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釋放
情報機關的效率一向比其它部門要高，第二天李士群就如約釋放被捕學生。
下午，戴遜就帶着幾戶豪門共同派出的一溜小汽車從龍華警備司令部接出了學生們。
“哼，你看他同那個穿中山裝的官員親熱地樣子。”羅安國指着戴遜說道。
透過車窗，學生們看到了戴遜和李士群談笑的樣子，更坐實了他出賣同學的罪行。
“戴遜。”郁翰林看着那個修長的身影，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方小茹憂鬱地看着幾十步距離處的戴遜，實在想不通這樣一個機敏溫和的人怎麼會是個叛徒，不過周圍的同學都氣憤難平，她也就沒有將自已的疑問說出口。
“唉。”這是她此時唯一能發出的感嘆。
回到自己的汽車裏，戴遜隔着車窗還微笑着向李士群和黃仁福兩人揮手作別，腹中卻是暗罵李士群這個人不厚道，連這種機會都不放過，硬是要抹黑自己。
戴遜剛才暗中看了放出來的同學們，一個個氣色都還不錯，就是人有些發臭，看樣子黨務調查科的牢房條件不怎麼樣，三個曾被偵訊過的學生都受過醫治，至少從外表已看不出不妥，這讓戴遜感到放心。
但同時戴遜心中還有一個疑問，是誰出賣了學生組織。
從已知的情況分析，一定是內部中樞里的人才能賣得乾乾淨淨，而中樞除了自己，都被調查科抓了。
那麼眼前這些被捕的人里至少有一個是“姦細”或是“叛徒”，而且按戴遜想來，區區一個臨時組織的抗日學生團體應該用不到這麼大動干戈，專門派幹員潛入進去。
還有一點，就是整個抓捕行動很突然，準備也充分，如果是黨務調查科接到任務后，臨時策反的“叛徒”作內應，那調查科找到這個“叛徒”一定花費了一番手腳，至少事發前外面不會一點風聲都沒有。
這樣看來很可能是某位長期潛伏人員誤打誤撞進了這個學生組織，而他本來的目標一定是CP。
戴遜根本看不出來誰會是這個第五縱隊，每個人他都認識，每個人他都無法懷疑。
戴遜決定不去想誰是內奸，反正所有人都已認定是自己，就算洗脫掉“罪名”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有些東西只要開裂就再無法恢復如初。
坐在汽車裏，透過玻璃窗目送這些同學登上了去無錫的火車后，戴遜不由嘆了口氣。
“回杜公館吧。”戴遜吩咐道。
實際上戴遜多想成為這些學生中的一員，和他們一起走啊。
這時旁邊一輛白色轎車靈敏地駛了過來，和戴遜的車保持並排停下，白色汽車的後車窗搖了下來。
車窗上的朦朦水汽使得戴遜看不清對面模糊的人臉。
不過這不妨礙戴遜認出這是郁家派出的一同來送學生的車隊中的某輛車，戴遜忙對司機說道：“等一下。”然後也搖下車窗，這時他才看清車裏做着個白髮老人家。
老人先微微額首然後開口說道：“雖然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你會面實在有失禮數，但我作為翰林的爺爺，還是要向你道聲謝。”戴遜這時恍然原來這位就是郁翰林那位傳奇般的祖父，郁德昌。
戴遜忙欠身說道：“不敢勞您老人家一個謝字，晚輩只是恰逢其時略盡綿薄之力。”
郁德昌道：“若是有空莫忘記一定要來我家作客。”
“一定，一定。”
兩人寒暄幾句，郁德昌的汽車便離開了。
戴遜看老人家的汽車離開，也搖起車窗道：“回家。”
戴遜回到杜公館，第一時間向杜先生報告了事情進展。
杜先生聽罷道：“這事辦得不錯，總算沒有辜負別人的一番請託。不過這個李士群太狂···”杜先生搖了搖頭，沒有說出後面的話。
杜先生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特務感到頭疼，而是為了“他們”。
CC系的黨務調查科和青幫在上海是互相利用的關係，青幫需要借這塊虎皮發財，黨務調查科需要市井間眾多的耳目，雙方一拍即合，幾年來合作的相當愉快。
但是自從去年CP在上海的黨中央被CC特務破壞后，CC系對青幫就不再那麼重視了，而且那些已經加入特務組織的青幫弟子離心現象嚴重，有些控制不住的感覺。
杜先生在上海灘討生活這麼多年，明白一點，靠利益是可以維繫同伴關係的，但是當雙方地位不再對等時，這種夥伴總會有拆夥的一天。
也許是要找新朋友了。
戴老弟不知最近發展的怎樣。
杜先生沉思的時候，戴遜靜靜站在一邊，想着是不是趁這個機會，把這些日子兄弟兩人的小生意也向契爹“彙報”一下。
杜先生回過神來，見戴遜似乎還有話要說，就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我擔心上海的局勢不會因我國的退讓而緩和，很可能中日間會突然爆發局部戰爭。所以這些天，我和大哥私下裏就買了一批西藥，另外準備在市場上賣空公債。”戴遜盡量的說的和緩些，好像真的只是點小生意一樣。
杜先生驚訝不已，沒想到自己兩個兒子膽子這麼大，問道：“你說上海會打仗？哪裏得來的消息？”
戴遜道：“這是我根據日本國情，國際輿論和國內政局綜合分析得到的結論。”然後又把自己之前說服杜維藩時的分析又說了一遍，最後又加上了報紙上報道的最近一周來日本海軍屢屢增兵上海的新聞作為佐證，來證明自己的觀點。
“這些東西我聽不太懂。”杜先生沉吟道，“不過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嗯，我也該賣掉些公債。前幾天，品圭和我說去年公債大跌掉一半，中匯銀行損失慘重，現在正是購進公債彌補損失的好時機。照你這麼說，現在不但不能買進，還要拋出。”品圭是中匯銀行的副總經理，出身買辦世家，父親是中國通商銀行總經理傅筱庵。
“最好是等局勢穩定后再買進，反正現在公債價格也低，要漲回原來的水平需要很長時間，到時候有的是機會。”戴遜勸說道。
“好，我這就找品圭來。”杜先生揮揮手道：“小寶你去忙吧。”
得到了杜先生的認可，戴遜心中大定，高興地去了。
杜先生看着戴遜背影，心中無聲地感嘆道：“小孩子終於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