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嗟我懷人 彼置周行
沈映年我在見過他以後,不知所蹤。我算着日子,今天已經是第九天了。最近的我,都耐着性子成天都在公司里。方一鳴有時會來看我,但是怎麼說呢。我不太想看到他,不是因為厭惡;而是因為愧疚。
有人給我送來一封信,是誰?聽到秘書告訴我這個消息我立即讓她把信交給我。
會不會是沈映年呢?他上一次給我送一束花,這一次就有可能給我寄一封信。
我懷着忐忑的心情拆開那黃色的信封,把折起來的信紙抖開來。潦草的字跳進我的眼睛來,而我的心也慌張起來。
欲要救人,速來廣州。
梔子
沈映年怎麼會在廣州被人脅迫呢?而他們固執的以為我就是梔子。真可惜我不是,但我還是決定搏一搏。
我回到家裏的時候,父親跟冉冉坐在一塊親昵的聊着天。冉冉看見我進來,炫耀似得站起身向我展示她身上穿着的新裙子。
她笑得俊朗,黎沐你快過來看看,爸爸給我買的新裙子好不好看。
我只瞥一眼,那是鵝黃色的,裙擺上面還有珍珠點綴。最適合她嫡女的身份,貴不可言。
冉冉,你穿着很好看。我對她說。
但是現在我沒有心思去欣賞別人好不好看,美不美。我的迫切想要去廣州的心情,沒有人知道。
父親很溺愛冉冉,他也看見我進來,怎麼這麼慌慌張張的回來,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吧?
我怎麼對他講?沒有事情吧為什麼我又慌張?有事情,我解決不了?
我思慮片刻,告訴他。爸爸,我要去一趟廣州,廣州……
我還沒有說完,父親的疑慮就湧上來。他打斷我的話問我,你要去廣州做什麼?那種草莽地方亂的很,沒有人陪你一起去么?
正在我煩悶不知道怎麼作答的時候,是冉冉勸解父親。她說,爸爸。她要去自然知道兇險,你攔着他只能適得其反的。
我對冉冉笑笑,父親的疑慮也消除大半。冉冉,你去打個電話讓方一鳴跟她一塊去吧,她一個女孩子我不放心。
冉冉就要起身去打電話,我只好叫住她。你等一等。她就停下來看着我。
我走到父親的跟前,對他講。爸爸,我只是去一趟廣州不會有事的,你要放心。而且,你不是總說我是天縱英才嗎?
我不給他機會回答我,就跑到樓上去收拾行李。我收拾的很簡便,只用一個黑色的小皮箱子裝幾件衣服,所幸沒有忘記帶上沈映年給我的手槍。
會不會有人在車站接應?我想到這裏又戴一頂大大的遮陽帽,讓人看不清楚我的臉。
我走下樓,冉冉不見了。只有父親在沙發上面抽起煙來,他是在等我?他聽到我的走下來的聲音說,黎沐,我已經打過電話了。等一下讓方一鳴跟你一塊去。
我現在的心情不僅僅所有擔憂還有煩躁,我怎麼能夠在他的面前毫無保留的表示對沈映年的擔心呢?如果他知道我是因為什麼要去廣州,他還會不會怪我?
既然父親已經做了,我也不能推脫了他的好意。爸爸,我會小心的。我雖然這樣對他講,但是我的心裏有了想法要擺脫方一鳴。
所以,我轉身出去想要現在就去火車站坐車去廣州。
他好像識破了我一樣,你先不要走,在這裏坐一下,他馬上就會過來。
父親做事這樣決絕,居然一點退路都不留給我。我在沙發上坐下來,如坐針氈。
終於!方一鳴來了。他穿的大紅色的風衣走進來,分來晃眼。
他先是看我一眼,然後恭敬地稱呼父親,黎叔叔近日可好?
