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寒體堅冰
隱峰山,思過崖上,神魔老祖把持了一番凌飛羽的脈搏,緩緩地點頭道:“原來如此!”
凌飛羽本想開口問他發現了什麼,無奈體內寒氣有如泉涌,勉強張了張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小理
神魔老祖沉思片刻,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雙手交叉胸前,作一手訣,同時口中猶如夢囈般低聲念着常人難以聽懂的法訣,半晌,暴喝一聲,雙掌“啪”地一聲印在凌飛羽的後背上,看那樣子,似乎是在用功相助凌飛羽抵禦體內寒毒。
隨着神魔老祖施功,凌飛羽只感覺到一股純正祥和的真氣緩緩注入自己體內,那股狠烈毒辣的陰寒之氣被慢慢地壓制住,並隨之緩緩地向上涌動,似有被逼出體外之象。
凌飛羽心知神魔老祖運功助自己驅寒乃是好意,他本來對這個來路不明的老者沒有什麼好感,但此刻或許是受體內寒氣所迫,那一股純陽之氣湧來,他心裏還是不自禁地有了些許感激之情。
但這些也只能是他自己心中獨自想想罷了,此刻他已被體內寒氣折磨得氣若遊絲,倘若沒有神魔老祖施以援手,只怕自己便要不明不白地交代在了這裏也說不定。
反觀神魔老祖那一邊,雖然仰仗着體內深厚的內力,但面對凌飛羽體內不時涌動的寒氣,仍是覺得有些吃力起來,若一個不小心,只怕還有被其反噬之禍。
此時,似乎已是關鍵階段,只見神魔老祖頭頂騰起陣陣白霧,一張蒼老的臉也漲得通紅。而凌飛羽,被自己體內兩股環繞不絕的陰陽之氣所迫,更為難以忍受,簡直已到了生不如死般的地步。
只見神魔老祖突然收起雙掌,在胸前微一交叉,快速地捏一手訣,雙掌頓時漲作通紅,遠遠望去,有若燒紅的鐵掌一般,同時口中再次暴喝一聲,將雙掌狠狠地印在凌飛羽的背上。
只聽到“噗”地一聲,凌飛羽口中吐出三塊沁着血絲的寒冰,鮮血順着他的嘴角流下,他只感動體內瞬間有如火燒一般炙熱,但隨即,那股寒氣再度湧上,與純陽之氣激烈交叉,似乎在做着不屈的較量,凌飛羽再也難以忍受這萬般折磨,口中一聲慘呼,身子直直向前仰倒,昏迷在地。
……
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初升的朝陽將天邊第一縷晨曦投向生機勃勃的大地,迎着溫暖的陽光,洞外還鮮有地響起了陣陣鳥鳴,似乎是在為凌飛羽的“重生”而歡呼雀躍?
凌飛羽坐起身來,拍了拍發脹的腦袋,轉過頭向洞內尋去,只見神魔老祖正靜靜地坐在山洞靠近裏面的地方運氣,晨曦順着洞口射入洞內,照在他那張蒼老的臉上,一股萬代宗師氣魄呼之欲出,此刻的景象,又怎能使人把他與昨日裏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道聯繫起來?
似乎是聽到了什麼響動,神魔老祖緩緩地張開了雙眼,望了凌飛羽一眼,不緊不慢地道:“臭小子,醒了?體內可還有什麼不適的地方嗎?”
凌飛羽稍稍活動了一下臂膀,只感覺到說不出的舒暢,當真有一種脫胎重生般地感覺。小理此時外面鵝毛大雪早已停了下來,但凜冽的寒風依舊呼號不休,天氣仍舊很是寒冷,但衣着單薄的凌飛羽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寒意,體內一股純陽之氣有如熊熊烈火般不住地燃燒,使他體內真氣充沛、四肢靈活,說不出的舒暢。
凌飛羽心知定然是神魔老祖昨日夜間為自己運功驅寒的時候將真氣注入自己體內,江湖中修真之士對真氣一道本就看得極為重要,修鍊百年,所求無非也是真氣一門而已。而面前這個老者,卻是不惜將自己辛苦修鍊來的真氣傳與自己,再想起自己曾經那樣待他,凌飛羽心裏不自禁地湧起一陣愧疚感。
雖然凌飛羽對神魔老祖為何總是在這隱仙派禁地感到奇怪,也擔心他意圖對本門不利,但正所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知恩圖報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想到這裏,他連忙起身,正了正衣襟,異常鄭重地向神魔老祖抱拳施了一禮,道:“多謝前輩相救之恩,在下前些時日若有什麼冒犯之處,還望前輩海涵!”
