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陸搖定了定,說:“林恪,其實我最想說的一件事情是,我姐姐陸音,不是失蹤,她已經死了。我有她的記憶,見證了一切。”
-----------------
林恪雙眼豁地一睜,眸光中儘是沉痛。他張了張唇,嗓音嘶啞乾澀:“你有陸音的記憶?”
林搖聲音中有了些許漠然:“是。她的,我自己的,兩個人從出生到成長,再到……現在。”
她註定無法逃脫,只能捲入這件事。而現在,林恪知道了,也會卷進來吧。也許,會離真相更近。但也許,他不信她,或者更糟糕也說不定,可能還會以為她得了精神病。
林恪皺了眉,望向書架的一側,心底已經隱隱有了猜想。他鎮定下來,像從前一樣從容不迫地安撫林搖:“這件事情,你別和任何人說,等我過來。”
然後林搖就聽到了“嘩啦啦”的翻書聲,很快。陸搖還沒掛電話,那邊林恪翻書的同時,也沒有冷落林搖,他說:“Yao,不要害怕。”
林搖看着窗外虹霓中的車水馬龍,閉了閉眼,再睜眼時,銳利的眸光像是要刺穿黑暗的利刃:“我對我自己的任何行為,從來都沒有認同感或者罪疚感。不管是同性還是異性,我無法和任何人建立正常的關係,沒有任何親近的人,也無法對遭受苦難的人產生同情心。我和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沒有聯繫的,所以,我將無所畏懼。何談害怕。”
林恪的心尖兒顫了顫,他的女孩兒,身上肯定發生了很多事情,但他不在她身邊。心頭湧起一種酸澀難言的東西,讓他幾乎連書都拿不穩。
他定了定神,開口:“Yao,你一定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對着自由女神像許願,然後拋出一枚硬幣,露出一個讓我目不轉睛的笑容。那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一個熱愛生活的女孩。”
他說:“也許曾經發生了太多的事,讓你忘記了自己,但是,你不要絕望。只要你願意,我會一直都在,Youarenotalone。”
Youarenotalone。
你不是一個人。
林搖手一抖,掛斷電話,堅硬的壁壘瞬間碎裂。好像很久沒有起伏的心臟,再一次緊縮,鼻間亦變得酸澀。
她整張臉都埋在了雙腿之間。眼淚無聲而落,仔褲的顏色變深,窗台上那嬌小的身影肩膀一抖一抖的。
對林搖來講,她和陸音,她們的關係本就說不上好,常聯繫也只是習慣。
即便陸音曾經對她表現出了善意,但她除了接受外,給不出任何回應。不管陸音做什麼,她都不會產生那種類似於親情的聯繫。
所以,知道了陸音的死亡,她想到的,是確認她大腦里那份記憶的真假,而不是對於陸音的死該做些什麼。是想辦法讓真兇伏法還是讓任其逍遙法外,對她而言,這兩者根本就沒有任何區別。
但林恪說,他說:“你是一個熱愛生活的女孩。”
熱愛生活的女孩會怎麼做?她們或許會樂於助人,也或許會……想到這裏,林搖算了算時間,手裏的手機轉了轉,她跳下了窗檯。
濕潤的眼睫在燈光中,襯得她的眼眸愈發黑亮。夜色漸深,而窗外的虹霓依舊。從夜晚,到旭日東升。
翌日一早,林搖繫着浴袍打開電視,早間新聞就有播出沿溪別墅區XY112號年輕女白領死亡疑似被殺案,更言警方正在調查中。其中只有魯西社的報紙和網站皆發佈了受害人姚思琦的身份背景信息,還有一段關於姚思琦之死的原因分析。
而這一天,林搖換上職業套裝,踩着高跟鞋正式去魯西社駐中國站走馬上任,成為魯西社中國站的COO,首席運營官。
寬敞的辦公室里,流利的英文響起在簡約大氣的裝修風格中,顯得冷淡而篤定:“Listen,理查德,我已經接受邀請,回到中國,接手這個位置,作為回報,難道你不該告訴我,是誰提議我做這個COO的?”