父親深沉的叫他坐下來。一鳴,你先坐下。然後又看我一眼,黎沐要去廣州,我希望你可以陪同她一起去。
他質疑的看向我,眼睛亮的像星星一樣,但是看得我發抖。你要去廣州做什麼?那裏不太平。
難道在父親的面前我就直接告訴他,不加掩飾的說是為了沈映年嗎?這樣不好吧!我鬱悶的對他說,你要是不想跟我去的話,我自己一個人也是可以的。
他最不想聽到的就是我自己一個人面對,然後他就特別爽快的對父親說,黎叔叔放心好了,我一定帶她安全回來。
父親聽到他的回答,很滿意的一口氣說了三個好。
對我來說,好像不是特別好吧。
他主動拎起我腳邊的小箱子,癟着嘴問我走不走?
如果父親不在我一定搶過箱子,狠狠的說一句,我自己來。但是,在父親面前我也不敢太放肆,我站起身對父親說再見。
他是開着車來的,他把我的行李箱甩進去,等我坐上車,他就凶神惡煞的問我,你要去廣州幹什麼?
他這樣問我,心中肯定是有了答案。但是在自己家的院子裏我不想跟他起爭執,你還是先開車吧,我以後會告訴你的。
他冷哼兩句,還是發動車子往火車站開過去。他又問我,你是不是又是因為沈映年?
他既然已經猜到答案,還要問我?他不過是想親口聽我說出來罷。我不想掩蓋什麼,對他說。你猜對了,我就是因為他。
他卻突然發起無明業火,我是怎麼都想不到他是這麼憤怒的。但是他的憤怒卻是對着方向盤發泄的,他敲得喇叭不停地發出聒噪的聲音。
你那裏是是去救人,你這樣分明就是去送命!
這是我的命,我樂意給誰就給誰。我知道他擔心我,但是他的話未免也太過分了,所以我才這樣對他說。
他嘆一口氣,知道改變不了我做的決定。所以又默默地沉靜下去,認真開車。
在火車上顛簸了很久,到達廣州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九點鐘了,有方一鳴提着行李我輕鬆很多。
我站在車站最顯眼的位置希望有人可以告訴我下一步要怎樣做,才能夠見到沈映年。方一鳴站在我的身邊,知道勸也沒有用,所以他也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招搖了多久,打算放棄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的小男孩給我送一封信,我拿着信四處觀望想要找到讓他送信的人,但是卻沒有收穫。
是方一鳴給小男孩5塊錢大洋,我的心思只在信上。他也看出來了,對我說。我們先安頓下來再作打算,好不好?
他說的沒錯,我們的行蹤是暴露在對方眼裏的。我點點頭說,好吧。
他就找來兩輛黃包車,我們也不說去哪裏就坐上車。見車夫遲遲不動身,才想起來沒有說去哪兒。許久方一鳴才說,去最好的旅店。
終於在旅店停下來,外面看起來還是不錯的。方一鳴辦的入住信息,有人帶着我們上樓參觀房間。方一鳴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想等他走了以後,再看信上的內容。他在這裏我的行動他都會限制的。
我看着他一臉悠閑樣子,把即將展開的信又折起來。你先出去吧,我想要休息。
嗯。他對着我做出一副你隨意的樣子,然後告訴我,我只訂了一間房。
我驚恐起來,難道今天晚上真的要跟他獨處?我悻悻的問他,你不至於防我防到這種地步吧?
他平靜的看着我說,你為了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我當然要防着你做傻事了。
他的話語裏全部都是無奈跟溺愛,是我辜負了他。
我早就迫不及待的要看一看信里到底寫了些什麼,既然他不走我就只好光明正大的拿出來看了。
又是潦草的字跡,跟在上海收到的那一封一樣。
今晚一個人,西北城區,茶樓。
梔子
我跟你一起去!不準說不。方一鳴的聲音從我的頭頂傳過來,我的心思沉甸甸的居然沒有發覺他走過來。
你不能跟我一起去,我自己去就行了。我又把信紙折起來,不顧他還想說些什麼。徑直走進盥洗室換上一件天水碧的旗袍,出來的時候方一鳴正坐在沙發上面抽煙。
我不理會他,把沈映年給我的手槍裝進手袋裏。正打算出門,他又叫住我。
黎沐,他叫我一句讓后朝我走過來。他深情款款的在我肩頭披上深色花紋的羊毛披肩,你等着你回來!
