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養成一隻劍神（四十三）
白雲觀元寶真人，沉睡十餘年後，一朝蘇醒。
這個消息在一日之內，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上到皇親國戚，下到販夫走卒，皆議論紛紛起來。而白雲觀在消息傳出的一天後，被上門算命拜神的遊客，擠得水泄不通。
遙坐皇城內的皇帝，在得知了國師‘死而復活’的消息后，不得不一面派御林軍前去維持秩序，一面換好常服，在大內侍衛的簇擁下，親自駕臨白雲觀。
白雲觀
舒燁坐在鋪墊上裝了兩天的活神仙，期間接待了二三個來算命的官員，十來個問前途的士子，上百個求子的貴婦，上千個一臉嬌羞的貴女。
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麼的玉大教主，從百忙中抽身，特意來慰問了一下快被淹死在脂粉堆里的舒道長。
“真人啊，你看我這胎能一舉得男嗎？真人，你可一定要幫我，我都生了三個姑娘了，再不生出個男孩，家裏的小賤人們尾巴就要翹上天去了。”
“真人真人，聽說你最喜歡冷冰冰，穿白衣的女孩子，是真的嗎？”
“真人，你看我今天穿的這件宮裝怎麼樣？頭上的海棠是不是很配這件衣服？”
“真人啊，本宮想知道，這數年來，你是如何保養容貌的，你的皮膚，看起來似乎比十年前還要滑嫩些。”
……
玉羅剎靠在門口看夠了笑話，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大小姑娘貴婦們紛紛扭過頭來，他勾起唇，桃花眼一挑，緩緩綻放了個邪氣的笑。
趁着周圍的女人們被玉羅剎的笑迷花了眼，舒燁騰的從座墊上跳起，像個兔子般三兩下竄出門口，一把拉住玉羅剎。
“今天會客人數已滿，明日請趕早。”留下這句話后，兩個人使出輕功，眨眼間消失在門外。
舒燁拉着玉羅剎，一路狂奔至白雲觀後殿，鎖好門，才敢稍稍鬆口氣，鬆開對方的手。他背靠着門，拍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樣子：“窩草，這群女人，簡直太恐怖了。”
玉羅剎氣定神閑的瞅着他的狼狽樣子，嘴角的笑怎麼看怎麼戲謔，怎麼看怎麼可惡：“本座記得，歷史上好像有個美男子，因為被姑娘們圍觀，最後翹辮子了。”
舒燁：“……”qaq
語重心長的拍拍舒燁的肩膀，玉羅剎挑花眼一挑，好心的道：“為了你的小命，本座勸你，還是遠離女人為好。”
舒燁：“……玉教主，你的心裏陰影還沒治好嗎？”所以才力勸他離女人遠遠的，唉，他能明白他內心的痛苦。
玉羅剎的臉色瞬間黑如煤炭：“本座何時有過心理陰影？”
深知對方受不得刺激，舒燁小心翼翼的點頭，一臉縱容：“沒有，我說錯話了。”可是他臉上的表情明顯不是這樣。
玉羅剎額角發痛，懶得再跟這小子饒舌，深吸了口氣，淡淡道：“南王那裏，已經把信送過去了。不過本座好奇，南王一副老奸巨猾的樣子，你憑什麼認為他會上當。”
說起正事，舒燁的表情正經了不少，道：“他不得不上當。”
“理由？”
“葉孤城和西門在紫禁之巔決戰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大內侍衛的前去觀戰。如此一來，皇帝身邊的戒備必然會鬆懈，南王才有機會對皇帝下手。”
玉羅剎皺眉：“所以呢？”
舒燁道：“如果決戰的時候，皇帝不在皇宮，而在白雲觀，你說，南王會不會在白雲觀設伏。”
玉羅剎明白了，道：“那決戰怎麼辦？你這樣安排，能阻止他們決戰？”
舒燁一臉奇怪道：“我為何要阻止他二人決鬥？”
玉羅剎一噎，憤憤道：“你別告訴本座，你安排這麼多，就是為了救皇帝小兒。”這小子什麼時候如此忠君愛國了？
“當然不是，”舒燁道，“決戰是一定要讓他們決戰的，就算此次你我二人阻止了他們，他二人早晚還是會打一場。”還有個原因，便是如果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二人不決戰，西門吹雪何來一戰封神之說，他也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了。
“你做了這麼多安排，理由何在？”
