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燕趙風雲(一)
而日軍方面雖然佔據了號稱“華北屋脊”的山西,一度處於東可越黃河而進犯陝甘寧革命根據地,南可侵中原錦繡河山的有利態勢。但是深入敵後的八路軍卻成功地展開了依託恆山、五台山、管涔山、太行山、呂梁山的晉東北、晉西北、晉東南和晉西南四角,對進佔太原及正太、同蒲沿線之日軍,形成戰略包圍的態勢,同時對正面作戰的**部隊也起到有力的配合作用。
日軍在侵華戰爭中曾在濟南、鄭縣等多處突破黃河防線,但是始終未能突破陝甘寧邊區的河防。1938年3月中旬,日本陸軍第一○八師團一部由蒲縣西犯,企圖威脅河防。但是八路軍第一一五師主力於晉西南午城、井溝地區連續數日作戰,殲敵千餘人,粉碎了日軍西犯河防企圖。同年9月,日本陸軍第一○八師團又以一部沿汾離公路西犯,先後佔領離石、柳林,進逼軍渡、磧口,直接威脅河防和陝甘寧邊區。八路軍第一一五師主力於汾離公路的薛公嶺、油房坪和王家池,先後伏擊日軍,三戰三捷共殲敵1200餘人,再次粉碎了敵西犯河防企圖。
此外,在1938年至1939年日軍向神府、磧口、宋家川、涼水岩、馬頭關等河防的多次進犯中,晉西北、晉西南根據地軍民,在敵側后積極開展游擊戰,鉗制日軍西犯行動,襲擊敵運輸隊,切斷其交通線,在河西軍民的英勇頑強抗擊下,使日軍腹背受擊,不得不從河防撤退。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山西抗日根據地自然被日本侵略軍視為心腹之患,日本陸軍華北方面軍將山西抗日根據地作為主要作戰地區,以便打擊八路軍主力,襲擊北方局和八路軍總部指揮機關,摧毀**所領導的抗日根據地。1937年至1938年,日軍在山西先後投入第五、第二十、第一○八、第一○九師團、第二十六師團一部及獨立混成第三、第四旅團作戰,以占華北方面軍總兵力的1/2,頻繁地向山西抗日根據地實施大規模的圍攻和“掃蕩”。
但是到1939年山西的抗日根據地不僅粉碎了日軍的“掃蕩”,更打退了閻錫山的軍事進攻。1940年八路軍晉察冀軍區以39個團、第一二○師以20個團、第一二九師以46個團,在數十萬民兵游擊隊支援配合下發動的百團大戰,也是以晉東北、晉西北、晉東南抗日根據地為依託,以正太鐵路和同蒲鐵路為主要進攻目標而展開的。百團大戰殲敵偽4萬餘人,打破了日軍的“囚籠政策”,使日軍華北方面軍遭到沉重打擊。
獨立自主的山地游擊戰本來就是中國**人領導工農武裝的拿手好戲。因此即便日軍調集多個旅團主力數萬兵員的大圍攻,抗日根據地也往往是越戰越強,根據地反而日益鞏固和擴大,山西四隅的抗日根據地最終成為將抗日游擊戰爭推向平原、擴展至全華北的首批鞏固的山區抗日戰略基地。
冀魯平原人口稠密,物產豐富,平漢、津浦鐵路縱貫南北,是日軍力圖控制的地區。發展平原抗日游擊戰爭,可以打破日軍對平原地區的統制和掠奪,使平原地區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資源,成為堅持長期抗戰的基礎。八路軍在山西“四角:戰略展開,開展山地游擊戰爭,創建了鞏固的山區抗日根據地,在山嶽地帶站穩了腳跟,最終為八路軍主力深入平原開展游擊戰爭,建立平原抗日根據地創造了有利條件。1938年1月和3月,第一二九師已先後派出由副旅長陳再道率領的東進縱隊和師政治部副主任宋任窮率領的騎兵團,由太行山區進入冀南開展抗日游擊戰爭。
4月26日,第一二九師副師長徐向前率領該師第三八五旅之第七六九團、第一一五師第三四四旅之第六**團及第五支隊(即曾國華支隊),由山西遼縣出發,於5月初抵達河北省南宮地區,與先期到達的東進縱隊、騎兵團會合。5月,第一二○師宋時輪支隊從山西雁北出發,抵達平西齋堂、杜家莊地區,與晉察冀軍區鄧華支隊合編為八路軍第四縱隊,6月上旬挺進冀東。7月,第一一五師組成的第五支隊和第一二九師組成的津浦支隊,由冀南出發,挺進冀魯邊的樂陵、寧津地區。9月,第一一五師政治部副主任兼第三四三旅政治委員蕭華率該旅司、政機關及補充團部分幹部,由山西出發,抵達樂陵,成立了八路軍東進抗日挺進縱隊。由山區戰略基地派出的多支勁旅,迅速擴展到遼闊的冀魯平原。
