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閑話

牆角閑話

那天晚上以後,舞沂已經好幾天沒見到曦昭了,不知他是在忙些什麼。

這幾日也不見師娘,自己未曾給師娘一番見面禮,想來甚是有些過意不去,事實上,舞沂這幾日趁着曦昭不在,走遍了整個北辰宮,不只是師娘,就連見過的女人屈指可數。

自己的宮室之旁邊安排了一個仙娥,北辰宮的灶房裏面還有一個,其餘的地方,可真見不到女人的身影,舞沂細細想來,北辰宮這等好地方,按理說應該是不會吸引不到女性的。

那日自己似是喝醉了,後來不知是怎麼回蘭藉殿的,過去的事情有的該想,有的不該想,過去若是有誤會,那一定是要解釋清楚的,因為這畢竟關係到未來,但是過去那些雜七雜八的雞毛小事,就不必再提了,提多了傷神,比如前幾日自己喝醉那檔子事,就實在沒有必要放在嘴上,一遍一遍地說起。

一定要弄清楚的事情,只有誤會,這點事大哥親自教授給自己的,不能忘了。

至於那些丟臉的事情,是萬萬不要弄得太過清楚的,就應該維持本來的朦朧,正所謂距離產生美。

然而現在最重要的,是趁着曦昭不在的這段日子,好好把北辰宮摸個遍。

舞沂最是擅長這手,自己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把和荒的幽篁山翻了個底朝天,儘管最後也沒從哪株竹子裏面翻出個美人兒來,但是對於這種事情,怎麼說她都還算是有經歷的。

自己既然已經是曦昭的徒弟,自然是沒有下人能攔得住自己,這個對於自己的探索行動有極大的幫助。

首先,舞沂就先摸進了曦昭平日裏寫字作畫的書房之中,北辰宮宮室大,這書房自然也不會小,然而舞沂還是秉着“比這再大的我都見過”的心態,進去瞧了一瞧。

有一件事情引發了舞沂的興趣,就是自己進去之前,看守書房的侍從對自己道:“尊神最是喜歡最裏面那排柜子之中的藏書,您可要留點神,別一把火燒了。”

外頭架子上的藏書全是一些沒有用的史冊典籍,記載天地尊神的那些事兒,確切來說,只是對舞沂來說毫無用處,若是給了碩青,那就等同於給了一個要了三天飯的乞丐一大筆銀錢,外加一碗珍珠銀耳蓮子湯。

瀏覽完一遍之後,舞沂走向號稱“最寶貴的藏書”的最後一列架子。

那些書本子都破破舊舊,不像是登得上大雅之堂的東西,比起外面擺放的佛學經典,或是哪個尊神編撰的大部頭書,都是不值一提,好比是地攤上三枚銅板一本的戲本子遇上了書行裏面的正版書籍,舞沂隨意抽出一本一看,是一本《妖刀升仙記》第二冊,不由得大驚。

自己老早在崑崙丘的時候就聽聞這本書在凡界流行的很,如今也已傳入了仙界之中,那北海的三皇子就已經集齊了全套,整日看得樂不思蜀,多少小仙都想從他那借上一本,只可惜他生性小氣,從不外借。《妖刀升仙記》全套有八冊,舞沂一直覺得或許叫個《妖刀八部》要更貼切一些。

自己曾經跟三哥跑到人界去,想瞧瞧書鋪子或是地攤子上可有出售的,後來幾經輾轉弄到了第五本,其餘的由於賣的太火,都要事先預定才行,兩人也不好在凡界呆得太久,只好拿了那第五本回去看,只可惜再好的書,從中間開始看起,終歸是過不足癮的。

兩人自行腦補了前頭的劇情,第五本講述的是那把妖刀修鍊已經有了小成,化作凡人的樣子,成了一方散仙,整日風流快活不思世事,此時天界給了它一個莫大的考驗,那時候天界跟魔界對戰僵持不下,天界的君上讓這妖刀化成刀的靈體,偷偷摸摸去刺殺魔族的君上,成功之後,就可以渡它成神,在天界有一方之地。

就在劫難逼近,生死攸關,激動人心之時,第五本的內容到此結束,舞沂和三哥都大呼不爽,卻又弄不到餘下的幾本。

如今舞沂翻了一翻,曦昭竟然集齊了全套的《妖刀八部》,果真是了不得!

