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奇迹的籃球
麻生涼並不知道常晏就是註定會在將來某一天把他遣送離開的“階級敵人”，此時的他還只是在感慨着對方的面冷心熱，以及自己竟然有幸遇到這樣一位負責任老師的好運氣，還有第二天他上學後來自紫原敦的“熱情”問候。
“涼仔！果然你是不舒服了吧？我還以為你沒有按照約定來找我們呢——”紫原是在聽到赤司那裏傳來的消息后才知道昨天對方發生的事，而他在一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就馬上急切地跑到了麻生涼所在的教室里。
一看到對方蒼白得不正常的臉色，他就知道傳言是真的了。
“不過涼仔你的身體真的很不好啊，簡直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跑一樣。”他把下巴抵在窗戶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麻生涼纖瘦的手腕看，那上面還留有一個不太明顯的針孔，眉毛不怎麼高興的皺着，像是在不滿些什麼。
麻生涼溫和的笑了笑，一邊神情自然地垂下那隻手腕，一邊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誰讓我生病了呢？不過昨天沒有看到你們打球的英姿，還真是可惜了。”
——這話可不是說假的，雖然他早就知道未來的“奇迹的世代”是後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和輝煌，但無論是出於好奇心還是其他想法，他都還是想要親眼看一下這幾個傳說中的人物尚未磨練成熟的稚嫩模樣。
——不過現在看來，即使是這種微不足道的願望，他卻也似乎並沒有那個能實現的能力啊……
他不期然想到昨天發生的意外，心裏也不由回應般的嘆息一聲。
紫原看着他有些沮喪的落寞樣子，一時間心裏也有些莫名的不舒服，頓時腦子裏想的全都是要怎麼讓對方打起精神來這點了。
“沒事啊涼仔——”紫原看對方對昨天的事情那麼遺憾，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如果你真的想看我們打球，你今天也可以來體育館啊。”他拍了拍胸口，語調倒是難得乾脆利落起來：“我帶你進去就不會有人擠着你了。”
麻生涼聽他這樣說也有些心動，不過猶豫再三他還是說道：“這樣不太好吧？畢竟我也不是籃球部的人，無關的人出現在訓練場地會給你們造成困擾吧？”顯然他也是知道這個默認的規矩的，並且也不想要做那個打破規矩的人。
紫原大喇喇揮了揮手，完全不把他的顧慮放在心上，“沒事的啦涼仔，不會有人介意的。”
麻生涼卻很堅持立場，他搖頭道：“不行，還是不太合適。”他知道對方一向都是不在意周遭人的看法，我行我素慣了的人，但他可不一樣，被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滋味可不好受，今天他一到學校就已經感受過了。
紫原看他那麼固執，也不禁有些泄氣，他不滿道：“涼仔你好啰嗦啊——”
麻生涼卻無動於衷，還是笑得不動聲色，“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下次總有機會看到你們打球的。”在他的想法裏，既然已經身處在一部有關籃球的熱血漫里，那能看到主要劇情人物上場打球的機會簡直不要太多，就算現在有些小失落，以後也總有機會能彌補回來的。
紫原無奈，只好耷拉着腦袋回去找赤司訴苦了，赤司卻也很贊成麻生的做法，並認真和紫原分析了這件事的利弊，總歸就是一句，不走“後門”對麻生涼的處境比較好。
不過雖然是這麼勸說紫原，但赤司心裏也還是有些想要滿足麻生涼的願望的，畢竟說到底，那也不過是件很稀鬆平常的事，現在卻因為對方身體實在太糟糕的緣故而不得不令對方失望……
說起來，雖然古怪，但赤司的確是覺得自己對麻生涼這個突然到來的轉學生似乎有着超乎尋常的好感，以至於讓他能為對方着想到這個地步。他雖然不解，但在面對麻生涼的時候卻總是不由自主放鬆身心，這讓他驚訝不已和警惕的同時，也難以避免的有了一些觸動——畢竟能讓他有這樣心情的人的確是少見。
因此，哪怕明知不妥，但他還是放任了自己對麻生涼的態度日漸由一開始的略有好感慢慢上升到不可預知的方向上，這在現在的他看來是難以想像，但就以後的發展來說卻是木已成舟的事實。當然，現在說這個還有些太早了，現在的赤司充其量就只是覺得他的性格和脾氣對自己的胃口，再多就沒有了。
不過這也不妨礙他想要為麻生涼盡一份力的打算。
所以他在考慮之下，決定去找常晏這個在球隊中有決定權的人幫忙，雖說由隊員私自帶無關人員來場地參觀是不合規矩的，但如果這個帶人過來的對象是教練之類的，卻是無所謂了。
而且他隱約覺得，常晏不會拒絕他這個請求。
