作。”

一聽這話,我差點忍不住放聲大笑,向陸昭容望去,只見她耳後肌膚已是一片通紅,想來臉上也必是同樣的顏色了。

沈周說完又拿起一幅畫,說道:“另外就是這一幅了。”

抬頭望去,我不禁一怔,那竟然是我所畫的那幅畫。

“認真說來,這幅畫的筆法其實並不如何精細,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離經叛道,不過卻叛得有道理,在許多細節的處理上採用了很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技法,而效果顯然也很不錯,更難得的是畫中意境比之昨日那幅要高深許多,雖不能讓人有身入畫中之感,卻也可圈可點。”

“我?那是在說我?”我獃獃的望着轉過身來朝我擠眉弄眼的祝枝山,不敢相信沈周方才的那番話是針對我所作的畫而發的評論,心中早沒了主意。

驟然想起一事,我轉頭向陸昭容望去,只見她正低着頭,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看到我的畫,不過看起來她應該沒有留意,否則以她的脾氣還不對我橫眉豎眼?

“唐寅,你的這幅畫畫得不錯,看起來你似乎是在探索一種新的作畫技法,昨日那幅雖然還不是很成熟,但是在今日這幅上,你的那些技法卻顯得成熟了許多,可以說是自成一家。”

連忙站起身來,我躬身說道:“先生,其實我所用的繪畫技巧並非是我獨創。”

“喔?”沈周聞言不禁大為奇怪,疑惑道:“這麼說來,你還曾隨其他的人學過畫了?可是我昨天聽文林說你是第一次畫啊。”

“是這樣的。”我還未回答文徵明就站起身說道:“剛才唐兄已經和我說過,他以前沒有畫過……畫過我們這樣的畫,只是畫過西洋畫,他是把西洋畫的技法用到了這裏來。”

文徵明顯然不會什麼國畫的分類方法,只能以“我們這樣的畫”來做解釋。

不過沈周顯然明白了文徵明的意思,沉吟道:“西洋畫?想不到這西洋畫還有這種技巧存在?”說到這裏抬起頭對我說道:“唐寅,過幾日你畫一幅西洋畫給我看可好?”

顯然,在此之前他一直認為西洋畫毫不足道,不過現在卻是大起好奇之心。

為難的撓了撓頭,我說道:“先生,西洋畫所需原料頗多,恐怕難以湊齊。”

“這不要緊。”文徵明在我說完后已經搶先一步說道:“只要唐兄把所需要的東西告訴我,小弟一定能給你弄到。”

看他雙眼中充滿了渴望的光芒,顯然他也想要看看西洋畫是怎麼個樣子。

無奈下只好答應,心中不由得暗自叫苦,我雖然畫過西洋畫,可是哪裏有興趣去研究西洋畫的顏料是怎麼來的,大多是一張嘴,爸爸媽媽自然會讓人給我買來。

又再簡單評論了幾幅畫,沈周開始針對每個人的長處短處單獨施教起來。

忽然間我發現了一件事有點不太對頭,那陸昭容從沈周評論了她的畫以後竟再沒回過頭來一次,“難道她這麼脆弱?這麼一點打擊就把她擊垮了?”我心中着實有點奇怪。

沈周為人雖不修邊幅,但他在畫上的造詣卻是不凡,看似隨口而出的幾句話,往往能擊中要害,一針見血,讓我獲益匪淺。

傍晚時分,一天的課程才算結束。

第一天來上課,雖然並非原本意義上的“上課”,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並不像網上我的那些朋友和我說的上課時間有多難熬,反而覺得一天時間轉眼的工夫就過去了,頗有些希望明天早點到來。

與文徵明互致告別後,我和祝枝山兩人走出文府,一問住址,並不同路,只得揮手告別。

方自行得兩步,卻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背影,凝神一細看,正是陸昭容。

心中不免有些奇怪,想她好歹也是翰林之女,身份也算尊崇,怎麼卻沒個僕人來接送?

搖搖頭,心道:“這又關我什麼事?正像文徵明和祝枝山所說的,那隻母老虎還是少惹為妙。”

正打算避開她而行,忽然前面傳來一陣吵鬧聲,其中還夾有陸昭容不滿的嬌喝,心中大是奇怪,舉頭望去,卻見五六個十六七歲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圍住了她,雙方好像正在爭執什麼,本待不理,突然見其中一個像是為首的男子竟然動手去拉扯陸昭容的衣袖,心中突然冒起一股衝動的念頭,大叫一聲“住手”,便向陸昭容那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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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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