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恩科
小兩口膩歪地在馬車上,上演討債還債的戲碼,一路甜甜蜜蜜地回了公主府,至於到底是怎麼算賬的,就不足為外人道也。
武順帝的壽辰雖然過了,但帝都依舊熱鬧不減,昨夜在鴻盛樓那一場南北舉子之間的較量,自然早已傳了出去。
北地少年英才,力壓南地舉子的結果,雖然讓不少人驚訝不已,但北邊舉子的風頭也只是在普通百姓面前出出而已。
風聲傳到那些達官貴人耳中,也只是多聽了一耳朵,他們的視線,都聚焦在兩日後的貢院,在他們眼裏,風頭什麼的都是浮名,只有在科考場上,才能見得了真章。
因昨日從陳東行那裏得知了河東之事的新進展,所以祁青遠一到神機營,就密切關注起神龍衛的情報來。
就算黃瀾舟在河東有意幫襯陳家,但派到河東的人,可不止他一個,以神龍衛的本事來說,今明兩日,河東的消息也該傳回來了。
果不其然,在今日收到的密報中,最上面的是一封紅色特急加密信函,祁青遠玩味的把信函撫了撫,起身向周副統領的營房走去。
“稟報副統領,這是今日收到的特急加密信函。”祁青遠躬身行了個禮,把信函呈了上去,像這種紅色加密信函,只有神龍衛的幾個高層可以拆看。
周彥昇先是確認了信函的確是密封狀態,才拿起裁刀沿着封口劃開,取出信函閱了片刻后,嚯地起身就往外走,走到營房門口時,卻頓了頓步子,面色凝重道:“你也跟着來。”
因為祁青遠已經早一步得知,信函上所言何事,心裏有了底兒,況且神機營的人並不知道,他牽涉其中,就算管大將軍等人召見他,也只是試探,或是警醒而已。
所以祁青遠不慌不忙地道了聲是,跟在周彥昇身後,出了營房,看周彥昇急匆匆的步子,和前行的方向上看,知道他是要找管大將軍等人商量。
周彥昇拿着密函獨自進了管大將軍的營房,不一會兒,海大師等人也接踵而至,而祁青遠在旁邊的次間等候召喚。
祁青遠捧着一碗熱茶,僵直着身子,坐在紅木椅上,心裏不斷打着腹稿,猜測着海大師幾人會如何看待河東之事。
河東離帝都太遠,在許多事上,神龍衛再有本事,都鞭長莫及,陳家的動作雖然說不上隱蔽,但勝在迅速,又有黃瀾舟這個內應,河東現在還在陳家的掌控中。
現在就看武順帝的態度如何了,是對陳家暗中施壓,把刺客一案壓下來,還是默許陳家把幕後主使挑破開來。
熱騰騰地茶水慢慢失去溫度,在要續上第二杯前,祁青遠終於被喚進了營房。
“末將祁青遠,參見管大將軍。”祁青遠行了一個常禮后,就被管大將軍叫了起,祁青遠撇了撇四周,空空如也,營房內除了他,只剩坐在上首的管大將軍。
“坐,”管大將軍指了指下邊的紅木椅,又把信函遞給祁青遠,面色如常的說道:“先看看這個。”
祁青遠雙手接過,低頭看信函上寫着“確認悍匪身份,但再次失去悍匪蹤跡,疑已被他人鎖拿”,接着又稟報了在河東發現陳家人活動的跡象。
祁青遠滿臉震驚的抬頭,難以置信地連聲發問:“悍匪是指之前的那伙刺客么?真的抓到了?陳家?”
管大將軍一雙鷹目牢牢地鎖在祁青遠身上,目光如炬的上下打量着祁青遠,好半天才沉聲問:“若情報屬實,你覺得該如何處理此事?”
祁青遠面上風雲變幻,沉吟片刻后肅聲道:“末將一切聽從大將軍的吩咐。”
管大將軍眼神閃爍,好半天才開口,“你就當今日沒看到這封密函吧,河東之事,聖上英明,早有決斷。”
祁青遠神色一凜,躬身道:“末將領命。”
等出了管大將軍的營房,祁青遠渾身豎起的汗毛,才慢慢軟了下來,可眉眼間卻染上了一絲愁苦。
早有決斷,祁青遠慢慢咀嚼管大將軍所說的這幾個字,是提醒還是警告?
