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奶奶,太太下令將三姑娘轟出去了!還說甚麼,往後再也不准她來太太的院子!”豐兒興高采烈的奔向了園子,遠遠的看見王熙鳳,便抬高聲音告知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王熙鳳素來對豐兒無可奈何,明明都已經嫁了人成了管事嬤嬤,卻依然是那副小丫鬟的脾性。好在甭管脾性如何,豐兒本人最是忠心耿耿,這點兒倒是王熙鳳最為看重的。
這會兒,王熙鳳正在園子裏瞧自家閨女兒子並一個不請自來的臭小子在園子裏瞎蹦躂,見豐兒過來后,王熙鳳向一旁的奶嬤嬤叮囑了兩句,便往前頭走來。
“你這又是在鬧甚麼?咋咋呼呼的。乾脆等回頭你生了孩子還這副樣子好了,一副傻樣兒!”王熙鳳毫不客氣的奚落着。
豐兒會怕王熙鳳奚落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當下她只淘氣的吐了吐舌頭,忙忙的道:“是太太呢,也不知真的了,太太忽的惱了三姑娘。前頭都傳來消息了,說是太太派了院子裏的倆粗使婆子,強行將三姑娘轟了出去。”
“好端端的,太太怎會惱了她賈探春?”王熙鳳納悶了,也不是說邢夫人的脾氣有多好,而是以邢夫人那等小心謹慎的性子,縱是真的惱了某個人,也斷然不會做的這般明顯,且毫無任何迴旋的餘地。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着賈探春沒啥好在意的。
“具體的情況倒是不知曉,不過肯定是三姑娘的錯!”豐兒斬釘截鐵的道。
王熙鳳沒好氣的甩了她一個眼刀子,這誰對誰錯暫且不說,可縱然真的是邢夫人做錯了,身為賈府的丫鬟,豐兒也絕不可能站在外人那邊。當然,若是今個兒是王熙鳳和邢夫人之間鬧出了矛盾來,那就是另外一說了。
“行了,你同我一道兒去瞧瞧太太。賈探春那頭倒是無妨,可別將太太氣出個好歹來。”隱隱約約的,王熙鳳猜到了一些,卻仍是有些不大相信。
……應該沒人會這般無恥罷?
邢夫人的院子離前院和正院比較遠,卻離園子極近,原就是依着邢夫人的幸好給她擇了個清靜幽雅的小宅院,不算大,也不算奢華,只清清靜靜的,倒也不失為靜養的好去處。
可這會兒,因着邢夫人被氣得了個夠嗆,滿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是忙忙乎乎的,及至見了王熙鳳過來,才慌亂的給其行禮。
“一副沒頭蒼蠅的樣兒,像甚麼話兒?就算不知曉該做甚麼,老實待在一旁總會罷?來個人同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王熙鳳冷聲道。
不多會兒,邢夫人身邊新上來的秋楓便走了過來,向王熙鳳稟告道:“回奶奶的話,方才賈三姑娘來過了,三言兩語的便將太太氣倒了,好在並不嚴重,只用一些平心靜氣的湯水便可。”
“這事兒鬧的……太太如今怎的了?可方便我進去瞧瞧?”
“哪兒有甚麼不方便的?奶奶您快請。”這秋楓乃是賈府年前新買的一批丫鬟,最初只在邢夫人跟前當個二等丫鬟,沒幾個月便得了邢夫人的青睞,前些日子才提拔成了大丫鬟。不過,即便是大丫鬟,跟王熙鳳跟前的那些人卻仍有着不小的差距。只能說,以秋楓的能耐足夠將邢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至於旁的卻是為難她了。
王熙鳳懶得理會邢夫人院子裏的事兒,也從未想過要幫着料理,左右不過巴掌點大的地方,就算渾來也不妨事兒。因此,她只笑着走進了正房,而此時,邢夫人正一副氣呼呼的模樣歪在暖炕上。
“鳳哥兒,你來了。”院子不大,邢夫人只是歪着又不是真的睡著了,王熙鳳過來時鬧出的聲響她自然也是聽到了。當下,便向王熙鳳苦笑一聲,嘆道,“可是三丫頭去你那兒告狀了?”
“沒,先前她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我讓紅玉送客。也不知怎的,她竟是跑到了太太您這兒來叨擾您,真是該打。太太您也別生氣了,回頭我派個人支會寶玉一聲,這妹子大了,管教是萬萬省不得的,免得將來她嫁出去了,沒的給家裏爭光,反而添了一籮筐的麻煩。”
“誰指望她爭光呢?對了,還嫁人呢,她今個兒來尋我就是為了嫁人一事。”
卻說邢夫人也不是完全沒有心眼子的人,當然她那點兒小心眼別說是在賈母、王夫人眼中了,就是擱在王熙鳳這頭也是不夠看的。這不,她方才一時惱怒將賈探春轟了出去,可等靜下心來細細思量后,又頗覺得後悔。倒不是擔心得罪賈探春,而是生怕賈探春回頭尋了王熙鳳,萬一嚼幾根舌根,挑撥離間成功了呢?雖說她賈探春不是王夫人親生的,可冷眼瞧着簡直就跟王夫人一個德行,這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定然也不弱。這不,邢夫人一不留神就想多了,一想多了她就開始止不住的懊惱、後悔,甚至開始頭疼起來。
及至這會兒見王熙鳳似乎對賈探春頗有意見的樣子,邢夫人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忙急急的將方才賈探春說的話,添油加醋一番后說了出來。
簡單地說,就是賈探春跑到她跟前,逼着她幫其尋一門好親事,再給其備一份厚厚的嫁妝。
“哎喲,我這頭疼啊,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咋就攤上這檔子事兒呢?我幾十年來統共也就出了那麼幾次門,哪裏就認得旁姓人家了?還有嫁妝……我這孤老婆子攢幾個錢容易嗎?每年年節還要給小輩兒發壓碎包,要打賞下人,有時候也會託人去街面上買點兒東西。扣扣索索的好不容易攢下了幾個錢,她賈探春居然想要!!”
