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前提條件
思過崖上,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神魔老祖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輕笑,他沒有急着說什麼,仍舊負手而立,腳下便是那萬丈懸崖,凜冽的山風吹來,揚起他的衣衫,在驕陽的映射下,一種仙風道骨般地感覺呼之欲出。
身後,凌飛羽拖着稍顯猶豫的腳步走了過來,來到神魔老祖身後,一拱手,輕聲喚道:“前輩……”
神魔老祖沒有回身,只淡淡地問道:“怎麼,你可是想通了嗎?”
“方才在下思索良久,”凌飛羽答道,“最終,卻仍舊難以說服自己,前輩的觀點,請恕在下難以苟同!”
聽到這話,神魔老祖似乎頗感意外,他猛地回過身,望着凌飛羽,臉上悄然爬過一絲失望的神色,問道:“如此說來,你仍是不願接受老夫的相助了?”
“還望前輩海涵!”凌飛羽拱手施一禮,隨即,話鋒一轉,道:“不過,聽完前輩方才那番話,倒使在下頓生茅塞頓開之感。”
聽到這話,神魔老祖不禁微微一怔,道:“臭小子,老夫乃是直性之人,有什麼話你便痛痛快快的說完,免得老夫在這裏干著急。”
凌飛羽輕聲一笑,道:“正如前輩方才所言,刀本凡鐵,卻因所持之人而異,習武修真一道,也正是如此,假如在下習得前輩的功法,並以此除魔衛道、匡扶正義的話,行的一樣是大義、做的仍舊是替天行道之舉。”
神魔老祖聞言一喜,道:“如此說來,你到底還是想通了?哈,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他說著這番話,臉上神色興奮之極,倒好象是自己得到了什麼絕世珍寶一般。
“不過在下卻是有幾個條件,還望前輩能夠應允。”凌飛羽突然開口道。
神魔老祖聞言一怔,接着笑道:“臭小子,每一次都是這樣,倒好象是老夫在求着你習藝一般,”說著,他搖頭苦笑了一下,自嘲道:“他人收徒,享盡萬種尊崇,被尊為一派宗師,輪到老夫這裏,卻只能是低聲下氣地求着後生晚輩,此事若是傳揚出去,還不令天下人笑掉了大牙?”
凌飛羽微微一笑,道:“前輩若是不允,便只能說是你我二人無緣,那前輩請便,自此之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行我的獨木橋便是,你我之間,再無瓜葛!”
他這番話實是說得無禮之極,本以為神魔老祖會發怒,卻未料到後者卻是不怒反笑,撫須道:“不為名利所動,不為強勢所迫,很好,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你與老夫年輕之時的性格,簡直是一模一樣,很有老夫青年時的風采,哈哈哈哈……”
凌飛羽微微一笑,問道:“如此說來,前輩是應允了?”
神魔老祖撫須道:“你且先說來聽聽,倘若沒有什麼過分之處,老夫自當答應你便是了。小理”
凌飛羽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前輩既然如此待在下,實乃好意,在下並非忘本之人,豈能不知?但江湖上向來講究習藝便為拜師,這一點,在下實是不敢苟同。
想在下自小便在隱峰山上長大,師父師娘待在下恩同再造,小師妹更是對在下情深義重,在下若是另拜他人為師,上愧對於師父師娘的恩情,下愧對於小師妹的厚愛,辜負恩師,是為不孝,辜負小師妹,乃是不忠。
故此,在下的第一個條件便是習藝可以,你我之間,卻並無半分師徒名分,至多在下尊稱你一聲前輩便是了,倘若前輩不能答應這點,那接下來的條件也就不必再說了。”
聽到這話,神魔老祖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忠孝兩全,實乃鐵骨男兒本色,好,老夫答應你便是了。”
凌飛羽點點頭,繼續道:“第二條,前輩待在下有傳藝之恩,在下並非忘恩負義之徒,自當是竭力相報便是。但前輩若是令在下做什麼有損江湖道義,或是助紂為虐之事,在下身為隱仙派弟子,自是萬難答應,還望前輩能夠見諒!”