“OK,thanks。你知道的,我很感謝你,在記者這行,你是我的半個導師。但我接受了這個職位,就一定會做到公私分明。理查德,不管總部是否同意,我的上班時間和工作內容、地點,都由我自己來定。你們想要的我給你們,但關於我的私事,不容任何人置喙。”
林搖坐在辦公桌后的椅子上,面無表情的模樣,完全不像那個在黑夜中獨自哭泣的身影。她理智而自信的聲音傳出了緊閉的門板:“我將以非全職的形式工作,給你全職的效果。”
“篤篤篤……”
林搖又和理查德說了兩句話,剛剛掛斷,敲門聲就響了起來。得到准許後進來的,是魯西社的總編。聽到林搖剛剛和理查德說的話,未免覺得她有些狂妄,但想到她那輝煌的過去,卻又沒什麼可反駁的。
林搖知道汪一誠今年三十七歲,是新聞傳播學的高材生,本科學的是物理,但讀的是新聞傳播學的研究生。在中國人普遍不受重視的單位,能做到總編,足可見其能力。
林搖略微頷首,示意汪一誠坐下后,對着汪一誠淡淡一笑:“我也是中國人。你知道的,中國人在這種環境下總是不佔優勢的,你必須要強硬一些,才能得到相應的權利。”
她剛說完,就注意到汪一誠對她的戒備放鬆了一些,臉上的神色也不再和剛才一樣凝重。她和汪一誠這麼說,像是一個朋友,但是也夠強勢,不會讓汪一誠忽略她是他的上司。
林搖聽汪一誠禮貌而適度地感慨了兩句,而後簡略地評價了一下汪一誠的工作,指出其中可以改進而又能使汪一誠意識到其不足的地方,又道:“你的工作能力很出色。如你所見,我們的國家正在崛起,不久的將來,我們的能力會讓我們得到應得的職位。”
寥寥數語,便可見汪一誠對她產生了認同感。
隨後,林搖召開了會議,在十幾個主要部門的負責人前,並未說什麼廢話,只是簡單地說了幾句他們的工作,又說了她的大致規劃和工作安排。
會議僅僅持續了五分鐘,在這五分鐘后,眾人的心裏總算落下了一塊石頭。因為暫時看來,林搖在人事上不會有太大的變動。
然而,俗話說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了林搖這裏,還是沒能免俗。因為沒有那三把火,就很少有人信服,也難以樹立維信,或許還會使人心存僥倖。
特別是,拋開她過去的履歷來看,林搖只是一個二十五歲的女人,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林搖的這三把火僅僅只一上午就已經點燃。辦理好交接、會見總編、開會、處理前任COO留下的積壓文件,一系列事情下來,林搖連午飯都是在辦公室吃的。她剛要休息一會兒,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看了眼屏幕,是C市的號碼。
剛剛接通,陸莎尖銳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陸搖,你怎麼知道……”
她話還沒說完,林搖掛斷了電話。
她想從陸家得到的信息已經得到,犯不着再和陸家人打交道自找不快。
吩咐了汪一誠為她配備的助手裴亮重新印過名片、製作銘牌、修改姓氏之後,她正要離開,忽然想起陸莎的電話,想了想,打開筆記本查了個號碼,就撥了出去。
幾乎是電話接通的一瞬間,林搖的神情就變得悲傷起來,她像是強自壓抑着悲痛,聲音嘶啞得似乎要哭出來:“Hello,是馬爾代夫馬累島警局嗎?”
是流利的英文。
“我姐姐、妹妹還有姐夫,他們三個人去馬累島旅遊,回來的時候我就聽到姐夫和妹妹說,姐姐失蹤了。我看過你們當地的新聞,說是有一具女屍,我想問問……屍體的腳踝,是不是有一隻蝴蝶紋身?如果是的話,ohmygod……”
林搖似乎泣不成聲,那邊的聲音感嘆了一聲,說:“的確有,但也不一定就是你姐姐。”
林搖哽咽道:“我在新聞上看過面部復原的圖片,我原本想,要是她的腳踝沒有紋身,我還可以欺騙自己,說那不是姐姐。Ohmygod……她走的時候有沒有遭受痛苦?我一直不敢看新聞上的內容……”
那邊的聲音頓了頓:“死者死因是□□中毒,死前進行過性行為,下/體用漂白/粉清洗過,無精/液殘留。臉部被水果刀划爛,已面目全非。”
林搖捂住嘴:“不知道是誰這麼狠心!可憐我爸爸媽媽還不知道……我也不敢和他們說。能把我姐姐的屍檢報告、DNA報告和現場圖片發給我一份嗎?我會請專家立案偵查,總不能讓我姐姐就這麼……姐姐的骨灰,我會和姐夫說,請他帶回來。希望我的父母不會知道這事,畢竟他們年紀也大了……”
等談妥之後,林搖報上郵箱號,掛斷電話,臉上的悲痛之色頃刻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到了傳統的下班時間,整理好儀容,林搖剛走出魯西社大樓,一個女孩兒就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林搖對着和她打招呼的人略微頷首,突然就看到那個女孩兒衝到她面前,神情激動地說:“Yao,我是你的粉絲!很高興能夠見到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林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兒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本書,上邊兒印着她的半身像,裏邊的內容,是她推特上的集錦。
林搖接過書和筆,寫完遞給她,淡聲道:“沈佳,我看過你今天的報道,做得不錯,好好乾。”
沈佳高興地一笑:“謝謝林總誇獎。”隨即又黯然,“不過我今天去採訪的時候,才知道,那個姚思琦死得真慘。全身被刺了很多刀,屋子都被血染紅了。我總覺得哪裏有點熟悉,又想不起來。”
隨即她一拍腦袋,叫道:“我想起來了,一個月前,咱們社裏也有人報道了這麼個案子。死的是一個單身母親,也是全身被刺了很多刀!這會不會是一個連環殺人案?”
連環殺人案?林搖蹙了眉頭,姚思琦死在她回來的這一天,還是在沿襲別墅區,也太巧了吧?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她點頭道:“想法很好,把資料整理整理,寫篇報道出來吧。明天去人事部備案,調來我辦公室做助理。”
說完不及看沈佳的反應,走了出去,老遠之後,才聽到有人打趣沈佳:“你這馬屁也拍得忒精了!”
“你放屁!Yao本來就是我的偶像,當初我可是因為她才讀的新聞傳播學。我們這裏又不是不能連外網,你們只需要goole一下,她的成就分分鐘秒殺你們好嗎!”
聲音漸漸遠去,林搖拿着給她配備好的鑰匙、通用的國際駕照以及她隨身的手提包、筆電去地下室取車。剛剛開了遙控,陸莎就從後面冒了出來。
她手裏拿着一隻銀色女式手/槍,槍口正對着林搖,神色猙獰:“你怎麼知道陸音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