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安立奎連想都不用想便立即回答道:「我是個設計師,也是個藝術家,我最大的資產就是我的腦袋,我的幾萬名員工和幾千家分店,只是幫我的藝術作品營銷賺錢而已,你說,哪個才是我企業的重心?難不成有人在我的腦子裏裝了顆定時炸彈?」

容朝安自認不是個藝術家,所以他發覺和安立奎的談話有很大的分歧,甚至連他們的思考模式都涇渭分明。

他想了片刻之後,改以另一種方式來詢問。

「安立奎,這件事十萬火急,而且甚至危及許多無辜者的性命!讓我問你一個比較俗氣的問題好了,在你的企業王國里,有什麼狀況發生了之後,會嚴重的影響你的資產和資金調度,甚至足以讓你的『ZORO』服飾王國瀕臨倒閉破產的地步?」

這平鋪直述的問題,反倒讓安立奎蹙緊眉頭深思。

在安立奎沉思的時候,大廳內接待親友的邢家、芮家和容家的人,已準備前往三樓的宴會廳,他們招呼着四周仍在閑聊的賓客,一起走向電梯。

這時,臉色蒼白,兩眼空洞,額頭上冒着冷汗的容朝平,走進大廳尋找容朝安。

他快步走向前,不由分說便扯住容朝安的手臂哀求着,「老哥,我真的快不行了!你可不可以先開車送我回家?我現在身體很不舒服……」

容朝安忽然想起楚綺瑗告訴過他的一番話,而今晚正巧那位名叫利綉沄的女記者也應邀參加今晚的婚禮,他暗自作了個決定,今晚一定要找個機會和那位記者私下談談,他再不救弟弟,恐怕就來不及了。

容朝安朝安立奎尷尬的一笑,說:「不好意思,這位是我弟弟朝平。朝平,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我還有要事必須談。」

容朝平賭氣似的不吭一聲便掉頭走開,然後開始在幾步之外不斷的來回踱步,他心神不寧,臉色越來越蒼白,兩手也一直不安的搓着。

在二樓包廂的陽台穿廊上,身穿黑色低胸禮服的艾莉靠在一根柱子旁,目不轉睛的俯視着下方的接待大廳,她的目光聚焦在水晶吊燈下的容朝安和安立奎,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兩人的下半身,因為巨大的水晶燈遮去了她大部分的視野。

艾莉抬眼眺望過大廳,看着在對面的穿廊上也正伺機行動的璜斯,兩人隔着垂掛的水晶燈互相點了一下頭。他們四周空蕩蕩的,包廂里的賓客全都已經離開,前去三樓,穿廊上就只有兩名盛裝赴宴的致命殺手。

璜斯的右手已插入西裝外套內,他的手握住手槍的槍把,目測着他和狙擊對象之間的角度和距離,他估計他最多只能開槍射中容朝安的腰部,那不一定會是致命的一擊,何況大廳上還有十來名賓客逗留,他和艾莉都是具專業精神的職業殺手,他們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但絕對不浪費子彈濫殺無辜。

璜斯抬起眼看向艾莉,然後迅速地搖了幾下頭,暗示艾莉不要直接射殺標的。

他抬起左手以食指指向那盞超大型的水晶吊燈,艾莉立刻會意,兩人同時抬頭看着吊燈的頂端。那上面只有三條鋼索,把水晶吊燈固定在挑高的天花板上,和二樓的陽台同高。

近在咫尺的三條鋼索,對兩名神槍手而言,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艾莉同意璜斯的看法,兩人同時拔出手槍,裝上滅音管,然後舉槍瞄準水晶吊燈的頂端。他們必須很小心,否則很可能會互相射到對方,乍看之下,這對夫妻檔也似乎正瞄準着彼此,兩人不禁交換了個微笑,然後分別閉起左眼。

他們的行動必須迅速而且乾淨利落,因為容朝安很可能隨時會從吊燈底下走開,不過那也無所謂,只要他們目標獵物一覽無遺,他們隨時可以直接朝他開槍。

有若天助,女聲樂家已唱到歌曲的最高潮,伴隨而起的是維也納兒童合唱團天使般的合音,背景的弦樂如河水奔流,顯得莊嚴而雄壯。

艾莉的第一槍擊中其中一條鋼索,鋼鐵纖維像被割裂的粗麻繩一樣迸裂,同時摩擦出一道小火花,但是鋼索並沒有完全斷裂。璜斯也射擊另一條鋼索,飛出去的子彈正好射中只離艾莉五、六公分的廊柱。艾莉斜視的看了那個彈孔一眼,然後給璜斯一個甜美的微笑。