想到之前魏薺之曾向他暗示過,武順帝對神機營下的命令,結合管大將軍今日之言,看來陳家想把刺客一案,公之於眾的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祁青遠輕聲嘆息,還好昨日與陳東行商量過,河東一事急不得,一切以武順帝的聖心為重,只要刺客在陳家手上,就掌握了一張對付禮親王的底牌。
管大將軍已經明令不許他插手河東一事,他自然不好在這個當口,約見陳家人,不過想到兩日後就是科考的日子,倒是給他提供了一個傳遞消息的機會。
武順二十四年二月九日,在太傅胡閆欽的主考下,歷時九天的春闈拉開了帷幕。
祁青遠趁着休沐日,早早地到了貢院門口,這是他第二次站在貢院府衙外,第一次還是五年前,剛到神機營當差沒多久,被調來貢院門口做護兵。
當時心中的感概複雜早已是過眼雲煙,今天他是作為朋友、親人,來給應考的夏信鴻等人鼓勁兒打氣的。
這一次應考的人數雖然沒有往屆的人多,但開考之前的氣氛倒是炒得如日中天,南北兩地爭相冒出不少俊傑才子,到底誰能拔得頭籌,摘奪狀元之位,吊足了人們的胃口。
祁青遠雖然沒期望伍俊等人都能位列一甲,但二甲三甲總有盼頭吧,幾個朋友中,陳東行他最為放心,他對今科志在必得的決心和信心,顯而易見。
而伍俊雖然底子薄了點,比不上許多人師出門名,但有祁青遠的幫襯,給他弄來了國子監大儒,對歷年來科考試題的分析手札,也算是胸有溝壑。
祁青遠最不放心的是夏信鴻,這不,還沒進考場呢,就冒起了虛寒,祁青遠不是不知道夏信鴻心裏的壓力,他想早點考出個功名,早些出人頭地,這樣在他父親面前,才有足夠的底氣。
可有時候過重的壓力,會把人壓垮,祁青遠皺着眉,肅聲道:“信鴻,你這個樣子,是不行的,怕是連這九天都熬不過。”
眾所周知,科考可不只是腦力活兒,多少人不是輸在了學識上,而是輸在了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上。
夏信鴻緊了緊汗濕的手心,深深吐出一口氣,白着臉堅定道:“我能行的,寒窗苦讀十數年,不就是為了今天么,我娘在天上看着我呢。”
祁青遠心懷愧疚,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原因,陳東行也不會注意到夏秋柱,說不定早已為夏信鴻他娘討得了公道,夏信鴻也不會把自己逼得這麼緊。
“信鴻,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若是真想考出個好成績,就暫時放下一切,什麼都不要想,全身心投入到考場上去,你的才學是夠的,現在就看你的心性了。”
夏信鴻閉了閉眼睛,努力擯棄腦海中的雜念,讓自己定下心來,說服自己,也說服祁青遠道:“你放心,我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考上的。”
祁青遠見夏信鴻堅毅的表情,知道心態這種事,只能靠他自己,也不再打擾他,讓他自己冷靜冷靜,召來他的小廝,拿過夏信鴻的考具檢查起來。
不一會兒,貢院的大門啟開,眾位考生都按着自己的考號排隊就序,祁青遠先後找到了伍俊和夏信鴻,卻一直沒看到陳東行的影子。
不免有些着急,正要派人前去查探一二,就見兩輛馬車相互別著苗頭,搖搖晃晃地停在了貢院門口前。
陳東行和駱志先後從馬車中下來,兩位貴公子倒是彬彬有禮地相互道了個好,可一個個皮笑肉不笑,一個陰聲怪氣,火藥味兒十足。
祁青遠見這兩個死對頭竟然碰到了一起,看樣子已經比劃了一個回合,忙走到陳東行身邊,喚了聲表兄,又敷衍地朝駱志拱了拱手,開口道:“時辰差不多了,莫耽誤了正事兒。”
駱志嗤笑一聲,晃了晃手中的考具,揚聲道:“祁駙馬說得有理,莫耽擱了正事兒,陳大少已經耽擱了三年,再也耽擱不起嘍。”
陳東行臉上浮現一絲鄙夷,輕蔑地開口:“駱大少倒是一點時間沒耽擱,可那又如何?”
祁青遠聽到陳東行如此犀利的諷刺,不由輕笑出聲,指着駱志手裏的名牌道:“看駱公子的考號靠前,若駱公子還要在這晃着考具玩兒,怕是真要耽擱了。”
駱志緊張地轉頭看了看,發現搜檢的流程並沒有開始,聽到祁青遠口中的揶揄,額頭上暴起了青筋,卻不知想到了什麼,生生把脾氣壓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盯着祁青遠兩人道:“陳大公子,考場上見真招了。”
說完提步就走,陳東行見駱志竟然退走,雖有些許詫異,但也沒多想,朝祁青遠微微示意后,也施施然地往考生隊伍里趕。
祁青遠等所有考生都進了貢院后,才轉身離去,力行在身後低聲道:“爺放心,信已經交給陳公子的小廝了。”
“嗯,回府。”祁青遠慢悠悠的上了馬車,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