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縱我不往 子寧不來

第三章 縱我不往 子寧不來

《詩經.國風.子衿》上面有一句話。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我一直在等,出獄那天他沒有去接我。這麼多天過去他也不來找我。即使他跟冉冉關係熱切,冉冉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我在想,那天晚上他特地去花墟給我挑一束花,那那朵梔子是不是他的?

我不是梔子,也沒有她那樣的殺伐果決。每天在公司看的文字數字實在是枯燥乏味。

今天,已經是第二十七天了,我實在是坐不住。我收拾好一些重要資料,就拿起手袋出去,外面風和日麗,坐在這裏豈不是辜負了嗎?

街頭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但是誰又能說這樣的繁榮背後沒有不安分呢?我在淮海路的一家咖啡廳坐下來,喝一杯咖啡。是藍山。

有一個小女孩在我的身後叫我一句姐姐,我回頭去看她。她大概六歲左右,衣衫襤褸,是貧苦人家的孩子。

她把手裏的花束推進我的懷裏,我看一眼。是香檳玫瑰,但是它的中間卻有一朵小小的梔子花,不細看的話是不容易被發現的。

我被冤枉入獄是因為梔子花,而今天又是誰讓她給我送這樣的一束花呢?他不來見我,卻又這樣的閒情逸緻給我送一束花。沈映年他在哪兒?他是不是有什麼危險!

我不問小女孩是誰送的,給了她5塊錢大洋。她歡歡喜喜的笑着跑出去了。

我也沒有心思再繼續坐下去。我怕跟梔子有所牽連所以把梔子花從中間拿下來,放進花束外層的包裝里。拿出錢幣把它放在杯子的旁邊,就走出來。

這束花到底有什麼意義呢?他想表達什麼。我不像冉冉那樣熱愛鮮花,所以我只能找到一家花店詢問。

這家花店是一個英國女人開的,所以給它取名”dreamofflowers“。她看起來很和藹,看見我抱着一束花進來,揶揄的對我說,有人給你送這樣的花,祝你幸福。

香檳玫瑰的花語是我只鍾情你一個。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身陷囹圄的沈映年現在在哪兒,我問她。你知道上海哪裏會種植這一種花嗎?

她的普通話說的一點都不生硬。你不知道嗎?上海有一個花海,裏面有一座玫瑰園種植各種玫瑰花,很漂亮,你可以去看看。

我的確不知道上海什麼時候建有一個花海。沈映年跟冉冉只會去花墟買花,而我不喜愛鮮花,自然不會關注這麼多。

我又想起來花束里的一朵梔子花。難道他的意思是晚上一點鐘相約在玫瑰園嗎?我對她道謝,走出來想去沈映年的家裏看一看。

縱然我不去會你,難道你不能主動來?

跟我撞個滿懷的是方一鳴,他看見我捧着一束鮮花,詫異問我。你是一向不喜歡鮮花的。

他的汽車就停在花店的門口,他剛下車,難道他也要買花嗎?我心中有疑問,對他的回答也模稜兩可。我是最近才喜歡的。

他一把接過我手中的花,也感覺到了它醉人的味道。他說,我看看。香檳玫瑰是最能表心意的花了,你喜歡這種花很好!

我並不喜歡這種花,我只是擔心一個人。他卻不懂不明白。

我又從他的手裏把花拿回來,沈映年跟我表達心意我要去赴他!我要回去了,你好好逛逛吧。

要知道我的心裏擔心的是沈映年,沒有多餘的心思跟他糾纏。我忽然看到手上戴着他送給我的海紅豆手釧,就這樣走掉好像不太好。

只好回頭沖他笑一笑說,拜拜啦。

他卻叫住我,你等一下。他眉眼盈盈的朝我走過來,撿起掉落到地上的梔子花。他把梔子花放到我的手心裏說,今天晚上我要帶你去個好地方,你肯定會喜歡的。

難道他也看懂這束花的寓意了嗎?我不敢去看他炙熱的目光,他又說我晚上開車去你家裏來接你。

好吧!既然他看懂了,我也不好拒絕他。抬起頭去看他的眼睛說,謝謝你。

誒,我對多少人道過謝?想起沈映年的失蹤,會不會他也無端消失了?