面對中國**人所領導的八路軍越戰越強的情況,日本陸軍華北方面軍不得不承認一個痛苦的事實,那就是山西不僅沒有成為他們窺測中原大地的絕佳據點,相反正日益成為吞噬其有限機動兵力的黑洞,這種雞肋般的感覺迫使日本軍方不得不認真考慮如何收縮戰線,通過以華制華的方式,從山西地區抽身而出。於是出現請回閻錫山重掌山西的情況也便不足為奇了。
對於拉攏閻錫山令其脫離重慶政府,協助圍剿山西的八路軍日本山西派遣軍方面可以說還是作了相當多的工作的。除了給予經費、武器的接濟之外,還在1941年6月間主動將位於晉中盆地西南隅的孝義縣移交給了晉綏軍方面。孝義縣背倚呂梁山脈,銜呂梁之雄峰;面俯晉中盆地,吞汾河之浩水。自唐以來,便是聞名—方的特產富庶及商賈雲集之地。
閻錫山也深知日本方面移交孝義為的是令自己與日本方面的妥協大白於天下,因此曾私下與晉綏軍的將領們分析過利弊:“這次對方把孝義讓給咱,**可以直接打咱們,可能為了他們出師有名,大大宣傳咱和日本人妥協、投降,對咱很不利。但這個縣可以徵到不少糧食,一縣可抵晉西四五個縣,還可以伸展到平遙、介休邊上,這又對咱有利。”可見經過了多年寄居陝西的日子,閻錫山還是改不了他的精明和算計。而對於日軍提出的包括“以離石—軍渡公路為界限,離石公路以北地區由日軍對八路軍進行圍剿,;離石—軍渡公路以南,汾陽、孝義以西地區,由晉綏軍負責圍剿的,必要時雙方可以實行‘會剿’。”等要求,閻錫山也開出了“亞洲同盟,共同防共,外交一致,內政自理”的條件,而其中的要害自然還是“內政自理”這一條,顯然閻錫山本人依舊念念不忘要將山西作為自己的獨立王國。
但是自抗戰以來,晉綏軍上下及三晉百姓都與日寇有過浴血抗爭,死傷累累、家破人亡者不再少數。陡然之間為了閻錫山的個人利益變仇寇為盟友,即便是對閻錫山忠心耿耿的晉綏軍高級將領心中也不免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十分尷尬。而普通士兵和山西民眾更對曾經為自己帶來過輝煌和繁榮的地方長官採取如此的舉措去應對外侮,頗感氣憤和不屑。
自從1937年日本全面發動侵華戰爭以來,美日關係逐漸惡化。到1940年,由於受德國席捲中、西歐的刺激,加上對華戰爭一時難以取得決定性戰果,國內對戰略物資(尤其是石油)的需求又日漸迫切,日本決定加大向東南亞擴張的進度,從而引起了美方的極度不安。但是美日之間依舊沒有撕破最後的的遮羞布,一邊是雙方劍拔弩張的全面對峙,一邊卻是緊鑼密鼓的談判和磋商。
因此日、美和談之說,在正處於相持階段的中國戰場之上哄傳一時。閻錫山一度認為日、美必然會和,羅斯福可能犧牲中國,遷就日本,蔣介石在這種情況下,必然先和日本妥協。而晉綏系統的高級幹部,大都附和閻這個說法,只有孫楚一人認為日、美必戰,日本必敗。但是閻錫山根本不理睬孫的意見,抱着他一貫要依靠日本帝國主義擴張實力、統治中國人民的野心,深恐美、日妥協,日本帝國主義勢力再擴張后,拋棄掉他。因此,更積極向日方獻媚,和其加強勾結。
但是但另一方面,他又怕一下子拿不穩,所以也不得不觀望一下,看看日、美和談的結果如何。雖然嘴上說不恥做汪精衛那樣的貨色,實際上是時機還不夠成熟,怕貿然去到太原,落個“賠了夫人又折兵”。同樣是精明和算計,而隨着1941年12月17日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奇襲珍珠港”,太平洋戰爭全面爆發,閻錫山不得不暫時採取觀望態度,雖然日本在開戰之初勢如破竹,但是終究是與美國存在着實力上的差距,在此時賣身投靠最終很可能只是空落一個漢奸的罵名,因此閻錫山只能繼續與日方虛以委蛇下去。
