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心魔

第六章、心魔

“怎麼停車了?”小暢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陸其淵突然緊緊握住她的手,眼睛裏閃爍着如寶石般深邃的幽光。

他一字一句低沉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奚小暢啊!”小暢眨巴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同時掙扎着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禁錮住。

“你到底叫什麼名字?”陸其淵的聲音更加響亮了些,帶着一種讓人無法逃避的魄力,額角的筋都爆了起來。

小暢心中驚懼交加,但面上卻一點也不示弱,直視他的眼睛大聲說:“我叫奚小暢!陸總的記憶不會這麼差吧。我警告你快鬆手,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小暢用力扳着他的手指,像一隻發了怒的小貓一樣張牙舞爪起來。見陸其淵還在痴痴地看着她沒有絲毫鬆手的意思,她便毫不客氣地用力掐了他一下。

“啊!”陸其淵在吃痛中鬆開手,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腕上被掐出了兩個深紅的指甲印。

奚小暢怒氣沖沖地瞪了他一眼,隨即解開安全帶去開車門。陸其淵不由分說,一把又抓住了她。

“你幹什麼,又想被掐嗎?”小暢一副怒火中燒的樣子,但清澈的眼睛卻藏不住心中的驚恐。

陸其淵滿心抱歉地說:“對不起,剛剛是我失態了。可現在你不能下去,已經很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在路上很不安全。”

“我覺得我在車上更不安全!”奚小暢回嗆道。

陸其淵無奈地笑了一下,強制性幫她扣好安全帶,鎖定車門,繼續開車。

小暢徒勞地掙扎了一會兒后,撅着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住了。

“對不起,我剛剛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一時有點恍惚。”陸其淵感覺自己像做了壞事小孩,再三地向她道歉。

奚小暢依舊面含慍色,靠着車窗,盡量和他保持一段距離,她的眼瞼微微垂下,濃密的睫毛恰好遮住她眼中的寒光:“別告訴我,見到我讓你想起什麼人了。”

陸其淵看着眼前宛如披上五彩霓裳的都市夜景,良久才輕輕地嘆了口氣:“是想到了一個人。”

他說著便一手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初春的冷風灌進來,帶着潮濕的寒氣,他還是擔心她會着涼。

小暢又盡量邊上縮了縮,機警地看着他。

陸其淵笑道:“你怕我?我又不是洪水猛獸。”

“和陌生的人當然要保持些距離。”小暢嘟着嘴嘀咕着。

陸其淵的身邊總是鶯飛蝶舞般繞着一群獻媚的女人,第一次有女孩敢在他面前耍小性子,可他非但不惱怒,反而願意驕縱她的小脾氣。

“我想知道你對陌生人的定義。”

“陌生人就是我不了解的人。”小暢淡淡地說:“就像你叫我奚小姐,我叫你陸先生,你看到我想到了另一個人,你了解的也只是另一個人,我對你來說同樣是一個陌生人。”

陸其淵點了點頭笑着說:“那我們就相互邁出第一步,我就叫你小暢,你就叫我其淵。只有彼此靠近,才能真正了解。”

小暢把手伸出車窗,讓冷風拂過手指。她喜歡這種感覺,那些微妙的似乎並不存在的東西,此刻真真切切地停留在了掌心裏。

她說:“其實無論是熟人還是陌生人,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一個獨立的遊離的自我,所以人會有被稱之為孤獨的感受。”

說這句話時的她,眼中有一種類似於秋水般的深刻孤獨,而這種感覺恰恰是陸其淵在夜深人靜時揮之不去的印記。

此時陸其淵的心劇烈地跳動着,他有一個強烈的預感,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很想停下車,給她一個擁抱,可是他又怕把她嚇跑。

過了一會兒,他說:“你說的對,每個人都是一個一座孤獨的島嶼。但我相信孤獨不是永遠的,也不是無葯可醫的,只要有一方肯聆聽,肯付出,奇迹就會出現,橋樑自然而然便也建成了。”

車子停在了小暢家樓下。

小暢把外套還給陸其淵,收拾好自己的小脾氣對他禮貌地笑道:“謝謝你送我回家,陸先生。”

陸其淵意味深長地看着她說:“小暢,希望下次見面我們不再是陌生人了。”

小暢沒有回答他,徑直下了車,轉身對着車內的人甜甜一笑:“路上小心開車,晚安!”

“晚安!”

小暢站在門外目送他,直到那輛黑色的寶馬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她才如夢遊的人似的清醒過來,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陸其淵,沒想到吧,我們又見面了。”奚小暢幽幽地說,“遊戲才剛剛開始,這次千萬別想逃了!”