看得出來,昨日的運功對神魔老祖影響也是當真不小,想來也是,將自己體內修鍊來的真氣生生注入他人體內,便如同生生將他的修為減去數十年一般,況且觀他年歲,只怕是不下百歲之齡,縱使修為再高,但人力總是有個極限,即便是天下第一高手,最終也是難逃歲月的磨礪,“拳怕少壯”的千古至理也正在於此。
聽到凌飛羽鮮有地開口言謝,神魔老祖似乎並沒有什麼太過奇怪的反應,只見他無力地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老夫助你,可不是為了這一句無足輕重的謝意的。”
“前輩,”凌飛羽稍稍猶豫了一下,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還望前輩能夠指點一二。”
“你是在問老夫我的身份,還有為何會身處此地吧?”神魔老祖似乎猜到了凌飛羽心頭所想。
“不錯,”凌飛羽點點頭道,“即便你對在下有相救之恩,但在下身為隱仙派弟子,眼見一個不明身份之人整日裏在這隱仙禁地遊盪,不管如何,還是有相詢的職責的,倘若不然,上愧對於恩師,下愧對於自己的良心,還望前輩能夠諒解。”
“哼!”神魔老祖哼了一聲,冷冷地道:“想不到隱仙派一門身為天下正道第一巨擘,門下卻仍是這般多的迂腐之徒!”
凌飛羽聽他說得難聽,言下之意似乎已將整個隱仙派盡數罵了進去,面色不禁稍稍有些不豫,本想出言斥責,但想了想,還是作罷,畢竟自己這條命是他幫忙撿回來的,只要他對隱仙派沒有什麼圖謀,只過過嘴上之癮,也便暫且由他去吧。
見凌飛羽似乎並沒有出言相駁的意思,神魔老祖似乎稍稍有些意外,呵呵一樂,笑道:“臭小子,老夫這麼說你隱仙派門下,怎地你沒有再廢話連篇的?是因為老夫傳氣之恩嗎?”
凌飛羽忍了忍,不亢不卑地道:“前輩對在下的相救之恩,在下自當銘記心間,但前輩若是一再辱及我隱仙派,在下也只好撕破了臉面。前輩貴為江湖高人,在下區區小輩,萬難望塵,還望前輩能夠自重身份才是。”
他這番話說得不亢不卑,表面聽來還並未有冒犯之意,倘若神魔老祖再胡言亂語,便是他為老不尊之過了,也算得是暗暗地刺了神魔老祖一把。
神魔老祖似乎並未在意,緩緩地點了點頭,道:“你既然如此說,那老夫便不再對你隱仙派門中之事品評就是了,臭小子,老夫這樣做,倒並非是懼怕於你隱仙一派,只是看你還算有些骨氣,且不忘師門之恩,處處為隱仙派名譽着想,對你的品行比較喜歡罷了,這一點,你倒應當清楚了。”
凌飛羽點點頭,道:“不管如何,只要前輩不再辱及我隱仙派,在下自當以後生之禮相待便是了。”
“嗯!”神魔老祖點了點頭,面色間似乎極為欣慰,半晌,繼續道:“至於你的問題,老夫現今卻是不好回答,你只要記住一點,老夫其實對你隱仙派並無絲毫惡意,對你就更是沒有什麼加害之意也就是了。”
聽他這般說,似乎仍舊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凌飛羽臉上不禁閃過一絲失望之色,但想了想,至少他已應允了自己不再與隱仙派及自己為難,想來也是好事一樁,心下也便稍感安慰了一些,至於其他,也就不好再多問了。
想到這裏,他又開口問道:“前輩,那不知在下昨日……”
“你來看這裏,”神魔老祖說著,伸手向地下指了指,只見三顆晶瑩剔透的寒冰狀物體橫在地上,上面還沾着絲絲血漬,在晨曦的映射下,顯得格外醒目耀眼。
“這是……”凌飛羽記得自己昨日似乎從口中吐出幾個物體,至於是什麼,之後便已昏迷,便不得而知了,難道竟是這些貌似寒冰之物?