而此時的日軍從侵華部隊中抽調大量力量到南洋去作戰,急切要求在華北有個更有力的代理,替他們統治華北,防止八路軍乘機反擊,收復失地。因此,急於要閻錫山就範,威脅、利誘兼施,壓迫閻錫山早日上鉤。但偏偏此時老謀深算的日軍山西派遣軍參謀長楠山秀吉調往南洋作戰,遺缺以日本貴族出身的花谷正少將繼任。花谷正時刻以戰勝者自居,趾高氣揚,盛氣凌人。晉綏軍上下和此人接頭的無不厭惡其的品行為人。
花谷正接任之後便派出陸軍航空兵轟炸閻錫山的藏身體克難坡,以及晉綏軍在黃河渡口小船窩附近修建的鋼絲木板橋。但是由於精銳都以調往太平洋戰場,所以二十幾架飛機,三次投彈百餘枚,只炸毀兩股鋼絲繩。閻錫山則是一面向其部下宣揚,要準備進行“大保衛戰”,堅決保衛抗戰根據地,以虛張聲勢;一面又要卻又派出親信到太原去再和日方商談。以“從後方遷移工廠、眷屬需要時間;沒有力量就前進會遭到八路軍打擊。”為由希望可能緩和局勢。
但此時花谷正對於閻錫山的拖延早已失去了耐心,對於閻錫山所派來的親信—趙承綬說:“你來了,好!你能代表閻錫山嗎?我看你代表不了他。閻錫山詭詐多端,把中國人騙遍了,還想騙我們日本人嗎?我看你還是回去的好,叫閻錫山親自來吧,我們非和他親自談不可。”在這樣的局勢之下,閻錫山才折尊屈貴的前往安平與日方會談。
會議開始之後,閻錫山首先發言,大講其所謂“相需”的謬論,大意是“亞洲同盟是中、日兩國的共同利益,亞洲人願意推日本做‘盟主’,我本人也擁護日本做‘盟主’,但日本人必須領導亞洲人做願意做的事情,才能當好這個‘盟主’。中、日合作是互相需要,要本着共同防共、外交一致、內政自理的原則辦事,尤其是內政自理更要緊,否則中國人民就會對合作有考慮。請日方表明對中國究竟將採取什麼方針”等等。閻錫山每講一段,便需要由翻譯官翻譯一段,占的時間很長。
最終令日方極不耐煩,花谷正拍案而起說:“我們是來開會,不是來聽講演。”而日軍山西派遣軍司令官岩松義雄更不等閻錫山把話全說完,就接過去發言,大肆宣揚一番日本在太平洋方面的勝利,促閻錫山立即“覺悟”,早日通電履行“汾陽協定”條款,希望閻錫山認清當前形勢,相信“大東亞聖戰”有必勝把握,要閻錫山立刻脫離重慶政府,參加“大東亞共榮圈”,勿再猶疑。並表示如果閻錫山馬上表示態度,可立刻交付現款300萬元,步槍1000支。至於“汾陽協定”里所答應的一切,可以陸續交付等等。
岩松義雄的態度雖不那樣氣勢洶洶,但也盛氣逼人,完全是戰勝者口吻。但閻錫山此刻只能擺出一張老臉,不作表情。他早已料到日方會讓他馬上表示態度,立刻就說:“凡事都要有個準備,現在一切還沒準備妥當,通電還需要相當時日。最要緊的是力量,如果日方能把‘汾陽協定’中答應的東西先行交付,裝備起力量來,能對付了**的攻擊,就可以推進到孝義去。”花谷正聽到這裏,極不耐煩,驀地站起來說:“珍珠港一戰,美國被日本一下子打垮,蔣介石更不在話下,閻閣下和日本合作,對你自己有利,也正是時候,觀望沒有什麼好處,最好馬上跟我們回太原去。”花谷正說話時,氣勢更凶,口說手比,旁若無人,弄得閻錫山十分難堪。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是否有那所謂的一句:“炮兵(法幣)前進”已經並不重要了,閻錫山一生自認精明,喜好算計。但往往都是聰明反為聰明誤。他本想以曖昧的態度從日本人方面騙取一些物資,但又不願在局勢並不明朗的情況,空背上一個漢奸的罵名。因此安平會議最終只能是不歡而散。“安平會議”以後,日本人把閻錫山和岩松義雄握手的照片印成傳單,用飛機在西安等地散發。閻錫山駐西安的辦事處處長黃臚初把撿到的傳單寄給閻錫山。閻錫山在克難坡每天早上舉行的朝會上,公開向他的部下否認這件事。但後來有一個“中外記者考察團”到克難坡向閻錫山提出這個問題時,閻錫山無法抵賴,只好承認和日本人見過面,但矢口否認和日方有勾結,更不承認通敵叛國的帳。