“麻生涼？就是昨天那個昏倒的學生？”常晏在他講完后沉吟了聲，而後也沒多加猶疑的答應了，“只是件小事，你讓他今天下午來找我就是。”
赤司禮貌的和他道謝後走出辦公室，同時一個疑問不由浮上心頭——常老師剛才在他提到麻生君的時候神情好像有些異樣，這又是為什麼？
至於被他念叨的常晏本人，則自然是沒有想到自己那麼細微的表情變化也會被他捕捉到，而在專心想着關於麻生涼，赤司征十郎和紫原敦之間的事了。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發出“篤篤”的聲響，他的腦海則是一片清明。
——顯而易見，這次的穿越者已經出現了，而且還是個男的，這倒是和之前的世界都不一樣了。也不知道是對方有意還是無意，這個叫麻生涼的穿越者似乎和赤司及紫原的關係都不錯，甚至到赤司親自來拜託他的程度，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莫非這就是那個穿越者的目的？
常晏微微擰着眉頭，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一樣思考着這個可能性。
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遵照了約定，在下午放學后帶着神情舉止都有些拘謹的麻生涼到了體育館。
一向督促籃球隊訓練時從不帶外人進來的常晏，這次破天荒的讓一個相貌出色的男生跟在自己身邊，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不過在常晏一個眼風輕輕掃過的時候，他們都不禁渾身一個激靈，急忙滿頭冷汗地繼續該幹嘛幹嘛，再不敢目光亂飄。
“老師你來了，這是——”虹村一臉訝異的看着他身後的麻生涼，後半句“昨天那個被送到醫院去的男生”自動消了音，讓他只拿眼神朝自家老師示意心裏的疑惑。
常晏只輕描淡寫的解釋了句：“他是麻生涼，今天只是來觀摩一下籃球隊的訓練情況，不用太在意。”就算是揭過了，也給了虹村一個“這個人不重要不用在意”的訊息。
虹村瞭然地點頭，“你好，我是籃球部的隊長，二年級的虹村修造。”
麻生涼沒什麼血色的嘴唇揚起一個笑，使他整個人鮮活不少，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朝氣，“你好，我是一年級的麻生涼，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虹村學長。”
虹村也不由被他展現出來的美色驚了驚，然後輕呼一口氣讚歎道：“麻生君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好看啊，整個人看起來都精神不少呢，比昨天的樣子好多了。”說話間不小心就提到了昨天的事。
“昨天……”麻生涼頓了頓，“學長昨天也有見到我嗎？”
“啊——”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虹村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移開視線，撓了撓腦袋，“嗯，其實昨天是我幫老師叫的救護車。”
大概猜到事情來龍去脈的麻生涼不由苦笑兩聲，“那我還得跟學長說一句謝謝才行，真是見笑了，讓你看到我昨天那麼狼狽的樣子。”
虹村連忙擺擺手，“其實我什麼都沒做，幫你的是老師才對，就連救護車也是老師讓我叫的，而且只要有可能，我想無論是誰都不會希望自己生病的。”他態度真切的和麻生涼說道，“所以不用太在意已經發生的事情，要向前看才對。”
麻生涼收起低落的神色，輕輕笑了起來，“說的也是，自怨自艾可什麼都做不了。”神態間倒是沒有那種病痛纏身的頹喪和怨懟，讓一旁見多了世間百態的常晏也暗自驚訝。
虹村不知道對方這話的深層含義，他只是單純以為對方會很快就從病痛中振作起來，恢復精神，所以也只是看到了表面的東西，只是單純地欣賞對方積極向上的態度而已。
可是常晏不一樣，他可是知道麻生涼患的可不只是簡單的病症——先天性心臟病，患者從小就出現生長緩慢，心律失常，呼吸急促等癥狀，並時常因為自身或者外部環境因素而產生呼吸困難甚至陷入休克狀態等情況，雖然現在因為醫學發展迅速，但麻生涼卻似乎因為自身緣故無法通過手術等外科手段完全得到治癒，只能採取藥物治療。
因此可想而知，對方可是從出生起就經歷了無數病痛的折磨，偏偏還無法接受最有效的治療方案，所以還將忍受未來看不到盡頭的痛苦磨難的人。如果對方因此變得抑鬱暴躁，甚至是對生活失去信心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常晏才會對麻生涼這少見的樂觀態度投以不同的目光——畢竟身為一名曾經的醫生，他可是相當歡迎這種患者的，這對他們的治療工作也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