我緊緊地攥着手裏的梔子花。在他的目送下離開。

夜晚來的太晚,方一鳴還沒有過來。父親出去跟朋友一起聽花鼓戲了,趁他不在家。我潛進他的書房,在他的抽屜里找到了他的手槍。他的手槍沉甸甸的,我感受到它的責任使命。父親拿着他保家衛國,我拿着它是為了沈映年。跟父親比起來我果真是一個被情愛所困的小小女子。

冉冉也跟着父親出去了,家裏只有淼淼跟太太們。我換一身黑色的洋裝出去,手袋裏裝着的是父親的手槍。剛好碰見陸叔叔關院門。他問我,這麼晚了,二小姐還要出去嗎?

晚嗎?的確,已經是快晚上十一點了。我對他說,我約了朋友去跳舞。爸爸還沒有回來呢,陸叔叔晚些再關門吧。

他又重新把院門打開,不遠處傳來汽車的聲音。隨着聲音的由遠而近,是方一鳴開車過來了。他剛剛開進院內,也不下車就對着我說,快點上來吧。

陸叔叔看見是方一鳴來接我,也眉開眼笑的說,二小姐好好玩吧。

真不明白,難道他也認為我會跟方一鳴修成正果嗎?父親已經拒絕方欽勵了,即便方一鳴對我有些什麼想法,我們也不可能有圓滿。

他滿不在乎的開着車,我怕他跟我想的不一樣。只好問他,你帶我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我就帶你去哪兒。

我錯愕不已,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他知道我要去花海,去找沈映年?

你總想着自己一個人去冒險,我怎麼能夠放心你一個人去呢?他風輕雲淡的說,但是我感到內斂。

他總是能夠第一個想到我,而我從來就沒有把他放在心上。我是不是太壞,對不起他?

在他的面前我不想表現的軟弱,於是我倔強的跟他說。其實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卻冷哼一句,你為了他還有什麼事情是不敢做的?你不應該回來的。

為什麼沈映年跟我說這句話,他也這樣子說。就算我不回來,你們就願意看我在外孤苦漂泊嗎?

我知道自己辜負他的心意,但是我沒有別的辦法去償還。我只能說一聲謝謝,然而一聲謝謝又有什麼用?他不想我對他這樣生疏。

他突然問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到底是喜歡鐘情的花,還是鍾情一個人。

我想了想,還是反問他。你不知道嗎?

他應該是知道的啊,我並不在意他。但是,他還是決定跟我風雨同行。

我還是輸給了你,一敗塗地。他傷感的說。他少有傷感的言詞,卻是因為我。

我不想他這個樣子,但是我無能為力。

這不是花海?我反問他,這是一片荊棘叢生的灌木叢,周圍也沒有人家。

我們走過去。他開門下來,我也只好跟着他一起下車。

我穿着的是黑色的小皮靴,這些錯亂的枝椏扎不到我。他倒像經常過來一樣,熟練地穿梭其中。我跟着他,終於來到一片開闊的芳香里。

他抬頭看月亮,明晃晃的月光卻照不清楚我腳下的路。月亮正在慢慢的往西邊移動,是不是快到一點鐘了呢?

我的手裏空落落的,原來我把手袋落在了車上,那裏面有我從父親書房偷出來的手槍。

我的心裏失落極了。他感覺到了我的失落,拉住我的手安慰我說,不用擔心。他又四下觀望,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木屋說,就在那兒,我們過去吧。

我們貓着身子在花叢裏面穿梭,儘管芳香四溢但我沒有心情去駐足觀賞。

這個小木屋非常的破敗,方一鳴生硬短促的叫喚,喔喔。他是在學貓頭鷹的聲音。

他這樣小心謹慎是不是也懷疑沈映年的神秘身份呢?萬籟俱靜,小木屋裏面也傳來貓頭鷹的聲音,這樣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裏顯得特別的刺耳。

聽到了回應,方一鳴就拉着我走進去。我在門外就看到一雙雪亮的眼睛。有匪君子會牟如星。果真是沈映年。

我看見他,就甩開了方一鳴的手跑到他的身邊,他有些滄桑。你怎麼樣?我很擔心你。

他卻極其平靜的替我捋一捋額前的碎發,柔聲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很好。看到他跟你一起過來我就放心多了。

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呢?他跟黎天的關係一向都很好的,難道他跟黎天一樣?我看到左手的胳膊上面有暗紅色的血印,你的手臂?