他的手還在我的肩頭,那麼沉重。我把它拿下來對他說,我一定會跟你一起回去上海的。
他居然決定放我自己去做,我真是覺得驚訝。我坐在黃包車上,它的顛簸沒有我的心波瀾不定。
到達西北城區的時候,天漸漸地暗了下來。我找到了茶樓,茶樓里高朋滿座。裏面坐着的有抽大煙的鄉野人家,也有身着燕尾服的知識分子。戲台上演的是武則天《請君入甕》,我這正打算找一個空位坐下的。
突然,腰間傳來一陣疼痛。有人用槍頂着我的腰!我的內心慌張的很,可我還是裝作毫不慌亂。我想回頭看看,但是身後的人更加謹慎。
聽他發出粗獷的聲音,我猜想是一個魁梧的男人。他說,不準回頭!同時,還丟給我一條黑色的圍巾,把眼睛蒙上!
為了沈映年我只能強忍慌張,照做不誤。他粗魯的拽着我走出茶樓,把我塞進一輛空間狹小的汽車裏。我坐起來,周圍全是黑暗,他們也不再說話了。
汽車終於發動了,在顛簸的小路上面行駛起來。究竟是誰?這樣思慮周全的想要算計我!我終於忍不住內心的好奇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但是依舊無人做聲。他們是在是太謹慎了,一點差錯都不留下。窗戶裏面不停地有風灌進來,我覺得冷極了,想要抓緊披肩,卻被吹走了。
好像是被吹出去了,我在四周摸索着都找不到。窗外也有濃郁的油菜花的香味,大概過了30分鐘,汽車才緩緩地停下來。
我被人狠狠的推到在地上,地上有叢生的雜草,尖銳的葉子刺得我小腿生疼。你要幹什麼,沈映年在哪裏?我再也掩飾不了內心的慌張,扯下蒙住眼睛的圍巾。
我看到的是兩個高大的男人,都蓄着鬍子。但是身上散發出的文人氣息掩蓋不了。可能是我仰視他們的錯覺的,他們很高。
其中的一個男人說,慌什麼?傳說中的梔子也不過如此。
我不是梔子我也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訴他們這些。我撐着草地站起來,天上有一輪明月。
我要見沈映年!
急什麼?你最好給我安分一點。另外一個男人推着我往前走,我不知道終點在哪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到上海。
怪不得他教我怎樣開槍保護自己,我趁他們不注意丟下方一鳴送給我的海紅豆手釧。雖然他讓我一個人來,但是他也一定不安分會跟蹤我。
他看到了一定知道我在哪裏。
繞很遠的路才見到沈映年,在破敗的小木屋裏,他被綁在凳子上面。雖然神情抑鬱,但依舊還是那麼的俊朗。
他也看見我進來,不跟我說一句。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我小心翼翼的從手袋裏拿出手槍,迅速的轉過身去對着身後的人的胸脯就是一槍。
溫熱的血噴湧出來,射到我的身上。他倒下去了,沒有任何的生命徵兆。
此刻我沒有恐懼,驚慌佔據了我的心頭。他教我的我用來拯救他。
我又把槍口對向另一個男人,但是他,他凶神惡煞的用手臂打落我手裏的手槍,我完全沒有想到。
他又向我走過來,我沒有後退的路,只是緊張的看着他。
當心!是沈映年叫喚提醒我。然而我沒有躲過。
臉上火辣辣的感覺之後才有疼痛。是他掄起右手就給我一個耳光,還不忘惡毒的罵一句,賤人!
他的力氣太大,我沒有站穩就向後倒去,摔倒在沈映年的腳旁。
難道我們的結局就是死在一起?我不要這麼悲愴的結局,我去看沈映年,他對我的關切都寫在臉上。痛不痛?
