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七十三
“哦,這樣啊。”姣素有些失落的嘆了一口氣:“你離開后,是要跟寇安辰在一起嗎?”
芸蟬低下頭,點了點:“他對我很好。”
“很好呀。”姣素又開始替她開心了:“很好就好,你在我身邊這麼久,本來還想着送你出嫁,但是如今我剛生產恐怕是不行了,你等等。”說著招手喚文淵過來:“你把我鏡台上中間那個抽屜打開,裏面放着一個紅木小箱取出來。”
文淵欲言又止的看着芸蟬,但最後還是頷首:“是。”
姣素說完,捧着參茶喝了一口,熱氣瀰漫,氤氳的霧氣隔着她的面容,好似離的遙遠,可臉上的笑意卻是始終都在的。
芸蟬不敢多去探究她的神態,這樣的夫人讓她心底產生一種背叛的感覺,她說出要離開的話后就已經後悔了,她還是想待在夫人身邊。
文淵抱着一個小箱子走過來,反到二人跟前。
姣素示意的點點頭,文淵打開了箱蓋。
只瞧裏面層層疊疊的小木盒,雕花刻鳳很是精緻巧妙。
姣素一個個拿出,一個個又擺放的清清楚楚,文淵從左往右數去正好是十個。
姣素從第一個木盒開始打開,一邊說著:“阿蟬,這些東西我早就給你備下了,是取意十全十美的意思。”前世她送了芸蟬九個盒子,就是擔心月滿則缺,水滿則溢,可最後芸蟬的結局並不好。這一世,就十全十美吧。
她的笑容是溫柔的,真誠的。
芸蟬心內難受極了,她緊緊拽住自己的長裙,不讓眼眶中的淚花溢出來。
第一個到第五個木盒都裝了整套的收拾,有銀制的,有金造的,還有寶石珍珠項鏈,最精妙的是最後一套,全套由翠鳥羽毛所打造的點翠,這是之前她剛有孕的時候顧錦同送的,價值□□,可是送芸蟬她不覺得可惜。
第六個盒子打開,是一套頭梳,有細有密,有大有小,皆是有檀木雕刻,飄着一股淡香。
這樣到了最後一個盒子,金子上壓着一塊玉佩,是隨時進出後宮的令牌。
姣素說:“阿蟬,你以後覺得累了,或者是寂寞了你就進宮來找我說說話,我一個人在深宮之中也寂寞呀。”
在最後一個盒子被打開的時候,芸蟬早已是淚流滿面,她撲進她懷中,哭的歇斯底里:“夫,夫人……”姣素憐憫的撫摸着她蓬鬆的黑髮:“去吧,沒什麼好哭的,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呀。”看着她找到自己的歸宿,她已經很滿足了。
“夫人,我不走了,不走了!”芸蟬難受極了,哪怕是姣素這個時候打她,罵她,她都覺得心底好受一些。
她之前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就是為了氣她啊!
“走吧。”姣素淡淡一笑,天下無不散之宴席,芸蟬上一世陪了她一輩子已經夠了。
姣素是個很純粹的人,她縱然自己身處地獄可也希望自己愛的人能幸福。
芸蟬哭的傷心,她是個內心柔軟的人,鼻涕和淚水糊花了她的妝容。
姣素招人進來替她重新梳妝,鏡台後芸蟬說:“夫人,讓我今日為您最後一次梳發吧。”
“我剛生產不宜挽發。”她擁裘笑道,旁邊噼啪作響的炭火照的她側臉暖暖的,印着好看的粉色。
“讓請讓我為你松發。”芸蟬坐直,鄭重再拜。
姣素愣了下,最後明白了她的心思,點點頭:“好。”
芸蟬這才喜笑顏開。
姣素不能動,就讓幾個黃門搬了鏡台在前,她伴依在軟墊上,芸蟬跪坐在她身上,解開她髮絲上的細繩,一頭如水的長發滑下。
鏡中,黑色髮絲越發襯的她明眸皓齒,絲毫看不出生產後的臃腫。
芸蟬輕輕的抓起一縷,細細梳理,有發尾打結也被她一一梳好,只是梳子所到之處,都結了一層密密的斷髮。
芸蟬不敢置信的看向鏡中的夫人。
姣素也在看她:“怎麼了?”她笑問。
芸蟬低下頭,愣了愣,把斷髮藏入長袖之中,搖頭笑道:“無事,只是捨不得離開夫人。”
“傻瓜。女子長大了,都要嫁人的。”
“嗯。”芸蟬覺得眼睛酸極了,越發輕的去梳理,可是掉發越來越多,多到最後她快藏不下去了,芸蟬不敢再往下梳,拿起了發繩。
莫千瓊說的話,不斷的出現在她眼前。
夫人於年歲有礙。
怎麼辦是好!
