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采苦采苦 于山之南
父親的病時好時壞的陸陸續續養了兩個多月,這兩個月的時間裏都是我跟冉冉在處理公司的事務。父親晚年致力於實業,曾任中興煤礦董事長,黃陂商業銀行董事還是南洋兄弟煙草公司等企業的董事。
他時常對我說,家族事業不能夠後繼無人。這一切不都應該是冉冉承受的么?我不過是人微言輕的一個庶女罷了。
終於,有了向外界宣佈的這個機會!
我二十一歲的生日,他決定親自為我置辦。他請的賓客都是他商界的朋友,非富即貴。當然了,最重點介紹的不是沈映年。而是方一鳴。
方一鳴南洋兄弟煙草公司董事長方欽勵的獨子。我跟他算親梅竹馬么?但是他對我有“異心”。
樓下的音樂聲音早就響起來,我換上一席明黃色的長裙走下樓去。
頓時,有相機咔嚓的聲音還有耀眼的白光襲來。原來他還請來這麼多的記者。在他看來,我的生日宴會只是為了舉辦一場記者招待會嗎?
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選擇我來繼承他的衣缽。因為是夜晚,大廳里亮起無比奢靡的燈來。留聲機發出來的音樂是《祝你生日快樂》。
但是我並不快樂,以後的我不可以再任性妄為了。我環顧周圍各色的人,父親跟他的朋友高談闊論。我沒有看到冉冉她去哪兒了?但是看見淼淼打扮的嬌艷動人,跟我比起來好像她才是今天的主角。
淼淼是三姨太的女兒,最為年幼,虛歲只有十七歲。但是她身上的美艷氣質卻是一點都不差,宜嗔宜喜都是美麗動人的。她穿着天水碧的衣裳,頭髮直直的披落到腰間,手上的手釧是佛教七寶。
佛教七寶是指七種在各類文獻中出現頻率比較高的藏品。金銀,蜜蠟,硨磲,珊瑚,南紅瑪瑙以及珍珠。
看來三姨太今天是打算給淼淼說一門好親事了。這裏的商業氣氛實在壓得人透不過氣來,我剛打算出去看看滿天的繁星,還沒有走出門就撞見冉冉跟沈映年攜手走進來。
冉冉穿着黑色的風衣外套,手裏拿着一束花,她看見我就對我笑笑。大方得體。她說把花束遞給我,是百合,紅掌跟天堂鳥,寓意火紅年華,前程似錦。我接過花對她說謝謝。
她說,這是映年專門去花墟為你挑選的花。
他叫她冉冉,她叫他映年。
她還是熱情的挽着沈映年的手臂,而沈映年也沒有要放開的意思。他穿白襯衣西褲,另外一隻手插在口袋裏。神情高傲漠然。
我也對他說一句謝謝你。然後拿着花轉身進去想把花放進花瓶裏面。他卻放開冉冉從我的手中拿過花,我來替你放。
是冉冉抱着我的腰說,我們一塊兒進去吧。我朝她點點頭,跟着沈映年走進去。
記者正在跟父親和方欽勵拍照,方一鳴穿着燕尾服跟淼淼在沙發上聊天。淼淼總是淡淡的回應他,不知道他們兩個人會有什麼話題。倒是三姨太坐在一旁看着他們笑的開懷。
原來是她中意方一鳴,但是淼淼卻不喜歡。
黎沐。原來是方一鳴的父親方欽勵叫住我,我走到他跟父親面前,對他們一一問候。
我叫他方伯伯,他點點頭,滿意的問我。在法國學習生活還習慣嗎?