“決戰是一定要決戰，但此次決戰，並未要你死我活。我這樣做，是給葉孤城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當年他就說過，葉孤城此人，太過驕傲。如果謀反失敗，天下之間，便沒了葉孤城的容身之處。縱使能找到容身之處，身為城主，卻令白雲城上下背負着罪名。以葉孤城的性格，可會苟活？他一定會以死殉道，死在西門吹雪劍下。
唉！舒燁深深地嘆了口氣，深覺養徒弟辛苦，不僅要教徒弟劍術，還要關心徒弟的終身大事。
“你怎麼保證，皇帝小兒今天會到白雲觀？”玉羅剎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提出了關鍵所在。
舒燁咳嗽了一聲，有些訕訕道：“皇帝不來的話，就照你之前說的，決戰的時候，一人一掌敲暈了帶走。”
玉羅剎：“……這麼說，你安排的一切，都是在賭了？”虧他還以為，這小子計劃嚴密，有理有據呢，搞了半天，完全就是一場賭博。
舒燁眯起眼：“我覺得我能賭贏。”
叩門聲響起，一個小童在門外喊道：“國師，觀里來了貴客，觀主讓我請您趕緊過去。”
舒燁比劃了個成功了的手勢，壓低了聲音對玉羅剎說：“我過去跟皇帝周旋了，你去皇宮，今晚看見情況不對勁。”他比出個砍脖子的手勢。
玉羅剎嗤笑一聲：“麻煩。”還不如一開始直接敲暈，扒光了衣服下藥丟上床拉倒。想到這兒，玉羅剎眼睛眯了眯，瞅了舒燁一眼，貌似這主意用到這小子身上，也不錯？反正千變昨日就到了京師，等決戰的事告一段落，他倒是可以試上一試。
舒燁被他的眼神盯得渾身一個激靈，狐疑的看了看玉羅剎，拉開門走了出去。
“就是這裏了，國師請。”小童把舒燁帶到一個白雲觀後面一個僻靜的院子裏，便退下了。
門外守着十幾個神色警惕的大內高手，一個身穿內侍服的中年人，站在門外，看見舒燁后，笑着對他拱了拱手。
舒燁還沒來得及說話，吱呀一聲，門從裏面被拉開。
顧青楓從裏面走了出來，對舒燁點點頭：“貴人在裏面。國師，請。”
舒燁推開門進去，看見一個身材修長，穿着錦衣的年輕人，正背對着他，仰頭在看牆上掛着的一副字。
聽見腳步聲，年輕人沒有回過頭，而是突然問道：“國師，你看這字寫的如何？”
舒燁隨意掃了一眼，道：“筆畫生澀，字體難看。”
年輕人緩緩轉過身，面容溫和，失笑道：“國師所言極是。”他又問：“國師可知，這是何人的墨跡？”
舒燁暗暗翻了個白眼：“你。”
年輕人神色一動，追問道：“國師如何看出的？”
舒燁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很簡單，能被白雲觀珍藏的書畫，只有兩種，一是歷朝歷代的名人真跡，二是當今權貴的墨寶。這副字一看便不是名人真跡，那便只有第二種情況了。”他頓了頓，漫不經心說道：“論權貴二字，普天之下，還有人比皇帝更為尊貴？”
皇帝笑了笑：“這確實是朕幼年所書。”他臉上閃過一絲懷念，慢慢念道：“颯颯西風滿院載，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漢末黃巢的詩？”
“正是。”
舒燁眯眼，道：“皇帝陛下年幼時，野心不小。”
皇帝笑道：“朕當年若野心小點，墳頭上的草，如今不知道幾丈高了。”
舒燁隱約明白了他的意思，老皇帝一心忙着修道，不理政事，幾個王爺年富力強，擁兵自重，當年小皇帝這太子當的，可謂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想到這裏，舒燁突然問道：“陛下的意思，是早知道南王會謀反了？”
皇帝點頭：“當年南王入京，朕便知曉了，只是沒想到，他會忍這麼久。”
“既然如此，今日陛下何必過來？”
“南王既然遲早要反，朕便為他創造個機會好了。”
“陛下就不怕我對你不利？畢竟我也是南王舉薦之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然能來白雲觀，自然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陛下好膽量。”
“國師謬讚了。”
話音剛落，門外響起一陣尖銳的哨聲，哨聲過後，刀劍交接的聲音緊隨其後，其中摻雜着幾聲幾不可聞的悶哼。整個過程，安靜的嚇人