芸蟬驚恐很是害怕,她不由去拽進了姣素的手,她的手比她的還冰涼。
“夫人我不走了,可不可以?”芸蟬低聲問,讓自己的眼淚吞回肚中。
姣素說:“阿蟬,不要留戀我,我現在有孩子,可以過得很好了。”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她哭着說。
姣素嘆了一口氣,剛要張口,可一陣急促的咳嗽打算她的話,下面似有一股惡露流出。
姣素只叫文淵過來:“你把芸蟬送出去。”
文淵應了一聲是,看着芸蟬,芸蟬不走,還拽着姣素的手。
姣素無奈,只得叫人掰開她的手臂,道:“你我主僕之情自今日起已盡了,阿蟬去過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吧,不要記掛我,我也會很好的。”
她感覺下面熱流涌的更多,她不想在眾人面前出醜,急急的進了內室。
芸蟬哭的聲嘶力竭,匍匐在地上:“夫人,夫人我後悔了!”
人生之中總有一些人,一些事會後悔,如果說傷了一個人的心,心碎了,是不是可以再重新黏補起來。
“芸蟬姑姑,你走吧。”文淵說,她的聲音很冰冷。
因為她也是一個厭惡背叛的人。
芸蟬卻似乎找到了一個通道,她急切的拽住她的手,低聲哀求:“文淵,文淵你幫我去和夫人說說。”
文淵轉過身去我:“太遲了。”
太遲了。
夫人那日的生產她再永生難忘,那麼多的血從她體內流出,那種絕望而又悲涼的神色已是她日日夜夜的噩夢。
在夫人受苦的時候,芸蟬在哪裏?在夫人問芸蟬在哪裏的時候,芸蟬你又在哪裏?
可婦人不說,夫人不願意芸蟬傷心。
文淵不願違逆夫人的意願,最後把話吞入腹中,等着芸蟬再問:“什麼太遲了?”
文淵說:“天色太遲了,芸蟬姑姑你出宮吧。”
……
那十套首飾盒她一一收入箱中,遞到她手上。
芸蟬不肯接過,最後文淵直接叫黃門進來送她出門。
“芸蟬姑姑,夫人心意已決,求您別讓我難做。”她說。
這一句話猶如針一般狠狠的扎進芸蟬的心底,她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快抽沒了,她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寢殿,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了蜀宮,就這樣走了出去。
寇安辰駕着馬車等在那裏。
黃門送上箱子和她的行李。
“芸蟬。”他迎過去,摟住她的腰,細叫幾聲,皆得不到回應,寇安辰也極了,轉過頭問寇平:“她怎麼了?是夫人給她氣受了嗎?”
寇平張了張嘴,最後嘆息了一聲。
夫人說不要把那晚的事情告訴芸蟬,夫人事事都替芸蟬考慮好了,那樣的一個人心底也不知該柔軟成什麼樣,自身難保了,還顧忌着身邊的一個小婢女。
寇平生平也就佩服這樣的一個人了。
“夫人送了芸蟬姑姑嫁妝。”他說。
寇安辰喜色連連:“夫人放芸蟬走了!”
“哎。”寇平嘆了一口氣,叫人關上了宮門。
安辰扶着芸蟬上了馬車,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對車夫說:“走吧。”
馬車緩緩的啟程,宮牆離他們越來越遠了,就像她的人生離夫人越來越遙遠。
“阿蟬,阿蟬你怎麼了?”寇安辰不斷的親吻她的額頭,擔憂無比。
芸蟬淚眼朦朧的看着他,最後撲到他懷中低聲哀泣:“寇安辰,以後我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寇安辰緊緊的摟住她。
“以後你一定要對我好!哇——”
“好,我一輩子都對你好。”寇安辰縱容着她。
“不許背叛我,欺騙我!”
“好!”
馬車越行越遠,後面最後一點的宮牆也看不見了。
“吁——”馬車突然停下,車夫回頭說:“書吏,是張蒼大人。”
寇安辰臉色突變。
“怎麼了?”芸蟬狐疑的望向外面笑眯眯站着的張蒼。
張蒼走進,笑着說:“芸蟬姑姑好,主公知曉你與寇書吏喜結良緣,特意送上好禮。”說著供出顧錦同的詔令。
安辰芸蟬連忙下車,跪地接令。
短短的幾行字,寇安辰連跳四級,直升掌事,只比孫起低一級。
“寇掌事,您娶了芸蟬姑姑,前途無量啊。”張蒼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未明。
芸蟬呆愣的站起,望着安辰手上的詔令,又抬頭看向安辰,眼底閃過一抹沉沉的暗色。
“阿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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