“此乃‘寒體堅冰’,”神魔老祖解釋道,“老夫昨日曾經說過,你的體質特異,乃千古難得一遇極寒之脈,這些寒體堅冰,正是你體內之物,在你體內盤踞,所以才有了你昨日之險遇。”
“那為何以前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便單單在昨日出現呢?”凌飛羽忍不住打斷他問道。
神魔老祖似乎並未在意被他打斷,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道:“老夫此前曾經說過,你體質陰寒,絕世罕見,但喬子玉並不知曉這一重,將隱仙派純陽至剛的功法盡數傳了與你,這樣一來,雖然與你體質相駁,卻在不經意間有着另外一個好處。”
“前輩的意思是……隱仙派功法恰好對在下體內陰寒之氣起到了一種抑制的作用?”凌飛羽推測道。
“不錯,”神魔老祖緩緩頜首,面有慰色,“這數十年來,你體內寒氣被隱仙派純陽真氣死死地壓制住,故此才未能作亂,但如此一來,兩股截然不同的真氣在你體內相鬥盤旋,對你的功法修為,卻是有着極為巨大的阻礙作用,也正是因此,你這數十年來雖然勤學苦修,但功法上一直未見什麼起色的根本原因。”
見凌飛羽雙眉輕皺,面有不解之色,神魔老祖也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指了指地上的那三顆結晶狀物體,對凌飛羽道:“你來看,這三顆寒體堅冰便足以令失去純陽真氣壓制的你如此痛楚,但你可知曉,在你的體內,像這樣的寒冰,至少有着數十顆之多,老夫昨日拼盡全身功力方才為你逼出這三顆來,其餘的,哪裏會有那麼容易?”
“那……”凌飛羽雙眉一皺,道:“那便沒有了解救之法了嗎?”
“非也,”神魔老祖擺了擺手,“老夫昨日將幾身一重真氣輸入你的體內,只能暫時起到與你體內寒氣相抗之功,卻實難使你盡數復原。你的這種體質,根本的解決之道,其實正是根本就不用解決!”
“你的意思是說……”凌飛羽似乎猜到了什麼,打斷他道:“只有按照你之前所說得那樣,以寒攻寒,修習奇寒至陰的功法,才能剋制住在下體內的寒毒?”
“不錯,”神魔老祖點頭道,“不過並非是克制,而是憑藉你的特殊體質,對所習功法,可起到相輔相成的作用,如此一來,你的功力自然會突飛猛進,假以時日,只怕天下間便會罕有敵手了!”
“前輩,”凌飛羽想了想,一拱手,道:“這個,請恕在下萬難從命!”
“你還是心存門戶之別嗎?”神魔老祖問道。
“其實,並非什麼門戶之別,”凌飛羽答道,“只是在下一朝拜入隱仙門,終生當為正道士,而前輩卻要在下修習邪派功法,此一來,自然會與隱仙派的門規家法相抵觸,在下縱使能夠活下命來,如此苟且於世,又有何臉面去面對隱仙派列祖列宗?”
“迂腐,當真迂腐得緊!”神魔老祖痛心疾首般搖着頭,“想不到喬子玉如此豁達一人,卻教出如此迂腐之徒,當真是可悲可嘆吶!”
凌飛羽聽他提及恩師,但言語間似乎並沒有什麼冒犯之處,便沒有開口,看他會再說些什麼來。
神魔老祖從地上撿起凌飛羽昨日丟在那裏的那柄長劍,開口問道:“年輕人,我來問你,這柄長劍,是正,還是邪呢?”
