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皇榜
“中了,都中了!夏家大公子金榜第四名,陳家大舅爺金榜第十一名,伍家表少爺第一百三十六名。”力勤氣喘吁吁地拿着抄錄的皇榜副本,興奮不已地向祁青遠稟報道。
“當真!快拿給我看看。”祁青遠立刻扔下手中的賬冊,嚯地起身,迫不及待地接過榜單看起來。
武順二十四年的恩科榜單,新鮮出爐,祁青遠也來不及看到底誰是榜首,在第四、第十一的位置上,相繼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不禁咧開了嘴,又在中間的位置找到了伍俊的名字,雖然名次低了些,但也榜上有名。
祁青遠歡喜的圍着楠木書桌踱了好幾圈步子,揚聲吩咐道:“去,把這個消息稟告給公主,讓她也高興高興。”說完這才低頭仔細看起了榜單。
科考在十多日前就已經落下了帷幕,與備考的緊張擔憂不同,等待結果的過程是另一種煎熬,好容易等到今日放榜了,城門口貼皇榜的地方,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
雖然今日是祁青遠休沐的日子,但以他的身份,自然不用像大多數舉子一樣,圍在皇榜前忐忑不安的,找自己的名字。
潘則憲、萬湛、王謙川,祁青遠視線徘徊在榜單的前三名,神色莫名,除了王謙川的名字略有耳聞外,剩下的兩人都是寂寂無名之輩。
再一看籍貫,蘇州、武洲、京畿,可都是南邊的舉子,想到之前南北舉子的那一場比試,祁青遠搖了搖頭,繼續往下看去。
駱志,第七;陳東行,第十一!祁青遠睜大了眼睛,生怕看錯了,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才輕嘶兩口氣,雖然最終的排名要在殿試后,才能定下,可以陳東行驕傲的性子,估計現在心裏可不大好過。
想到兩人在進考場前,都還鬥了一回合,祁青遠嘆息兩聲,指尖指着陳東行的名字輕輕點了點,餘光瞟到排名第十二的施士卿,又扯了扯嘴角。
這個被北地舉子寄予眾望,放言要連中三元的少年英才,雖然考得也相當不錯,但落差也夠大了,連前十都沒考到,就算殿試表現再出色,一甲之列也沒有他的席位。
想到這兒,祁青遠又回過頭去,仔細看了看,不禁驚詫不已,不僅施士卿沒有進到前十,北地所有的舉子都沒能考到前十!
雖然今科北地舉子上榜的人數,較比往屆要多一些,但名列前茅之人都是南邊的舉子,祁青遠輕嘖兩聲,果然只有在考場上才能見得了真章。
一張榜單看得祁青遠心裏敲鑼打鼓,但對今科科考的結果,也大概有了數,不管別人是喜是愁,至少他看到這個榜單是高興的。
陳東行雖然在名次上,稍稍落後於駱志,但在祁青遠看來,已經是個值得慶賀的成績了;伍俊也是如此,雖然他的名次不靠前,只能躋身三甲,但以後有祁青遠的幫襯,前程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畢竟科舉只是為官的跳板而已。
而夏信鴻更是讓祁青遠驚喜,第四名啊!若是殿試發揮好一些,說不定還能撈個榜眼、探花什麼的噹噹。
祁青遠平了平被捏得皺巴巴的榜單,放到一旁,拿起手旁的賬冊,卻怎麼也看不進去。近半月來他都清閑不已,稿案處的差事本就輕鬆,而最近雖然暗部情報來往頻繁,但大多都與河東之事有關。
管大將軍已經嚴令他不許插手河東之事,所以近日來需要他處理的情報量,也大大減少,他雖然對河東之事牽挂不已,但面上不得不做出避嫌的姿態來。
自從刺客可能落到了陳家人手中,的消息傳回神機營,武順帝對此事是如何處置的,陳家又是如何應對的,祁青遠並不清楚。
從那日祁青遠通過陳東行的小廝,向陳家人暗示了武順帝的態度后,祁青遠就再也沒同陳家的人接觸過。
只知道近日朝堂上,武順帝提拔了好幾個與陳家有親的官員,想必是武順帝對陳家的安撫。
而禮親王一派雖然沒什麼損失,但某日懷安公主進宮給陳皇后請安后回來說,武順帝曾當眾斥責過越貴妃。
在越貴妃被武順帝斥責過後,禮親王就上書請求道:先太后三周年忌日就要到了,他這個不孝孫兒,要請幾天假,到護國寺為先太后安靈祈福。
武順帝的硃批第二日就下來了,言道,既然你這個當孫子都如此純孝,他這個作兒子的豈能不表點孝心?