神魔老祖頜首道:“這是自然,老夫傳你,並非為了什麼日後圖報之類的俗世之禮,也就自然不會使你去做什麼有違天道的事情了。老夫只是見你身負異稟,不願你這樣一塊習武奇才就此湮沒罷了,別無它意,這一點你盡可放心便是了。”
凌飛羽大概沒有想到神魔老祖會如此痛快地應承了下來,他本以為這神神秘秘的老者定然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又強迫逼着自己習藝,日後說不定會有什麼條件或是圖謀,現下見他如此痛快地答應了自己提出來的要求,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難以置信般地問道:“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神魔老祖肯定地道。
“決不反悔?”凌飛羽似乎仍舊不肯相信。
“哈哈哈哈……”神魔老祖豪邁地撫須大笑,道:“老夫是何等人許,豈可與江湖中無諾小人一般?答應的事情,自會遵從便是,不需多言。”
凌飛羽似乎這才相信了一般,他點點頭道:“好,既然如此,請受在下一拜!”說著便要鞠身行大禮。
神魔老祖道:“老夫方才言過,你我並無半點師徒情分,這俗世之禮,能免則免了吧!”
“前輩此言差矣,”凌飛羽道,“前輩乃是世外高人,又與在下有着傳藝相救之恩,於情於理,在下這個無名小輩還是要向前輩行一禮的,這倒並非是出於其它考慮,實是代表在下不敢忘卻前輩恩情之意!”說著,便要深深地拜了下去。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一股極其強悍的內息拂面而過,自己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內力揚起,不自禁地直起了身子,再也難以拜下半分。
凌飛羽略感驚愕地抬頭望向神魔老祖,疑惑地道:“前輩,不知您這是……”
神魔老祖擺了擺手,淡淡地道:“老夫說過了,你我之間並無半點名分,不必行如此大禮。”
凌飛羽微微一愣,向神魔老祖一拱手,肅顏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只有卻之不恭了,還望前輩不要在意在下無禮之過。”
神魔老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話鋒一轉,問道:“上次老夫傳與你的那本‘神魔仙訣’,現在何處?”
凌飛羽聞言先是一怔,緊隨着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來,出了這番事情之後,為了免除日後生出更大的後患,他已在無人之時悄悄地將那本殘卷焚燒掉了,但這些話,又要他如何開口向神魔老祖說?
神魔老祖觀其顏色,心中已然猜到了個大概,他也並未在意,撫須道:“丟了也無妨,反正老夫上次本意只是想要對你有所相助,那本殘卷不要也罷。好,現在我們便開始修習‘問天訣’第一部。”
“‘問天訣’?”凌飛羽還是第一次聽說到這個名字,忍不住開口奇道。
“不錯,”神魔老祖頜首道,“此功法雖說比不得上古第一奇功‘傲天訣’,但放眼天下,能夠與這部功法抗衡之人,卻也是沒有幾個。即便是如七玄門春陽子、少陽寺天絕等人,也只能是望之興嘆,難以與之匹敵。”不知為何,他沒有再提起隱仙派門下之人,大概也是為了顧及凌飛羽的感受吧。
聽他這般說,直將這門功夫比作天下第一奇術一般,凌飛羽不禁問道:“前輩,請恕在下才疏學淺,前輩口中的這門功夫,在下直是聞所未聞,之前從未聽人說起過,不知前輩可否解釋得更為清楚一些?”