就在他們閑聊的時候，場內也有其他隊員陸陸續續走了進來，其中眼尖的一眼就看到了麻生涼身影的紫原在一瞬間的驚訝過後，就立刻跑了過來，臉上有着顯而易見的欣喜。
“啊涼仔！你怎麼來了？”
跟在他身後不慌不忙的是赤司，他目光柔和的看着麻生涼，“麻生君，你就跟在老師旁邊看我們練球吧，在這裏看可要比在門口視野更好。”
麻生涼只要轉念一想就知道這個提議是誰提出來的，赤司可要比紫原這個直腸子要婉轉得多了，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頭心照不宣的和他道了謝，倒是看得一邊的紫原滿頭霧水，一點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要莫名其妙和赤司說謝謝。
不過對於想不明白的事情，他一向都是置之腦後不管的，這次也不例外，現在他只知道，自己很高興能看到麻生涼來看他打球了！雖然有些奇怪怎麼對方明明說好不來，接過卻先他一步出現在這裏，但這些細節對他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沒有那個非要追根究底的必要了。
有麻生涼在的這天下午，和紫原對練的人都驚愕的發現這個力氣大得不科學的傢伙——他的殺傷力更加恐怖了！
負責防守紫原的某個三年級學長咬牙死撐着背上傳來的重壓，整個人都被紫原推得搖搖晃晃的，他心裏則是在叫苦不迭——紫原這傢伙今天是吃了興奮劑嗎怎麼那麼激動啊他？！
麻生涼可不知道他變成了某人的亢奮劑，現在的他只感覺眼睛都忙不過來了！無論是青峰大輝讓人眼花繚亂的進攻手法，還是綠間真太郎百發百中的三分球技術，亦或是赤司冷靜鎮定有條不紊的身法，還是紫原宛如大山壓頂般令人膽寒的震懾力，都讓他打從心底激動起來。
——這可是他第一次看到了籃球場上活生生的天才們！以前都只是在漫畫上或者是電視上看到的二次元人物，現在居然有血有肉的出現在他面前，甚至是施展着那些一聽就玄幻色彩滿分的特技，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也許每個喜歡籃球的男生心裏都有個籃球夢，想要像那些著名的籃球明星一樣在國際賽事上嶄露頭角，享受眾人的頂禮膜拜，用自己高超的籃球技術征服世界……他以前也這樣想過，只是現在這一點明顯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早早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只是那個潛藏在他內心深處的籃球夢卻始終沒有消失，現在這一刻，他內心的渴望似乎被眼前這一幕點燃，迅速蔓延，佔據了他的滿心滿眼。
——就算他不能做到了，也還有他們啊……
——這可是奇迹的世代啊，會創造歷史和奇迹的人，也許他也能親眼見證他們的成功呢，這樣也多少算是彌補了他心裏的遺憾了吧？
他的這一切心理活動進行得悄無聲息，只有在眼神的變化間可見端倪，可僅僅是這樣，常晏也只能推論出他情緒起伏很大這點，卻不知他到底因為什麼而激動，又為什麼露出這樣期待又盼望的神情。
他有想過會不會是麻生涼對赤司他們幾個心生愛慕而情不自禁，但根據觀察，他卻不難得出對方的眼裏確實沒有戀慕之情這點的結論，也許是時間太短還沒出現苗頭？還是根本就沒有這回事，一切都只是他神經緊張而自己臆想的？
想到這裏，他的腦海中不期然閃過一雙盛滿了情意的淺色眸子，那雙眼睛眼尾微挑，乾淨清透的瞳孔里滿是他的身影，其中渴望、愛慕、迷戀、困窘的情緒豐富又複雜，讓他不由第一次產生了想要迴避這雙眼睛的想法。
現在的他還沒有想到，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他就看到了一雙相似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有着一頭耀眼的金黃色頭髮，俊美的五官如同電視廣告上的明星一樣完美，微彎的眼角似笑非笑地瞟過來，讓你摸不清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唇角的笑容很容易就讓人誤以為他就是個好相處的對象，但若是仔細觀察，你就能發現他隱藏在眼底的冷漠。
而此時，這個面熱心冷的人，正在用那雙此時已經是褐色的瞳孔盯着常晏看，眼底飛速閃過的一絲訝異和欣喜卻沒有被常晏錯過。
幾乎是馬上，他就下了“這個人認識自己”的判斷，但接着，第二個關於“這個人不僅認識自己似乎還很高興見到自己”的判斷他卻下得有些遲疑，原因無他，只因為對方的眼睛讓他不禁神思恍惚起來，讓他有種像是見到了故人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