勞煩伯伯挂念,黎沐在外一切都好。
嗯,這才是大家風範。他又轉過去對父親說話,哪裏像我家的逆子,一點分寸都不懂。今天還是空手過來,黎沐這份禮物我一定讓他補給你。
父親忙擺擺手,誒,方兄不要見外。我瞧着一鳴那個孩子放蕩不羈是干實事的。黎沐跟他自小一塊長大,相差無幾。
方欽勵接話,他啊年紀也不小了。還是一個人。你也知道他多女伴但大多都是玩玩,我猜想他心中早就有人了。
他說著目光在我的身上流轉,我只好僵硬的對他笑笑。父親也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看穿我的窘迫了。
他委婉的拒絕方欽勵。方兄你也知道,黎沐才剛剛回國。家裏的事情又要她四處打點。我是想着過些年在給她談親事,她上頭還有冉冉呢。
聽見父親這樣講,方欽勵眼神里的失落立馬掩蓋過去。強裝歡喜的對方一鳴招手示意他過來,又對我說。我跟你父親多年的好友,你跟一鳴又是親梅竹馬,也一起拍張照片吧。
方一鳴大步朝我走過來,眉眼裏是淡淡的笑意。我走的時候沒有跟他說一句,回來他也不知道。我這樣視他如無物,他卻不跟我動怒。
是記者在給我們拍照,刺眼的白光一閃而過。這就算是拍好了,他父親的意思我都懂,但是我並不想那樣的生活。跟方一鳴成婚。
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告訴我。眾目睽睽之下,他拉着我就要往外面走。
我沒有甩開他的手,在記者的面前他們要的就是這樣爆炸性的新聞。最近一直在忙,忘了告訴你。我真的有些懊惱,他總是包容我的任性胡鬧。
外面星光熠熠,完全沒有裏面的壓抑氣息。花園裏有一架鞦韆,我們兩個人在鞦韆上面坐下來。
我抬頭看星星,他從口袋裏面拿出什麼東西放到我的手心裏。生日快樂!
我拿起手心裏的禮物,原來是一串紅菩提的手釧,因為這種紅菩提的外形跟紅豆極為相似,人們常常把它當做紅豆。
我瞧着你們女孩子戴紅色的手釧好看,但是紅珊瑚又太普通了。這個海紅豆你可喜歡?
情絲寄紙鳶,托風訴心戀。鴛棲紅豆樹,相思落片片。
紅豆,最能表達相思。他還想着我,但是我跟他沒有圓滿。
我不好駁回他的心意,只能把它滑進手腕。謝謝你,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他朗聲說道,又問我。你父親的意思是想要你接管事業?
我有些無奈說,今天的記者不就是因為這些來的么。
他又叫我,黎沐?
我低着頭回頭去看他,嗯?
他的眼睛裏只有我的影子,再也沒有別的了。但是,我,看不清沈映年的眼睛。或許,從來就沒有我。
他的笑讓人看着很舒服,我真擔心你。
我懂他的擔心,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下這一片天來。我只好打破這個尷尬,起風了,我們進去么?
