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七十二
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宮娥佇立兩旁,手上還端着血水的木盆,顧錦同的雙眸死死的盯在床榻上,他一步步走近,顫抖的雙手緩緩的摸上她的皮膚。
姣素的臉慘白極了,顧錦同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臉還可以這樣的蒼白。
“阿姣。”他低聲的呼喚愛妻,一種恐懼感將他胸口瀰漫。
“阿姣……”
姣素沒有任何的反應。
這時乳娘抱着襁褓中的嬰兒上前來,喜氣洋洋的笑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夫人誕下了小太子!”
顧錦同深沉的眸色動了動:“夫人?”
乳娘恍然未覺,顧錦同緊拽着姣素的手大喊:“莫千瓊!”
“哎!在!”莫千瓊狗腿的上前問脈,其中還眼神示意他能不能把握住夫人的那隻手鬆松。
有脈!沒死!
這是莫千瓊的第一反應,但再細細診脈,脈象浮動虛滑,已是氣血兩虧的癥狀,只是短短几個時辰之間夫人的心脈已傷損至此,可見這個孩子的降生的確是損傷了她的天壽呀。
莫千瓊捋下長袖,低下頭。
顧錦同問:“夫人如何?”
“夫人無礙。”
顧錦同頓時欣喜若狂了,他撲上前去狠狠的將姣素摟進自己的懷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呼喚她的名字。
莫千瓊急了:“主公不宜搖晃夫人的身體。”
“可是夫人為何遲遲不醒?”他這才看向莫千瓊。
莫千瓊道:“夫人是累及了,想必需要時間休息,大概兩三個時辰後會醒來。”他這麼一說,顧錦同才鬆了一口氣,他這時才將注意力放在身後的小兒身上。
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被一個小小的襁褓包裹着。
顧錦同極輕的掀開他的襁褓,一個小的不能再小了,紅彤彤跟一個肉球似的嬰孩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還是閉着眼睛的,蠕動着紅色的嘴唇,光禿禿的眉毛,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好看的地方。
沒有一點像姣素,也沒有一點像他。
可是顧錦同卻如珍如寶的,不,比對待珍寶還珍貴的寶貝一樣將他抱起,摟在了胸懷。
“恭喜主公,賀喜主公!”
……
此起彼伏的恭賀聲將他淹沒,顧錦同自豪的將孩兒抱起,昂天長嘯:“老天沒滅我!我有太子了!”嬰兒感受到四周的動蕩,張了張嘴,咧開,哇哇大哭出聲。
“哈哈。”顧錦同笑的更開心了。
這是他的兒子,他未來的太子,他祈求了一整世的兒子,他會比琛兒更優秀,會比他所有的人都得他的寵愛,這要親眼看着他長大,陪在他身邊,教會他說第一句話,看他走第一步路,喊第一句父王!
他顧錦同要給他人世間所有最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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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不斷的祝福不斷送來,姣素是在翌日才清醒過來。
她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腹還很大,可肚子裏卻空空的了,她想了一會兒,記起最後孩子是生下來了。
孩子呢?
姣素撐着身子坐起,看向紗幔外,她張了張嘴巴,想去叫外面的人影。
可是發出的聲音卻十分的沙啞。
“文淵……”她摸上自己的嗓子,這是徹底壞了?
文淵正在外面跟人說話,聽到裏頭動靜,見她醒了,趕忙放下手上的活跑進去。
姣素望着她:“孩子呢?”
孩子?
文淵忙了半天,忙暈了,這才記起:“太子被主公帶去勤政殿照料了。”夫人遲遲不行,主公那邊事情又多,自小太子出生后,主公似乎寸步不能離開小太子似的。
“太子?”她疑惑的問。
“對啊,就是小太子。他剛一出生主公就當眾許諾他蜀國太子之位了呢。”文淵極是自豪的上前扶起她的手,為她披上一件衣衫。
姣素抓住她的手問:“可賜了名字?”