這樣殊死掙扎的關頭我怎麼會有心思去顧忌臉痛不痛呢?我半坐着去給他解開繩子,我想跟他一起逃出生天。
有這樣的機會嗎?我的心跳聲無限擴大,除此之外還有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來的聲音。他走的那麼慢,是有把握能夠讓我就範的。
方一鳴他有沒有看到我留下來的紅海豆手釧?我還沒有跟他說一句再見。
我着急起來反而亂了陣腳,怎麼都解不開剩下的一截繩子了。
沈映年呢?他看我的眼神只有愧疚,沒有恐懼感。他居然不懼怕死亡,但是我懼怕。他對我說一句,黎沐,對不起!
不!我還是不放棄即使慌張起來沒有半點進展。沈映年,你不要自我放棄。
你們兩個有什麼話最好現在說完,我那個兄弟還在奈何橋等着你們呢。我回過頭,看見的是那個男人陰險的嘴臉。
她不是梔子,你放了她!沈映年終於捨得和盤托出了,他對梔子的事情那麼熟悉,他會是梔子嗎?
男人卻不相信他的話,給槍上好膛就對着沈映年要開槍的架勢。沈映年,你潛入黨內部竊聽消息,讓你跟她死在一起,是對你莫大的恩賜。既然你們活着的時候就是好同伴死了也應該好好相隨。
男人又冷哼兩句,不!我牢牢的撲倒沈映年的身上,我寧願是我是去生命而不是他!
嘣!槍響了,又聽到倒下去的聲音。
不是我!我猛的睜開眼睛回頭看,是他。
方一鳴拿着我被風吹走的羊毛披肩,另外一隻手拿着手槍,是他殺了另外的那個男人。
重生的喜悅並沒有在我的心間停留多久,我見是他進來就平靜心情去解開沈映年的捆綁。
謝謝你!沈映年鄭重的對方一鳴說道。他已經擺脫捆綁可以站起來,他一把拉起我入懷,有濃重的血腥味從他的手臂傳來。我推開他去看他的胳膊,傷口還沒有完全痊癒又裂開了,他也太不小心了。
我嗔怪他,你總是讓人擔心!
他又把我緊緊抱住,你果真是我的喜寶!
我還沒有感受到他給我的溫暖,被人用力的拽開。是方一鳴!我看到他的臉,怒不可遏。
我掙脫他,四目相對。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他,沉默是我表達的歉意。
但是我的沉默激怒了他,他對我咆哮。你不跟我回去嗎?
他從來都不對我咆哮的,他認為他在沈映年面前是弱者。
都怪我,沈映年傷勢未愈,我不能跟他回去。我持續低着頭沉默。
我看不到他的臉,也不想看到他那攝人的眼睛。他又冷哼兩句,說出一大通令我無地自容的話來。
我在草地里撿到的送你的海紅豆手釧,你當初告訴我很喜歡,我清楚知道是託詞。但你今天丟下它是為了什麼我不問你。黎沐,從今以後你的一切只是為了沈映年。你的生存不是你!
海紅豆的手釧被他扔過來,砸在我的頭上又落下去。雖然有輕微的疼痛,但是他的話沉重的讓我難受。
我回過頭去看沈映年,他的眼睛閃爍。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我又回過頭去看方一鳴,他的無可奈何,痛心疾首都是因為我。我還是決定狠下心來告訴他。你自己回去吧,我要留下來照顧沈映年。
但是沈映年卻不希望我留下來,他對方一鳴說。你帶她回上海去吧!
我真是錯愕不已,直接拒絕他。不行!你一個人我放心不下!
方一鳴的又軟下來看我,眼睛裏有我有歉意。但是他卻走到沈映年的身邊,把我的羊毛披肩放到他的手裏。我在上海等你們安全回來。
沈映年不再拒絕了,朗聲對他說好!
他又彎下腰去,撿起手釧給我戴上。是我辜負了他,沈映年會不會辜負我?
他走了,也沒有跟我說一聲再見。
既然這樣我也不去想他的憤怒神情,我攙扶着沈映年離開。我們在油菜花叢里穿梭,後來在偏僻的草地里席地而睡,,看月朗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