邢夫人是真委屈,別看她好歹也曾是榮國府大房太太,可有時候出身決定了一切。尤其她本人既不得婆母的信任,又不得夫君的寵愛,更是不曾生下一兒半女的,哪怕後來先得了迎春后得了探春,可幾十年來養成的習慣,還真就不是一時半會兒的能夠改過來的。
這不,眼瞅着大半輩子都過去了,邢夫人都是五十好幾的人了,唯一的特性就是摳門,唯一的喜好就是攢錢,這檔口賈探春跟她要錢?!
要命算了!!
王熙鳳幾乎忍不住要噴笑出來,只得暗暗掐了自己好幾把,才將笑意強壓回去,一本正經的道:“太太您說的是,句句都在理。這賈探春真不愧是二太太一手調養出來的好閨女,雖不是親生的,卻勝是親生的,真真不是甚麼好東西。太太您放心,我這就傳話下去,咱們府上再不讓她賈探春進來。”
“好,就這麼辦。”邢夫人狠狠的點頭,一瞬間只覺得身子骨都輕鬆了許多,頭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卻還不忘低聲嘟囔兩句,“攢錢可不容易……”
“那太太您好生休息?”
“嗯,鳳哥兒你去忙罷,我今個兒被她氣了半天,等下早些歇了。”
“是是,那兒媳婦兒告退了。”王熙鳳笑着退出了房門,帶着豐兒快步離開了邢夫人的院子。也是等走出老遠了,王熙鳳才憋不住笑彎了腰,一旁的豐兒也跟着笑了起來,主僕二人險些笑作一團滿地打滾了。
待傍晚時分,賈璉回府後,王熙鳳忙不迭的將今個兒發生的事兒告訴了賈璉。其實,對於王熙鳳來說,賈探春無恥歸無恥,卻完全不會氣到她。想也是,就這麼一個蠢貨,能有甚用?這王夫人之所以將王熙鳳坑得不輕,一來是因着姑侄關係,二來更是因為王夫人乃是榮國府當家太太,更是宮中賢德妃娘娘之母。至於賈探春……
甚麼東西!!
“那你就眼睜睜的瞧着太太被她賈探春氣死?”賈璉不明白了,當然他不會因此怪罪於王熙鳳,只是不懂這事兒有甚麼好笑的。
“沒那麼嚴重,我瞧着罷,太太與其說是被氣的,不若說是心疼的來得更為恰當一些。”王熙鳳一面為賈璉更衣,一面為其解惑道,“太太素來節儉慣了,在咱們府上也就罷了,以往每每要給親眷人家送禮時,我都會替她另外準備一份。這要是不準備的話,指不定她會拿壓箱底的東西來湊數呢,我可丟不起這個人。至於今個兒這事兒,太太多半是裝的,只怕她將三姑娘轟出去一事,也是她特地喚人來這兒說的。我琢磨着,她怕是覺得自己病了,我就心軟了,也就無需讓她掏這個錢了。”
怎麼說呢?就如同幾年巧姐自作聰明算計旁人一般,不討厭,卻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賈璉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對於這個上不了檯面的繼母,他還真說不上有甚麼感覺。當然,兩者完全不存在任何仇怨,可情分也是寡淡得很。哪怕這幾年一家子相處得不錯,也不曾培養出母子情來。
“行了罷,璉二爺您也別嫌棄太太了,她眼界雖低了些,好歹人不壞。”一眼就看出了賈璉的心思,王熙鳳好笑的道。
“這還不錯?你拿她跟誰比?”賈璉奇道。
“跟誰?自然是二太太了。璉二爺您自個兒想想,二太太出身好,容貌身段管家能力等等一切,都能將咱們太太甩出十條八條街的。可您再盤算盤算,咱們太太也就是摳門了點兒,最多時不時的鬧出一場笑話來。二太太呢?放印子錢、包攬訴訟、攪合后宅,連謀殺大伯子、謀殺親夫都幹了,還有甚麼是她不敢的?”
賈璉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說實在的,因着是正經的原配之子,哪怕這些年他對於邢夫人一直都是挺客氣的,可打心底里還是頗為瞧不上她,尤其邢夫人確是渾身透着一股子寒酸樣兒。可要不怎麼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呢?若拿邢夫人跟王夫人一比……
“像咱們太太這般好的人兒也真是不多了!鳳哥兒,她不是摳門嗎?回頭拿些貴重的大件兒予她,她想藏着掖着都無妨,只當是咱們當晚輩的孝順她!”
王熙鳳贊同點點頭:“璉二爺您說的是,左右太太一輩子也就只這麼個愛好,遂了她又有何妨?倒是賈探春那頭,我已經答應了太太,往後咱們府上絕不會再讓她進來了。”
“交代琮兒一聲,讓他跟環兒好生打個招呼。這真論起小聰明,她賈探春糊弄得了寶玉,卻絕對糊弄不了環兒!”
……
……
次日一早,王熙鳳沒喚紅玉,而是將心眼子比針尖還小的豐兒喚到跟前,如此這般的叮囑了一番,也沒經手琮兒,而是讓她直接跑一趟寶玉那兒,將昨個兒的事兒一一分說,強調賈府不歡迎探春一事。
待豐兒要離開了,王熙鳳又忙忙的叫住她,明着告訴她,賈環和賈探春之間的關係頗為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