神魔老祖似乎猜到了凌飛羽心中的疑惑,他望了後者一眼,淡淡地道:“此奇術本為老夫不傳之秘,原意是想待老夫百年之後隨着這把老骨頭塵土相依,化為無蹤。但一來見你體質特異,實乃修習這門功法的絕佳人才,不忍就此錯過;
二來,數十年前老夫於機緣巧合之下習得這門奇術,經過數十年的修習,更感撰寫這門奇功的那位前輩實乃千古奇才、世所罕有,老夫雖然從未與那位前輩謀過面,也尚不清楚那位前輩的名諱,但既然修習了他所撰寫的功法,無論如何,也算得是與他有了半點師徒名分。
現如今老夫年邁體衰,自付在這塵世上苟延的時候已是無多,年少時的豪言壯語,此刻也早已煙消雲散。”
說到這裏,他突然搖頭苦笑了一下,似乎心中有着無限感慨一般,嘆道:“沒想到啊,老了老了,卻突然生出了這傳后之心,致使你也隨着我這把老骨頭受到牽連,蒙師門所棄。”
見他語氣落寞,好像心中有着無限感慨,卻是苦於傾訴無門,凌飛羽心中突然起了惻隱之心,在這一刻,他心中突然升起一陣奇怪的感覺,似乎面前這個老者並非什麼武林前輩、世外高人,而只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垂暮老人一般。
想到這裏,他不禁開口勸慰道:“前輩,其實你心中也不必太過自責,在下的遭遇,已是前世註定、今生所償,即便是沒有與前輩謀過面,該當在下渡過的劫難也是逃不脫的,倒也怪不得前輩。”
聽他這般說,神魔老祖回首望了他一眼,緩緩地點了點頭,面有欣慰之色,道:“不錯,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能有容人之度,即便是這門功法修習所成,也不會為禍天下、多造罪業的。”
“前輩過獎了,在下愧不敢當!”凌飛羽忙客套道。
神魔老祖只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繼續道:“這門功法雖然天下無雙,但其修習之道卻是霸道無比,稍不小心便會有被其反噬之禍,且屬極陰一脈,最大的特點便是難以與純陽至剛類的功法交融,否則其主當會受到萬般磨礪,苦不堪言,輕者全身功夫盡數被廢,重者,恐有性命之憂!”
聽到這番話,凌飛羽心中疑惑,不禁開口打斷道:“前輩,如此說來,你當年本就修習的陰脈功夫?或者是……”他稍稍猶豫了一下,道:“當初你根本就是半分武功都不會不成?”
“倒也並非你說得那樣,”神魔老祖搖了搖頭,答道:“九十餘年前,老夫也如現在的你一般,風華正茂,不知畏懼為何物,正是初生牛犢不畏虎的時候,目空一切,除了老夫的恩師,便是放眼天下,也沒有幾個能入得老夫法眼的。”
聽到這話,凌飛羽不禁咂舌道:“九十餘年前?那前輩你現如今豈不是已過百歲之齡了?”
神魔老祖話語被凌飛羽打斷,卻也沒有表露出什麼不快,只笑着望了凌飛羽一眼,道:“臭小子,你的好奇心似乎很重吶!”
凌飛羽自知多言,忙吐了吐舌頭,道:“在下無禮,還望前輩恕罪則個!”
神魔老祖似乎並未在意,擺了擺手道:“無妨,老夫像你這年歲的時候,好奇心可比現在的你還要大上許多吶,呵呵……”
凌飛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沒有再說什麼。
神魔老祖仰首望向東方,沉默半晌,繼續道:“但也正是因為那強烈的好奇心,卻害得老夫一生孤苦,身在門派卻不能歸,縱有親友卻是不能相見,如孤魂野鬼般托着這殘軀苟延於世,落得個一生凄苦!”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雙眉緊蹙,慢慢地閉上了雙眼,兩行渾濁的老淚順着蒼老的臉頰滑落,似乎憶起心底那悲痛的往事一般。
望着他這般模樣,凌飛羽心中疑惑更甚,卻也不好出言多問什麼,只得靜靜地站在那裏,望着神魔老祖,不知所措。
半晌,神魔老祖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緩緩地張開了雙眼,穩了穩心神,繼續道:“也正是因為此事,老夫曾發下了將此奇門心法於老夫身上斷絕,不再傳與任何人的誓願,自此之後,這門心法,也算是徹底於世間消失了。未料到,卻讓老夫遇到了你,”說著,他望向一旁的凌飛羽,像是在問後者,又像是在自語一般,緩緩地道:“這一切,究竟是巧合,還是應當算作天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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