而日軍為了“懲罰”閻錫山在“安平會議”中逃跑,趁晉綏軍第三十四軍在汾南地區搶征夏糧時,由臨汾的清水師團調集兵力,向該軍全面進攻,第三十四軍軍長王乾元受傷,第四十五師師長王鳳山陣亡,部隊紛紛潰逃汾北山區。日軍仍揚言要進攻吉縣,閻錫山更慌了手腳,連忙寫信給岩松義雄,說什麼“希望你們不要把同情你們的人當做敵人”。日軍這才停止進攻,但不久又在孝義地區圍攻騎兵軍的“征糧”部隊,騎一師師長趙瑞、騎四師師長楊誠同時投敵。
此後雖然日本繼續對閻錫山施加各種壓力,逼其就範,但是面對着日軍在太平洋戰場的頹勢日顯,閻錫山一便採取拖延對策,仍與日軍保持了有間隙的聯繫,一邊卻埋頭擴張實力,以圖東山再起。1943年,偏安晉西南的閻錫山便為解決糧食和兵源問題,在其控制區域內推行“兵農合一”政策。他將17歲到45歲的役齡壯丁,每3人編成一個互助兵農小組,一人當常備兵入營打仗,兩人各領一份“份地”耕種。當時,閻統區完整縣僅7個,但閻利用這一政策,2年時間內募集常備兵7萬多人。也算是重整旗鼓。
抗日戰爭接近勝利時,閻錫山打出“開展政權”的旗幟,又加緊與日本勾搭,開始向**搶奪抗戰勝利果實。他暗中派遣人員擔任偽山西省公署職員和縣長等職。1945年他又對日偽縣區行政官員按現職發給委任狀,保證將來不以漢奸論處。日本宣佈投降后,閻錫山再次派趙承綬火速趕往太原與日軍商談“接收太原”問題。1945年8月17日,趙承綬與日達成協議:日軍聽候閻錫山接收;八路軍如攻太原,日閻雙方共同阻擊。
日軍在原防區防堵**及八路軍並聽候閻錫山受降;又派部隊向太原挺進。8月30日,閻錫山在日軍保護下回到太原,隨即宣佈“行者”(抗戰人員)和“居者”(漢奸)同樣有功,並委任偽省長蘇體仁、馮司直、王驤為高級顧問或高級參事,改編偽軍4萬人為省防軍,作為他進行以武力重奪山西的資本。八年抗戰的結果,在山西閻管區不過是閻日偽合流而已。
1945年9月2日,駐紮在山西的日本第一軍派出參謀長山岡道武為代表,和閻錫山商討投降事宜。出乎山岡意外的是,閻錫山對投降事宜完全不上心。他對山岡說:“你們雖然戰敗了,但第一軍軍力仍然強大,而且士兵訓練有素,我們現在兵力不夠用,希望你們投降之後能留下一部分軍隊,駐紮山西負責保安工作。”對閻錫山的要求,山岡不敢立即拒絕,說回去跟長官商量。
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最後,日本人同意了閻錫山的要求。接着,閻錫山就從5萬多日軍中選出1.5萬人,編成第十總隊。就這樣,投降日軍穿上了國民黨軍服,配發了武器裝備。同時,閻錫山還留用大批日軍高級軍官作顧問和教官。昔日的仇敵成了袍澤戰友,這一局面恐怕是那些戰死於天鎮、平型關、忻口、太原的**將士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
而閻錫山返回太原之時,自己苦心建設的軍火系統各廠早已被洗劫一空,僅餘下輕型機床400餘部。戰後劫餘,全民族渴望和平建國,復興中華。但閻錫山卻為了恢復自己的獨立王國,而忙於擴充軍隊進攻**和千方百計恢復和擴大軍工生產。他把接收日偽資產中的小工廠的機器全部併入兵工業,為儘快恢復生產能力,命令各廠一面製造兵器,一面盡量製造軍火工業所需的專用機床,還把鄉寧分廠遷回太原專造步槍,孝義分廠遷到大同專造手榴彈。經過一番努力后,其西北實業公司所屬的機床廠、育才鍊鋼機器廠、修造廠恢復較快,軍火工業加班加點,出現一片垂死前的“繁榮”景象。
至此他閻某人自認羽翼重豐,雄心勃勃的準備一舉將深根于山西近八年的**人趕出自己的禁臠。而他的第一個着眼點正是位於晉東南的上黨。閻錫山自然不會忘記正是自己信任薄一波將這一戰略要地拱手送給了**人,此刻他更不惜挑起內戰,奪回自己失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