再瞧瞧別的,竟都是絕版的各類志怪,神仙小說,各類狗血風月□□,男女,女男,男男應有盡有,舞沂自己好這口也就算了,曦昭竟然也有研究這類小說的癖好,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從書房出來的時候,舞沂滿臉竊喜,倒還把那看門的侍從嚇了一跳,以為舞沂真的一高興把書房的書燒了幾本拿來借光取暖。

聽說三哥跟着曦煌學習道術詩經,曦煌的東桓宮就離着這裏不遠,今後若是曦昭不在,自己還可以去找三哥聊聊自己的發現,這真是人生之中的一大喜事。

後來舞沂有四處去翻了一翻,刨了一刨,像是目光發亮的老鼠,翻了灶房,正殿,包括曦昭寢宮的每個角落,都沒有什麼太重大的發現,原想着在曦昭的寢宮可能會發現什麼春宮圖之類的書籍,如今看來,不是曦昭藏得太深沉,就是自己思想太猥瑣。

舞沂整日快要樂翻了天,再加上方才又見了凡陌,凡陌說今日他們的尊神大人在東皇天君處有事,舞沂一尋思,曦昭在天君處有事,曦煌定然也不會閑到哪裏去,此刻曦煌定然不在他的東桓宮好生獃著,那麼自己若是去找三哥,可謂是暢通無阻了。

然而,這北辰宮雖大,牆壁卻也薄得很,有些風言風語,就算你不想聽,也得傳入你的耳朵來,舞沂正想從小門出去的時候,猛地聽見了兩個女人在嚼舌根。

小門這裏地方幽靜,假山嶙峋堆疊在一起,還有密集的竹林繞在周邊,容易隱藏,是個講悄悄話的好地方,可事實證明,這假山委實是沒什麼隔音效果,兩個女人的一言一語被舞沂聽得淋漓盡致,舞沂本不想偷聽她人隱-私,但是在聽到兩人的竊竊私語中有自己名字的時候,不由得還是站了一站,學着三哥偷聽牆角。

那兩個女人,一個人的聲音倒是很熟悉,正是師娘沒錯,另一個的聲音有些陌生,自己之前似是不曾聽過,兩人選擇在這裏嚼舌根,想必是有寓意在其中的,至於是什麼寓意,這可不能說。

“尊神身邊來了個小丫頭片子,叫什麼顧舞沂,上次可害我丟慘了臉,還挨了尊神的罵,真不知道這狐狸精哪裏好,把尊神迷得神魂顛倒。”師娘道。

“姐姐無須憂心,只要尊神記得咱們的好就行,管她呢!”

“但是那丫頭來頭不小啊,據說是尊神唯一收下的弟子,聽說那時候,還是尊神親自點名收下的弟子呢,說什麼對道法有天賦……”

“姐姐莫急,我看啊,那顧舞沂的風光,也就是這三年了,三年後,還不是從哪來,回哪去。”

師娘忙糾正了一下:“不然不然,那顧舞沂雖然不長在神界,卻也是位列大神的行列之中,據說她的家族是崑崙遠古聖獸白澤一族,每位生下來,都是位列大神的,按這階品來算,咱們一介小仙可是惹不得的。”

嗯,師娘竟說自己不過是一介小仙,看來師娘果真謙虛。

不對,師娘難道不應該是魔族的公主,啥時候成了一介小仙?

舞沂繼續細細聽來,那個不知名小仙說的話,竟是狠狠刺傷了她的心:“那又如何,她位列大神,不過是憑着自己的家族血脈罷了,若說她的能力,哪裏當得上‘大神’這個階品?”

“說來也是,我見了她就來氣,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什麼就可以成為尊神的弟子,實在是……”

那時候的舞沂年輕,不懂得分寸,眼睛裏揉不得沙子,凡事必定要在言語上搶個先,若是後來,舞沂定不會如當時那般衝動地衝出去狠狠地教訓兩人。

師娘看見舞沂出來的時候,嘴巴眼睛都比平常大了一倍,只是她沒有再穿那套素綠色的衣裙了,換了一套俗氣的印花裙子,那花紋像是舞沂蓋的被子一般。

這樣最好,那套素綠色衣裙,看着着實扎眼得很。

“倒不知師娘跟這位姐姐在聊些什麼,舞沂也想過來聊上一聊。”

那個不知名,長相也不甚出眾的小仙忙辭了句:“那個,小仙跟姐姐在聊保養之法,想必你是剛來北辰宮的舞沂妹妹吧,那個……我們正聊到……”

“倒是不知,師娘原來對舞沂頗有指教啊,為何不當著舞沂的面指教呢,這樣舞沂也知道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舞沂直接把那小仙的話當了耳旁風。

兩個人的臉色都是青一陣,紫一陣,煞是好看。

“那個,舞沂,你瞧那個,小仙今天有事……”師娘也開始退縮了。

“我聽聞曦昭尊神娶的是魔族的公主,不知什麼時候師娘變小仙了?”