女聲樂家和天使般的童音以及和弦樂相互融合,然後一陣驚天動地的擊鼓聲響起,有若開啟了天堂之門,長着翅膀的小天使們在空中嬉戲追逐。

艾莉的一顆子彈在咚咚鼓聲中射中了吊燈上的一顆水晶球,晶瑩的碎片像星球爆炸一般,向四面八方飛散出去,化成一陣流星雨降落。

正在水晶吊燈的直落範圍之外踱來踱去的容朝平,突然感到左臉頰的顴骨部位傳來一陣針刺般的疼痛,他停下腳步,懷疑這是否只是他犯毒癮時產生的幻覺,不過他仍伸手去摸,看見手指上沾着鮮血,他又摸了一下,低頭看見胸前襯衫上的血一滴又一滴的增加、渲染着,他這才驚覺他的臉頰上被像刀刃般的利器劃了一道又細又深、鮮血直流的傷口。

「哥,哥,你看見了嗎?」容朝平把沾血的手伸向容朝安的方向,但他的聲音被淹沒在歌聲和音樂聲中,沒有人聽見。

容朝安和安立奎必須靠得極近,才能夠聽見對方在說什麼,因此容朝安當然聽不見容朝平的叫喚。

容朝平依舊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只是幻想,他好奇的看着手上的鮮紅血漬,臉上有着稚氣未脫的表情,然而就在此時,他又看見一陣流星雨像迸散的煙火一般,在他的眼前飛散落下。

他不禁大感納悶的抬起臉,愣愣的仰望着上方的水晶吊燈,然後他朝左看向樓上的陽台,又朝右方的另一端看去,絞盡腦汁的想要弄清楚,為什麼有一男一女正在朝水晶吊燈開槍?

艾莉所瞄準的那條鋼索首先斷掉,她眼看着吊燈稍微傾斜了一角,而斷掉的那條鋼索因反彈作用而向天花板彈跳而去,然後便落下懸空搖晃,接着是璜斯的任務也跟着完成,吊燈又更加傾斜的掛吊著,幾百顆水晶球互相撞擊,發出叮噹的聲響。

艾莉和璜斯同時瞄準最後一條支撐吊燈的鋼索,兩人連番開槍射擊,或許這根本是多此一舉,因為這時吊燈的重量已超出一條鋼索所能支撐的極限,只見吊燈岌岌可危的左右晃蕩着,隨時有落下的可能。

容朝安仍和安立奎交頭接耳,這時,容朝平突然像瘋狂疾奔的野獸般沖向容朝安和安立奎,他同時將兩人用力一推,只見兩人踉蹌的往後撲跌,而容朝平因為用力過猛的關係,整個人撲倒在地上,正好置身在水晶吊燈下方,這時,璜斯的子彈恰好射中鋼索的邊緣,使得整座水晶吊燈因為自身的重量垂直落下。

容朝安的腦子裏一片轟然,從他的眼睛看去,接下來發生的事似乎都以慢動作進行着,他的聽覺也好像也被水晶吊燈掉落下來時的砰然巨響震壞了,他就像在潛水一般,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好不真實。

他看見容朝平的下半身被埋在水晶吊燈下,璀燦的水晶墜球散落一地,破碎的水晶片在大廳里其它壁燈的輝映之下,宛如撒了一地的鑽石。然後,他看見鮮血從容朝平朝下俯卧的地方開始流出來,他瘋狂的奔過去,伸手碰觸容朝平的肩膀,但是容朝平根本動彈不得,旁人也無法立即將他從笨重的巨燈下拖出來。

容朝平的頭慢慢的轉動,沾滿血的臉緩緩移往一邊,他困難的想抬起臉,但是最後只是以疲倦的眼睛斜睇着容朝安,淌着血的嘴角牽起一絲凄楚微笑,微顫的唇喃喃地說話。

「哥,沒關係,沒關係……哥……」

容朝安噙着淚水,發狂似的朝四方高聲呼救,他看見有賓客來到大廳里,卻被飯店的工作人員和「鴻碁」的安全人員擋在幾處出入口。

容朝安一轉頭,看見左紹華奔跑着穿越過大廳,然後跳上作為禮金收受台的雕花長桌,腳一蹬,身手敏捷的躍上二樓的環形穿廊,他兩手攀在欄杆上,使力翻身,人已經跳過欄杆站在穿廊上。

左紹華拿着手槍追逐企圖逃逸的艾莉,由於艾莉今晚穿着及地的長禮服,根本跑不快,當然也沒有事先料到會被追捕,因為她從來沒有失手過。

安立奎和幾個人正試着把水晶吊燈抬起,以便把容朝平從底下拖出來,一旁的容朝安覺得這像一場惡夢,他淚流滿面,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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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隆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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