但是他身為天子,政務繁忙,不能親自為太后吃齋念佛,還好有他這個孝順兒子,能為父分憂,先太后三周年忌日可不能馬虎,只請幾天假怎麼夠。
武順帝大筆一揮,給禮親王批了一月假,這一個月禮親王也不用操心朝廷上的事兒了,安安心心的在護國寺為先太后祈福吧。
先太后的忌日是三月二十四,武順帝惱怒禮親王總拿先太后做筏子,又因河東之事,一怒之下,把忌日弄成了忌月。
三月初一是發榜的日子,也是禮親王收拾包袱,到護國寺齋戒的日子。
祁青遠眼睛盯着賬冊,心思卻飄到九天之外去了,也沒耐心再窩在書房,靜極思動,安分規矩了大半個月,也該出府活動活動了。
“來人,備馬車,給伍家送拜帖。”祁青遠揚聲吩咐道,想着陳家那邊還是等殿試后再上門道賀;而夏信鴻那邊,之前就已經跟管霄翰約好了,不管結果如何,同他一起替夏信鴻慶祝。
一時就想到伍家去看看,伍家兄弟不僅是他的左膀右臂,還是他的表親兄弟,自是應該親自上門道賀,也給伍俊撐撐門面。
“伍舅母是個很慈愛的長輩,兩位嫂子也都是善良淳樸之人,不過伍家是小戶,比不得府里周到,殿下要有心理準備才是。”祁青遠對一臉喜色的懷安公主提醒道。
“是是是,本宮自有分寸,”懷安公主朝祁青遠做了個嫌棄的表情,嘟囔道:“一路都念叨,怎麼這麼啰嗦啊。”
祁青遠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他受不住小公主可憐巴巴、撒嬌耍嗔的樣子,只好把人給帶了出來,可想到懷安公主平日裏,衣食住行無不精細,又怕伍家的人無意間冒犯了她,只好一直念念叨叨,好讓她有個準備,沒想到竟被嫌棄了。
“這不是怕你不習慣么,”祁青遠拈了塊花生糕送到懷安公主嘴邊。
懷安公主嗔怪地撇了眼祁青遠,擔心她不適應普通百姓的生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怕她在伍家人面前擺公主譜兒吧。
小公主心裏門兒清,可也不戳破祁青遠的小心思,正要側過頭享受祁青遠的餵食呢,馬車突地一晃,花生糕黏到了懷安公主的臉頰上。
祁青遠見小公主氣鼓鼓地瞪着他,忙把人給攬到懷裏,把親吻了小公主臉頰的糕點扔回碟子裏,揚聲問道:“出了何事?”
趕車的陳大川忙答道:“回駙馬爺,前面有一群人鬧了起來,把路擋住了,看裝束應該都是今科的舉子。”
祁青遠把小公主臉頰上沾到的點心屑撫落,哄了兩句,吩咐道:“派兩個人去前面探探,看能不能清出一條路來。”
懷安公主拍掉祁青遠貼在她臉頰上的手,從馬車暗格里拿出一面銅鏡,左瞧右瞧,見臉上的妝沒有被那塊花生糕破壞掉,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祁青遠見懷安公主愛美的樣子,失笑不已,哄道:“好了好了,我們家小公主是最漂亮的。”
懷安公主揚了揚眉,對祁青遠的讚美欣然收下,正要開口說什麼,就聽馬車外傳來力行的聲音:“稟殿下、駙馬爺,鬧事的那一群人,是之前在鴻盛樓比試的那幫舉子。
鬧事的原因是,南邊的幾個舉子嘲諷北邊的舉子夜郎自大,挑起了北邊舉子的激憤,一時半會兒怕是平息不下來,只能改道了。”
祁青遠皺了皺眉,聽到外邊鬧騰的聲音越來越大,沉聲道:“那就改道,再派人去京兆府報個信兒。”
力行領命而去,馬車也緩緩調了頭,懷安公主見祁青遠臉上沒了笑,目光凌厲地透過窗戶口,看着外面的情形,戳了戳他的肩膀,柔聲道:“繞個道兒而已,你急什麼。”
祁青遠搖了搖頭,壓下心裏莫名的煩躁,把懷安公主的手拉到唇邊,吻了吻,支吾道:“嗯,不急。”
因繞了個道兒,耽擱了不少時間,到伍家的時候,已經過了用午膳的時辰,但伍家人早就收到祁青遠要來的消息,自是在等着他一同用膳。
可萬萬沒想到懷安公主的大駕光臨,祁青遠見伍家人大驚失色,兵荒馬亂的樣子,忙扶起下跪行禮的伍舅母,苦笑道:“舅母,您千萬別多禮,我就是帶自家媳婦兒來看看您。”
懷安公主上前兩步,柔聲附和道:“我也跟着夫君喚您舅母吧,今日我們不談身份,只論親情可好?”
伍舅母勤勤懇懇了一輩子,連九品芝麻官兒都沒見過,更遑論公主了,她只知道公主身份金貴,但到底是何金貴法,就不得而知了。
聽懷安公主溫溫柔柔的喚她舅母,伍舅母撲通撲通的那顆心喲,慌忙失措地看向自己的兒子,伍俊也被懷安公主的到來,懵了心神,不過到底是家裏的頂樑柱,見祁青遠含着笑朝他示意,忙低聲對伍家舅母說了幾句。
伍舅母有了兒子的點撥,也慢慢壯起了膽子,顫聲道:“您請,請屋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