“這個……”凌飛羽撓了撓頭,“劍本兵刃,又非生命,何來正邪之分?”
“好,”神魔老祖點了點頭,繼續道:“那假如這柄長劍落入心術不正之人手中,大肆殺戮,那它應當算是邪兵呢,還是僅僅只是一把凡鐵?”
凌飛羽面色一凜,似乎心有所悟,卻又不願往那裏想一般。
“那老夫再來問你,”神魔老祖繼續道,“倘使這柄長劍落在正道之士手中,斬妖伏魔、匡扶正義,那它又應當算作是什麼呢?”
聽到這話,凌飛羽心中豁然開朗,便如久久困擾自己的難題瞬間解決一般,大有一種撥開烏雲見天日般地感覺,對於神魔老祖話中的含義,也已了解了個大致。
見凌飛羽的反應,神魔老祖面有欣慰之色,又道:“現如今的你,便如同這柄長劍一樣,本已為人所棄,但又被有心之人發現,而這位有心人恰好便是所謂的‘正道之士’,他利用你這柄長劍斬妖除魔,肩負起匡扶正義的重大責任,那對你而言,豈不是好事一樁?
正如老夫所言,你的體質特異,適宜修習那所謂的‘邪派功法’,假如你按照老夫所言,練成一身絕世武功,到時候憑藉著手中長劍除魔衛道、安定天下,又何罪之有呢?
換句話來說,你便是修習了那些所謂的‘正派功法’,卻又用它來四處為虐、到處作惡,到頭來一樣會落得萬世罵名,為天下人所不齒,難道那樣,才是所謂的正道之士嗎?”
聽到這話,凌飛羽久久沉思不語,但其實心裏,還是在暗暗地做着激烈的鬥爭,其實他心中清楚,神魔老祖所言句句在理,但要受到師門教誨二十餘年的他瞬間轉變,只怕還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畢竟,“自古正邪不兩立”的道理在他腦海中根深蒂固,僅僅憑着幾句話就要讓他做出抉擇,實屬不易。
見凌飛羽沒有什麼反應,面上神色複雜,似在做着什麼激烈的思想鬥爭,神魔老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手中長劍“咣當”一聲拋在地上,緩緩地道:“其實,自古以來世間的糾紛征戰,歸根到底,還不是只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正邪之分?難道數千年的爭鬥、無數人的鮮血,還比不上那所謂的‘正邪’二字嗎?”
說到這裏,他長嘆一聲,似乎有着滿腹的心事,卻又極力不去想它一般,只緩緩地繼續道:“正與邪,便當真那麼重要嗎?”
凌飛羽聞言似乎為之所動,眉毛稍稍揚起了一些,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張了張口,卻並未言語。
“年輕人,何去何從,你自己考慮吧,待考慮好了再來告訴老夫,不管如何,老夫決不相逼便是了。”神魔老祖說完,負手向山洞外走去,只留下裏面凌飛羽仍舊怔怔地站在那裏,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來在洞外,仰望着東方騰起的朝陽,神魔老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其實他倒並不是一定要收錄凌飛羽不可,實是起了愛才之心,不願看到這樣一塊習武奇才就這般生生地埋沒在滾滾塵世當中,對於他這種武痴般地人來講,湮沒奇才,實為生平最大之憾事。倘若沒有被他發現則還罷了,但凌飛羽就這麼生生地在他的面前,不屈的性格又很對他的胃口,要他如何能夠割捨?
“但願剛才那番肺腑之言能夠打動他吧!”神魔老祖心中暗自嘆道。
半晌,山洞內卻仍舊沒有一絲動靜,初升的朝陽早已化作烈日的驕陽,但凌飛羽仍舊獨自處于山洞中,沒有半分動靜,這使神魔老祖不禁有些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過於自信了?
就在這時,他身後響起一陣輕碎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很緩慢,似乎身後之人內心在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猶豫不決一般,神魔老祖心中一喜,看來,那臭小子終究還是被自己的話打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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