“沒。”文淵笑道,又問:“夫人您現在在坐月子就不便起身了,莫神醫說你連坐都最好不要坐着呢,還是躺着好。”
“等會兒。”姣素搖搖頭:“你讓人去告訴主公說我信了,把孩子抱過來。”
“是。”文淵笑着起身,喚人進來說。
正說著忽聽聞一陣肚皮打鼓之聲,姣素有些窘迫的摸了摸小腹:“我肚子餓了。”
文淵笑着趕忙叫人端上魚湯。
那魚湯從昨晚開始就熬了,煲在那裏。
現在熬得奶白香噴。
顧錦同抱着孩兒進來的時候,姣素才剛喝完魚湯,文淵真等着上豬蹄。
她眼睛一下子就被那個紅色小團吸引住了。
顧錦同朝她走來,姣素的眼睛就一點一點盯着那個小人,直到他把孩子完全的交到了她懷裏。
她極盡瘋狂的抱着孩子,打開了襁褓。
是男孩。
手腳都齊全,嘴巴也好。
“是個好孩子。”她肯定的對顧錦同說,眼淚不自覺的往外涌。
“噓,噓。”顧錦同在她身側坐下:“你在坐月子,莫哭啊。”
可那淚水就是如泉水湧出,怎麼制止也制止不來,第二世了,第二世了,她有了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和他姐姐一樣,是齊全的,可是他卻比他姐姐來的幸運。
蓉兒剛一出生,顧錦同就離家了,他抱也沒抱過她。
可是這個孩子是不同的,他剛一出生就得到了父親所有的愛。這意味着什麼,沒有人比姣素更明白的了。
她難掩的激動,又細細的把孩子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翻查了一遍,直到虎口上一個紅點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她問:“這是怎麼回事?”那一小紅點似一口胭脂落在孩子虎口之上,她去碰孩子會皺眉,好像很疼的樣子。
“阿姣,你別激動。”顧錦同安撫她,一起拉住了孩子的手,輕聲問:“你還記得那晚你難產的事嗎?”
姣素點點頭:“可是這跟孩子有何關係?”
今早莫千瓊來他殿中,說到了阿姣的身體。
難產於她損耗極大,數年內需精心調養,否則年歲早夭,她的情緒實在不宜波動太大,現在的姣素在他眼裏就是一個易碎的瓷器。
他一方面沉浸在孩子的誕生中,喜悅不可自拔,可另一方面阿姣的身體卻像一個定時炸彈讓他驚恐,他甚至懷疑到底該不該要這個孩子。
這種感情已經快被對她的擔憂壓下了。
顧錦同輕聲道:“昨夜你難產,是因為受驚過度,孩子拽住了你的器官不願離開母體,莫千瓊就行針落在孩子的虎口之上。”
他一疼,就放開了手,姣素才得以順產下來。
“所以孩子這裏才紅了?”姣素心下暗暗佩服莫千瓊的醫術,已能到隔物探體的地步了。
“是。”顧錦同點了點頭,孩子在姣素手裏被抱的很舒服,但是他很快就餓了,一直拱着她的胸口。
姣素看向顧錦同,欲要解下衣帶給孩子餵奶。
可顧錦同卻搖頭制止住她:“你現在還很虛弱,給孩子餵奶的事情就交給乳娘了。”
“可是我想給孩子吃一口。”她也很堅決,在孩子的事情上她極少有退讓的時候。
兩人頭一次在孩子的問題上起了爭執。
最後顧錦同還是抵不過她,看着她給孩子餵了一頓奶后,趕忙叫乳娘把孩子抱走。
“現在你心滿意足了吧。”他催促她躺下睡覺。
姣素知道不能得寸進尺,於是順勢由他扶着躺下,顧錦同正要開口說話,只聽得文淵說:“芸蟬姑姑回來了。”
顧錦同臉一沉:“叫她在外面等着。”
姣素為何難產的事情他一股腦都算在了芸蟬的身上。
“等等。”姣素拉住了他的手,轉過頭對文淵說:“你叫她進來吧。”
“你還想要被她害一次!”他就知道這個丫頭是禍害。
“哎。”
她不說話,只是看着他,顧錦同在這個眼神中已漸漸無法抵擋的住,最後用沉默來表示自己的默許。
他拂袖,怒氣沖沖的離開。
芸蟬從宮外回來聽到夫人生產的消息,她是又驚又喜,但喜歡過後她還是猶豫着要不要把此次來的目的告訴夫人。
姣素招手喚她進來。
“你什麼時候進宮的?”
芸蟬朝她一拜:“奴婢剛進宮就聽聞夫人得貴子的消息,特來恭喜。”
可是她神情卻很忐忑。
姣素如何不知:“你今日進宮來是為了什麼事情?”她不喜歡跟芸蟬拐外抹角,她心底的芸蟬不是這樣子的。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們之間已經越來越生疏了。
姣素覺得惋惜,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解決這個矛盾。
而芸蟬卻也是猶豫着該如何開口。
最後兩人同時出聲。
“阿蟬,你留下來看看孩子吧。”
“夫人,我要走了。”
……
姣素一怔,無措的挽起散落的頭髮到耳朵后,她輕輕一笑:“這樣啊,阿蟬你看看孩子再走吧。”她改了話,不讓彼此覺得難堪。
芸蟬卻跪了下來,執意道:“奴婢不想看,也不敢看。”她怕看了她會捨不得離開。
進宮之前安辰說:“阿蟬,這次你下定決心跟我走吧,離開夫人,離開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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