師娘果真張口結舌:“那個,其實我不是師娘,我是……那邊桐嶼閣的小仙,只因為跟北辰宮離得近,所以常過來走走。”

常過來走走,走着走着臉皮厚了,就順便進北辰宮來,為曦昭燒上幾道菜,這理由委實不錯。

舞沂故作驚訝:“原來如此,那我叫你那麼多聲‘師娘’,你竟還沒一句回敬的?”

小仙畢竟是小仙,有說閑話的心,沒有這個膽,如今被拆穿了,只得硬着頭皮道:“不知,大神您要小仙怎麼回敬?”

“自然是先喚我一聲姑奶奶,你看,我叫了你那麼多聲師娘,這輩分疊加起來,怕是也有幾十個姑奶奶那麼大了,你回敬一聲,自是理所應當啊!”

“師娘”只得自認倒霉,喚了兩句“姑奶奶”,她倒是個聰明人,深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理兒,既然她知道進退,舞沂自然也就不為難她了,但是,舞沂還是存了一些疑惑要問她一問。

“桐嶼小仙,本大神問你,曦昭尊神前不久不是娶了一房妻子么?還是魔族的公主,魔界的美人兒,怎地這半天卻連個影子都見不着?可是跟你一樣,是個見不得光的?”

“師娘”的頭上滲出微微的汗水來:“你從哪裏聽說的曦昭尊神娶親了?”

“我可是親眼看見的,還見了他們的洞房花燭,好一個郎情妾意,風流快活。”

那桐嶼閣的小仙估計也只是個打雜的,上次敢私下來北辰宮同曦昭一起用膳該是下定了死的決心了,今日一看,不過是個膽小得不行的小輩,舞沂自認為語氣已經較剛才緩和不少了,誰知她那神情,倒更像是見了鬼一般。

“真不知你那次是吃了誰的膽,來北辰宮這樣廝混,也不見尊神他老人家趕你出門?”

“小仙……小仙不過是替桐嶼閣的雲隱大神送些東西來,剛好看見北辰宮難得地擺了一桌子宴席,腦子一熱……”

“我不想聽你說這個,你就先說說曦昭尊神那見不得光的內人現下在何方吧?”

“師娘”依舊是瞪大了眼睛,盯着舞沂的身後,膽子馬上瘦了下來,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你就那麼在意本尊的洞房花燭夜?看來你對本尊亦是上心啊!”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倒是把舞沂也嚇了一跳。

“你你你,你什麼時候躲在這聽牆角的?”舞沂向後退了退,同“師娘”站到了一起。

曦昭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方才還在東皇天君處有事,現在怎麼就站在這兒聽牆角了,對此,他不咸不淡地解釋道:“小舞你躲在這兒聽牆角的時候,本尊神就在你身後了,本想叫你,又怕打擾你。”

舞沂臉上一熱,那剛才自己做的事情,全部被他看到了?

難怪那小仙竟會如此聽自己的話,說不定剛才就見到曦昭在自己的身後了,只是自己還毫無察覺,果真是造孽得很。

那兩個雜毛小仙見得了空檔,馬上拍拍屁股便走人了。

“那個,舞沂不知師尊親臨,還請師尊……”

曦昭走近她:“看來你酒醒得差不多了,既然酒醒了,今後就不要再叫我‘師尊’了。”

“那不知徒兒要叫您什麼?”

他轉過身去,背對着舞沂:“就叫我曦昭吧,記得,就叫曦昭,不要加‘尊神’二字,知道嗎?”

他難得對一件事情囑咐得如此上心又細緻。

“今後在北辰宮,你我不以師徒自居。”

“我們不是師徒,那是什麼?”

“你猜?”

他留下這句話,又揚長而去。

他這性子比起從前轉了不少,如今舞沂也無法猜得透徹了。

但她還是憋紅了臉問道:“那個時候我喝醉酒,可有說什麼?”

曦昭走在前面,停了一停:“……沒有,你直接醉得不省人事,還會說什麼?”

“嗯,這就好。”舞沂長吁一口氣。

“那個……師……曦昭,你現在要去做什麼?”

“洞房花燭,郎情妾意!”這句話想來該是沒有經過他的大腦。

“什麼?”

“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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