他不讓我碰他的傷口,反用右手把我拉進他的懷裏。黎沐,你聽我說。從今以後你要學會保護自己知道嗎?

方一鳴只好轉過身去,不看我們。沒有他寒冷的目光射過來,我問沈映年。你是要離開上海了么?

他把一把手槍放在我的手裏,然後握着我的手直直的對着窗外。我第一次握手槍,難免有些顫抖。而窗戶外面模糊的人影就在我的狙擊範圍之內。他的沉着平靜讓我感到陌生,我今天教我怎麼樣開槍,你要好好學。

不!我的手突然軟下來,我還沒有勇氣去殺一個人。

窗外立即有一道火光射進來,與我擦肩而過我一驚。立馬回頭去看,火光在牆角消失了,只在地上傳來叮噹的清脆聲音,是子彈落地的聲音。

方一鳴立馬擔憂的轉過身來,但是看見我安然無恙,只好把擔憂忍下去。

他又握住我的手,你被這樣算計也要隱忍退讓么?我久不做聲,他又柔聲安慰,別怕!

我的手指傳來有疼痛傳來,是我太過緊張扣着扳手導致的。有一聲巨響發出來,我睜開緊閉的雙眼,窗外模糊的人影倒了下去。

我還沒有來得及平復緊張的心情,又開出好幾槍擊倒後面站起來的身影。我的手是徹底鬆開放開了,手槍掉在地上。

我的心情難以平復,我轉過身離開他的懷抱,他還是他為什麼卻讓我感覺那麼危險那麼陌生。可憐我卻心甘情願為他冒險!

我的手在不停的哆嗦,是方一鳴在背後抱住我,讓我漸漸地平靜下來。沈映年從地上撿起手槍,把它放到方一鳴的手裏。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模樣,即使我再他的面前崩潰。他對我說,黎沐你要懂得怎樣保護自己知道嗎?

你的手還在流血。我不想回答他給我的沉重的話題,去問他的安危。

這個沒有關係。他又對方一鳴講,請你一定安全送她回家。

方一鳴又想要拉着我出去,我回頭看他一眼,又甩開方一鳴的手,我等你回來。

好。他重重的點頭,快點回去吧。

我感覺到了方一鳴的失落了,我只能跟在他的身後漫步走着。不知道怎麼開口跟他講話。對不起還是謝謝?

他走在我的前面,陰沉的開口說話。我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

他在怪我為了沈映年以身犯險。我在他的身後不知道該講什麼。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紅腫,我隨手摘下一朵花想要給他。但是,月色朦朧我只能看清楚花的樣子。

他突然轉過身來,以至於我狠狠的撞在他的胸脯上面。他把手槍放在我的左手手心上面,然後又捧起我的右手。他也注意到我用力傷到手指,很疼吧。

我的右手上還有剛剛摘下來的一頓花,我對他搖搖頭。這朵花送你咯,雖然是隨手摘得,但是你不會介意的對吧?

他還是擔心我,接過花勉強的笑笑,然後又拉着我的手往前走。

人生里總有誰對不起誰的,遵從我心我只能對不起方一鳴。這個多情種子。

他開車送我回家,父親跟冉冉已經睡著了。我把父親的手槍還回去,簡單的給自己受傷的食指擦一點葯。家裏的平靜,我能夠清楚聽到自己紊亂的心跳聲。

沈映年能不能安全回來呢?我反覆擦拭他給我的手槍,以至於它變得鋥亮。

枕着手槍入睡時什麼感覺呢?

在極度不安中尋求一絲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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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頭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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