好!他拉着我的手,注意腳下。
他的手真溫暖啊,但是我卻不貪戀,把手抽出來。
他看着我也不說些什麼了。進去的時候,蛋糕都推出來了,大家都在等我跳開場舞,然後進入重點也就是父職位的更退。
黎沐,大家都在等你跳第一支舞呢。父親遠遠看見我就沖我喊道。
果真,他們都各自攜着舞伴目視着我跟方一鳴一起進來。我的目光在找沈映年,他跟冉冉親熱的站在一起,看見我跟方一鳴站在一起他就伸出手來邀請冉冉跳舞。
方一鳴也邀請我跳舞,我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接受了他的邀請。可能是不想落在人後,也有可能是不想讓大家陷入尷尬的境地。
高亢的小提琴聲音響起來,我沒有心思跳下去,眼神都在沈映年的身上。從前我的生日,都是他來邀請我跳第一支舞;但是,這一次卻不是。
方一鳴看出我的異樣,隨着我的眼光看過去。黎沐,我不喜歡你這樣。
不喜歡我怎麼樣?一顆心不在他的身上嗎?我本來就跟他沒有指腹為婚的約定,就算我鍾情於他,也不是我的錯。
我怕別人也會察覺,只好收回目光跟他道歉。對不起。
這首曲子好像特別的長,我好想跳了很久一樣。我好想要結束這一切,去跟沈映年聊聊天。
今天,是他給我插得花。
“砰”的一聲槍響,打斷了歌舞昇平的場景。場面頓時混亂起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湧入了大批的官兵。
方一鳴立即把我護在身後,我微微探出頭去看。為首的是一個身材傀儡的官兵,他敢這樣闖進黎公館,卻沒有半點的歉意。
父親病才初俞,就遭遇這樣子的事情。太太立馬扶他坐下來,只聽見父親沉聲問道。你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敢這樣帶槍闖進來。
為首的人這才打起官腔來,我自然之道這裏是黎先生的府邸,但是我們也是奉命辦事。還望黎先生體諒我們。
在場的客人都不吱聲,冷眼旁觀。
體諒?還是冉冉站出來說話,不知道你要我怎麼體諒你。你如果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我必定叫你丟了這個飯碗。
她站在沈映年的身邊不卑不亢,大家風範顯而易見。
他到也不驚恐,還是沉穩的回答。我們收到消息,有人混進了黎公館。至於是什麼人,是誰?我們只能一一搜查才能知道了.
他說完之後,身後的人就開始對賓客進行查訪,無一例外。
搜查我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小夥子,他對我還算尊重。黎小姐,得罪了。
這裏都是政界要人,我心裏想既然知道是得罪了,就應該給自己想好退路。
但是我不為難他,他卻驚訝起來。這是什麼?
他這麼一叫,帶頭的首領立馬就向我圍過來,朝他指的地方看。
我也低頭看下去,原來是我的裙擺上面沾上一朵梔子花,花朵潔白在我米黃的裙擺上不易發現。
不過是一朵花罷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那個首領還想要走進我,卻被方一鳴一把推開,踉蹌了幾步。
他又站穩,對着我們環顧一圈。喝到,帶走。立馬就有人圍上來想架住我。
不可!是誰的聲音,這麼熟悉?我回頭望去,沈映年風度翩翩的朝我走過來。聽聞國民官兵向來立法嚴明,你想要抓人也得給我們一個像樣的理由。他走到我的身邊,在我的耳後說,不用擔心。
我本來就不是柔弱的女子,我有一腔孤勇,我什麼都不怕!
我們做事還得向你們交待?難道你想要擾亂軍務嗎?沈公子要懂得審視奪度才好。為首的人一身輕慢對着沈映年,然後又諷刺的對着我哼一句。黎小姐,請吧!
我最看不慣他那副噁心面孔,但是的確今時不同往。我瞪他一眼冷漠的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今日你這樣對我,不過是因為黎家落魄。但是你不要忘了,黎家好歹是受民國政府優待的。我回頭去看沈映年一眼,示意不要擔心。
父親坐在沙發上面看着我,眼神里飽含着對我的期待。我不能讓他失望,爸爸!給你的手槍上好膛,一定讓你手刃這個狂徒。
我跟着他們走出去,卻有一隻溫暖的手掌抓住我。原來是方一鳴,我等你回來。
我還沒有說話,方欽勵急急忙忙的拉開方一鳴的手,對着他就是當頭棒喝。黎沐不會有事,你不要亂來!
我在國民黨的暗室里待了四天,四天以後我毫髮無傷的走出來。我頭頂的天空真藍,但是這種藍以後會不會有傾盆大雨襲來?我不知道。他們逮捕我的原因是因為我裙擺上的梔子花。他們以為我就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女殺手——梔子。可惜我並沒有那樣的好本事。
是方一鳴跟冉冉來接我的。沈映年卻沒有來,他為什麼不來?我身上的梔子花又是從何而來?
我不願費盡心思去多想,跟着冉冉坐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