陸其淵沒開多遠,便撥通了助理安琪的電話:“查一下奚小暢的所有資料。”

他的聲音清清淡淡,消散在寂靜的夜色中。

窗外傳來淅淅颯颯的聲響,像風聲,又像是雨聲,夾雜着遠處馬路上汽車的引擎聲,偶有一隻鳥雀的啼叫聲。

暗夜裏有一陣“咕嚕嚕”的呼嚕聲,是她的大肥貓肉肉正蜷縮在小窩裏睡地香甜。床頭鬧鐘的指針“嘀嗒”、“嘀嗒”地轉着,永遠不知疲倦。時間就隨着這樣中規中矩的節奏一點點流逝。

在這樣的夜晚,奚小暢萬分痛苦,那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就像是魔鬼的爪牙緊緊地糾纏着她,

失眠的時候,哪怕是一絲輕微的聲響,都會刺激她敏感的神經,在她的腦子裏轉為慘烈的哀嚎。

輾轉反側中,就像是有人拿槍瞄準她的耳膜,砰然射穿她腦中緊鎖的防護門,某些恐懼的片段,“嘩”地一下涌到她的記憶里。

小暢一下子爬起來,圍着被子坐在床上,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但無濟於事。

那些似乎早已全然塵封的記憶忽然那麼真切地、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那年她五歲,在本該充滿童話般夢幻的年紀的她卻遭遇了這輩子最恐怖的事。

她記得那時候爸爸慌忙地把她和其淵哥哥藏在山石後面,用芒草把他們遮蓋得嚴嚴實實,叮囑她不要哭鬧,然後匆匆跑開。

其淵是陸伯伯的兒子,一個十一二歲的大哥哥。就在剛才,他的父親在一聲槍響後站定下來,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向身後,腳下踉蹌地走了幾步,但似乎這幾步便耗盡了他的力氣,軟軟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當時爸爸一手抱着她,一手拉着陸其淵不顧一些地往外跑。小暢蜷縮在她父親的肩頭,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她清楚地聽見,陸伯伯在倒下前,對隨着那個開槍的人喊了一句:“陸紹文!你——”

血腥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散,她當時完全被嚇呆,嚎啕大哭。淚眼婆娑中她看到那個開槍的人摘下臉上的面具。他細長的眼睛裏射出陰鷙的寒光,在陸伯伯倒下去的時候,唇邊浮現一絲混沌的笑意,讓人感覺到徹骨地陰寒。

現在,這個曾今笑容燦爛的大哥哥面色鐵青,比這樣陰沉的天氣還要憂鬱。他緊緊地抱着她,似乎是想要保護她,又似乎在安慰自己。小暢明顯感覺到他全身都在發抖。

“砰”地一聲巨響,小暢捂住耳朵,嚇得直往陸其淵懷裏縮,她記住了爸爸的話,儘管害怕極了,卻強忍者不哭出聲音來。

等一切靜了下來,他們微微探出腦袋,從芒草間的空隙中,看到外麵灰塵滾滾。那片曠野地上停着一輛越野車,車前卧倒着一個人,滿身塵土,一時分辨不出是誰。

但小暢清楚地看到,那個人腕上的羅馬手錶在灰濛濛的塵埃中異常耀眼,那是爸爸一直帶着的手錶!

車門打開,走下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小暢一眼便認出了他,就是剛剛開槍的陸紹文。

另一個人自始至終都帶着面具,他走到車前,摘下手套,探了探地上人的鼻息。

小暢掙扎着要爬起來,但卻被陸其淵死死捂住嘴按在原地,想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淚大顆大顆地往外落,漸漸地眼前模糊一片。

這一幕如同一張銅版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記憶中。許多次夜晚,許多個午夜夢回的時候,她躺在黑暗中,那些恐怖的畫面便如同用放映燈一張一張投射到她的腦子裏,折磨地她身心俱疲。

濃郁的夜色漸漸消散,窗帘的縫隙間慢慢地透出了清光。

小暢赤腳下床走到窗戶邊,斜斜地依靠在窗棱上。

此時的天空是深藍色,彎月淺淺淡淡地印在天幕上,像是一個虛幻的影像。東方漸漸出現了微弱的光亮,如同古老的法蘭德斯畫派里那些遠景的幽光。

“爸爸!”小暢閉上眼睛,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你放心,我一定會讓當初害死你的那些壞人一一付出代價。他們會為自己犯下的罪惡而得到加倍的報應。”

庭院深深,夜涼如水。只有那些萬物萌動的些微聲響弱弱地回應她。

陸其淵的書房原是他父親陸謙文生前使用的,陸謙文過世后便成了他的專屬空間,就連祖父陸盛輝也再沒有踏進過。

十六年彈指一瞬,外面的世界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裏卻好像被時間遺忘了一般,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他父親生前的原貌,除了日常掃灑,任誰也不許觸碰一物。書房裏面井然有序地擺放着陸謙文珍藏的書,觀星的天文望遠鏡,量身定做的高爾夫球杆??????一切都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彷彿還在靜靜地等着主人的歸來。

陸其淵關上枱燈,拉開窗帘,外面燦爛的陽光照進來一時間刺得他睜不開眼。

又是一夜無眠。

書桌上放着一個精巧的紅木雕花沙漏。紫色的細沙正一點一點地往下流逝。陸其淵看着手中奚小暢的資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這份文件中清清楚楚地匯總了奚小暢從出生到現在的每一條重要記錄。她今年21歲,祖籍東北遼寧,父母都是軍人。她7歲以前一直在老家東北,上小學時隨父母工作的調動來到南方,17歲參加選秀節目出道,現在已經是娛樂圈中的一顆璀璨的新星。

她不是李夢遙。

陸其淵撫着額頭,低低地嘆了口氣。

此時,沙漏里的紫色細沙已經全部滴盡。他再一次把沙漏倒過來,讓沙子重新流回到原來的位置。

真正的李夢遙應該恨透了我吧!

陸其淵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如果時間能夠倒流的話??????我一定不會像當初那樣懦弱!”

想到此處,他的臉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整顆心像是被撕扯般疼痛。

可惜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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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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