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進園林
還沒到夜禁時分,管家項笙與她們三人就回到了秦府。
他們四人在東市裡四處走了走,可素心因為接二連三的心緒紊亂,沒有了興緻,而最為活潑的韻枝也因受到責問悶悶不樂,因此這四人出門一趟便什麼都沒買。
馬車到達朱紅的大門前,韻琦先從左側下馬車,然後她轉身輕輕地拂開車帷,將素心扶了下來。
接着便是韻枝逕自輕巧地從右側下了馬車,她掀開自己的冪籬,往前望去,突然“咦”地一聲叫了起來。
只見一個滿臉灰塵,衣衫破爛的小娘子站在秦府大門對着的高牆旁,她手裏抱着一個藍布包袱,那柳葉眉下,烏濃的雙眼浸滿了淚水,而嬌俏白嫩的臉上因為淚水變得縱橫交錯,像是撲在泥土裏的花貓,滑稽又可憐。
“韻綾!你怎麼在這兒?”
韻枝驚異地說著,她走向佇立在高牆旁的韻綾,這時,素心她們聽聞聲音也轉身過來,果然看見了平日裏衣着鮮麗,嬌俏可愛的韻綾此刻正十分狼狽地站在那兒。
而韻綾完全不顧前來問候她的韻枝,她一看見素心,兩眼頓時放出光芒,彷彿是終於找到了希望。
她連忙繞過馬車,突然跪在素心面前,悲戚地說,“娘子,您救救韻綾吧!郎主要將奴遣出秦府,奴不願意,那些護衛就強行把奴趕到了這兒!”
素心聞言,黑色冪籬下紅唇輕抿,她垂首望向韻綾,低聲道,“你先起來,不要這樣,這裏是大門,被人瞧着了對你的名聲不好。”
韻綾哽咽着,見素心在為自己考慮,她急切地盯住素心,眼裏含着淚光,又繼續說,“不啊,娘子!若是奴真的被秦府趕了出去,那奴才是真的沒有名聲了,奴就再也沒活路了!娘子,您答應奴吧,讓奴就在秦府留着,奴做牛做馬都會報答娘子的!”
“韻綾,你快起來吧,有什麼事我們進去再說,”韻枝見韻綾如此低微地向素娘子求情,覺得她很是可憐,“娘子是不會不管你的。”
“韻枝,你懂什麼?你身為奴婢,怎麼敢替主子說話?”一旁的韻琦聽到韻枝擅自說出這種話,便嚴厲地看向韻枝,怒斥着她。
韻枝本來也只是心軟,見不得人可憐。這樣一來,也就不敢再為韻綾說話了。
“娘子,您就答應奴吧!不然,奴就此長跪不起了。”韻綾哀凄地說著,聲音已經有些嘶啞,沒有了先前的清脆動聽。
冪籬下的素心一臉猶豫,她在這秦府里身份尷尬,又不是什麼正經主子,況且,秦子楚又怎麼會聽自己的。
秦府的這條坊街不是誰都能進入的,因此路過的行人也不多,而韻綾就這樣跪着,彷彿是素心不答應她,她就真的不起來了。
“韻綾,郎主這是為你好,若你再這樣賴在大門口,可別怪郎主了。”
此刻說話的人正從大門出來,她生得十分貌美,正是韻桃,而且她說話的聲音輕柔和諧,讓人不禁想繼續聽下去。
韻桃走到眾人面前,她看向素心,朝素心一禮,然後又對着韻綾道,“韻綾,先前郎主下了吩咐派馬車送你回去,可你偏偏不受好意,現在這副可憐的模樣,來求素娘子,你可想過素娘子的感受?”
“韻桃!你沒被趕出府,當然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要是你……”韻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語氣變得急促,她厲聲問着,“為何郎主沒將你也趕出府?你為何還在這兒!”
聽聞后,韻桃面上雖然柔和親切,實則心裏卻在鄙夷韻綾。她暗自思忖,這個韻綾,空有的一副嬌俏可人的皮囊,還不知郎主以前將她們三人留在府里,做出恩愛的假象只是為了擋住蜀王李愔。而現在李愔已與郎主決裂,素心又回到了府里,當然不必再弄虛作假。
想到這兒,韻桃又有些怨恨,如果自己不是對郎主有其他作用,恐怕此刻自己也會被他吩咐出府。
韻桃沒有搭理韻綾,只是將視線移開。
“你原名為何?是哪家的女兒?”素心看向這個“韻桃”,因為她的名字,讓素心覺得有些不舒適。
韻桃低頭一禮,答道,“奴原名為鍾杏,是城東鐵匠鍾舉的女兒。”
“那我以後就叫你阿杏吧,韻桃這個名字,是曾經一位故人的名字。”她說到此,幾分惆悵忽然浮現心頭。
“娘子!您要救救韻綾啊!奴離家時,父親母親本就不同意,若是今日這樣回去,他們會將奴打死的!娘子要救救奴啊!”韻綾跪在一旁,雙手死死地拉住素心的裙角,又悲哀地哭了起來,她一面哭,又一面求着素心,令素心也不禁動容。
素心無奈地暗自嘆口氣,自己就算答應了韻綾也沒作用,因為自己說的話秦子楚是不會聽的。
百般思量后,她將韻綾扶起來,對着韻綾溫柔地說,“不如這樣,我去試一試,如果他不答應,那我也沒有辦法。”
“娘子,”鍾杏美眸望向素心,風姿盈盈極其動人,而且她反應極快,這下就改口了“阿杏倒有一句勸言。”
“郎主做事一向有自己的打算,是說一不二的,娘子去給韻綾求這個情實在沒有必要。”
素心聞言,又看向韻綾,見她可憐地含淚望着自己,口中還期冀地叫着,“娘子……”
而素心覺得韻綾畢竟是個女子,這樣將她趕出去,怎麼也會失了一名女子的尊嚴。
“我去對郎君說說,但是說好了,如果他不答應,那韻綾你就自行回家,知道嗎?”素心問着韻綾,而韻綾一聽素心答應了,就猛地點頭,像是素心一答應自己便有救了一般。
韻琦在一旁,忽然開口說,“娘子,那奴與韻枝便先將韻綾帶回杏園梳洗一番?”
那韻綾現在渾身是泥,素心正有意讓她整理一下,而韻琦一問,素心不禁覺得韻琦是個會體貼的人,便對她更加看好了幾分。這邊韻琦與韻枝帶着韻綾回了杏園,管家項笙見她們說完話,也將馬車架走。
“他現在在哪兒?”素心往大門走去,轉頭問身後的鐘杏。
此刻鐘杏正走神,她想着,如果素心去向郎主求情,那麼他會不會答應……
鍾杏愣了愣,又反應過來看向素心,立即答道,“郎主正在悅心園裏。”
“他去那兒幹什麼……”素心低垂着頭,輕聲喃喃,不過一會兒又說道,“也是,為了懷念他的夫人。”
到了悅心園門口,那圓形的門洞上早已佈滿了青苔與繁密的爬山虎,外面沒有人守着,四周顯得十分幽靜。
“娘子,奴不能進去。”鍾杏對素心屈膝一禮,素心也知道這規矩,便讓她離開了,自己一人向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