大約半刻鐘后，門被推開，一個英姿颯爽，一身銀甲的男人手持□□，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單膝行禮：“陛下，臣幸不辱命，叛黨已悉數擒下，等候陛下發落。”
“晏臣，”皇帝忙親自將男人從地上扶起，“辛苦你了。”
晏臣順着皇帝的力道站起身，鋒利如刀的視線掃過舒燁，抱拳對皇帝道：“太和殿外已埋伏好上千隻火銃，今晚只等陛下一聲令下，兒郎們必將那群自以為是的江湖人拿下。”
舒燁神色一凝，上前幾步，淡淡道：“陛下這是打算今晚一網打盡？”
皇帝道：“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如今江湖上的門派，太多太雜。”
“陛下要如何清理江湖人，我不管，但今晚紫禁一戰，誰也不準前去打斷。”舒燁的臉色漸漸冷了下去，渾身散發著冷冽的劍氣。
晏臣立刻將皇帝掩護在身後，手腕一動，□□翻轉，指向舒燁。下一刻，門被猛力推開，數百個裝備整齊的士兵，手拿弓箭，將屋子團團圍住，弩||箭紛紛對準舒燁。
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舒燁將手放在腰間的靈劍上，掃了眼周圍的士兵，緩緩道：“陛下可以試試看，是他們手中的弓箭快，還是我手中的靈劍快。”
皇帝臉色不變，吩咐道：“晏臣，退下。”
晏臣臉色驟變，急聲道：“陛下！”
皇帝道：“退下，朕不想說第二次。”
晏臣狠狠地瞪了舒燁一眼，抱拳：“臣遵旨。”
滿屋子的士兵，猶如潮水般，迅速退了出去。
皇帝道：“朕可以對此次的決戰，視為不見。但國師得給朕一個合理的理由。”
舒燁鬆開手，緩緩道：“西方羅剎教，西門吹雪是玉羅剎之子。”
皇帝神色一斂：“哦？”
舒燁輕笑一聲：“這兩年，瓦刺立了新首領，邊關不大太平，想必陛下也頭疼的很。”
皇帝笑道：“誠如國師所言。朕若讓那西門吹雪今夜在紫禁決戰，羅剎教難不成來日還能支援朕征伐瓦刺。”
舒燁悠悠道：“不能，但卻不會讓大明腹背受敵。”
皇帝皺眉：“國師此話何解？”
舒燁問他：“陛下以為，西門吹雪此人如何？”
皇帝想了想，試探道：“劍術高絕，性情冷傲。”
舒燁眯眼，慢慢道：“劍痴，西門吹雪是個劍痴。這世間，凡是跟痴字沾邊的人，向來對所痴之事，異常執着。如此，陛下可明白了？”
皇帝緩緩笑了起來：“朕明白了，國師放心，今日一戰，朕絕不干擾。”
舒燁道：“不僅如此，我還要陛下赦免葉孤城謀反之罪。”
皇帝不解：“為何？”
舒燁：“贈禮。我幫陛下兵不血刃的分解了一個龐大的江湖勢力，陛下總得給我點好處吧？”
皇帝思索一番，點頭應下：“好。”
“陛下！”眼看兩人出了房門，晏臣趕緊迎了上來。
皇帝對他搖搖頭：“朕沒事。”
舒燁提醒了一句：“陛下。”
皇帝臉色一肅，下令道：“晏臣，將太極殿外的神機營士兵撤回。”
晏臣滿臉不解，卻礙於有外人在，只得點頭稱是。
等舒燁走遠了，皇帝才轉過身，對滿臉憤憤然的青年將軍解釋道：“晏臣，你可知道西方羅剎教。”
晏臣臉色一變，道：“他是羅剎教的人？”他在邊疆長大，這西域和中原之間最大的江湖勢力，他自然知道。
皇帝：“朕再問你，羅剎教之所以能在西域橫行幾十年，依仗為何？”
晏臣憤然道：“亂臣賊子，不過是朝廷對這些江湖人太寬容了。”
皇帝搖搖頭，道：“他們依仗的，是玉羅剎這個教主，或者更確切的說，是一個武力高強的領導者。如果沒了這個領導者，所謂的西方第一大勢力，不過是一團散沙。”
但玉羅剎總有老的一天，等到了這一天，羅剎教能否繼續在西方稱霸，就決絕於下一任教主的武功了。就他所知，羅剎教明面上的少主，武功平平，根本無法擔當起一教之主的重任。
如果下一任教主是劍術超絕的西門吹雪，羅剎教至少能繼續延續現狀。反之呢？慶幸的是，西門吹雪是個劍痴，一心追求無上劍道，對羅剎教的權勢，無半點心思。
舒燁又明確的說了，西門吹雪無論如何，也不會繼承羅剎教。縱使羅剎教現在輝煌，十年二十之後呢？沒了合適的繼承人，羅剎教的衰敗，是早晚的事。這才是皇帝之所以答應舒燁真正的原因。
走出白雲觀，裝逼成功的舒燁揉了揉僵硬的臉，瞅了眼暗下去的天色，步伐輕鬆的朝合芳齋的方向走去，等着今晚決戰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