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退縮

“先生，我想大衛好像在改寫自己的代碼……”賈維斯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托尼的耳機里。

正在用工具吸黏糊糊的蛋糕渣滓的托尼嚇了一跳，但很快地鎮定了下來，免得旁邊的小辣椒看出異樣。他裝作在一心一意幹活的樣子，壓低聲音問賈維斯：“你說什麼？”

沒想到小辣椒的耳朵很靈，她猛地抬起頭來，目光從大衛身上移到托尼臉上，“怎麼了？”

托尼把自己的頭戴式放大鏡推上去，眼神無辜得理直氣壯，“我一直喜歡自言自語，不然就沒法幹活。”

小辣椒表情疑惑，“可我不知道你還有這個習慣。”

托尼：“我早就說你應該更加了解我一點，比如——”

“——比如你連我唯一過敏的東西是草莓都不知道？”小辣椒接口。

托尼趕緊把自己的頭戴式放大鏡又拉下去蓋上自己的眼睛，“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工作呢，我正在工作。”

等到小辣椒的注意力回到大衛身上，賈維斯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托尼的耳機中：“先生，大衛確實在改寫他的代碼，但我認為他並不知道自己在那麼做。”

“機械人怎麼能不知道自己在修改自己的代碼？”托尼感到不可思議。

賈維斯的聲音罕見地消失了幾秒鐘——雖然只有幾秒鐘，但對於一個精確到毫秒的人工智能而言，這是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了，不過托尼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先生，人類也不知道自己的基因是什麼產生變異的。”賈維斯說。

托尼竟然覺得無法反駁。

接下來的時間裏托尼一直在埋頭幹活，順便思考一下為什麼他的生活在一天之內又發生了許多重大變故——罪魁禍首是維度橋發生器，但這東西是他發明的，所以只能歸結於自作孽。

大衛的受損程度並不嚴重，機器男孩並不像他的大多數同類一樣清楚自己的身體構造，這樣結束生命的方式顯然也極為不可行。托尼很快就把他胸腔里的元器件清理乾淨，又替換了個別受損的部件。

賈維斯在小辣椒吩咐下為大衛購買的衣物已經被人送來了，男孩那件沾過泥巴又浸透了海水的衣服時刻都在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但當小呆用托盤把衣服送過來的時候，問題又來了。

大衛居然需要人幫忙換衣服。

托尼差點掀了工作枱，他十四歲的時候還有個貼身保姆，給小孩穿衣服這件事怎麼也不可能輪到一個斯塔克來干。

反正他就是不幹，小辣椒怎麼瞪都沒有用。

而車庫裏的另外一個人——或者說機械人喬也表示，他最多只會幫人脫衣服，而不是穿衣服。

在小辣椒終於妥協下來從托盤裏拿起衣服的時候，托尼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哈欠。這簡直是……意外之喜？他已經很久沒感受到過睡意了，即使躺在床上也只有一閉眼就不停回放的齊塔瑞入侵之戰。

“呃，對了……我突然有個想法，我想上樓去睡覺。”托尼對小辣椒說，滿臉都是“這裏沒我事了”的表情。

“可是大衛——他……他不會再有事嗎？”小辣椒驚訝地看着托尼。對於焦慮症這件事托尼一直掩藏得很好，即使是無法入睡，也會等到小辣椒深眠之後再偷偷地下到車庫裏來找點事干，所以她一直不知道這一點。

托尼想了想，“你說得有道理。”然後他就直接躺上了工作枱，側卧着睡著了。

小辣椒：“…………”她嘗試着把托尼推醒，想讓他上樓去睡覺，但失敗了。最後只能把他的耳機和眼鏡摘了下來，帶着看起來還算正常的大衛離開了車庫。

托尼醒過來的時候感到腰酸背痛，果然床墊和枕頭的發明是符合人類進化要求的。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他覺得自己的大腦自焦慮產生以來難得地再一次體驗到什麼是清醒——考慮到他這顆大腦的重要性，簡直是這個世界的人類之福。

托尼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零點。

機械人喬也不在車庫裏了，根據賈維斯的回答，兩個機械人在小辣椒入睡之前被各自安排了房間。托尼有那麼一點內疚，他把斯塔克工業的事務都一股腦地扔給了小辣椒，現在從另外一個宇宙帶回來的機械人居然也要她幫忙安排。

但是一想到自己還在拯救世界，托尼感覺就好多了。

下一秒鐘，托尼脫口而出：“該死。”當拯救世界這件事回到他的腦子裏來的時候，他感覺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困擾他已久的焦慮感好像又回來了。

托尼坐在工作枱上錘着自己的太陽穴，滿臉懊惱。但實際上他很清楚，他可能只是太累了，或者緊張的情緒陡然放鬆下來時才萌發的睡意。除非他能夠徹底解決自己的問題，否則只能再靠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來找回睡眠。

托尼嘆了口氣，從工作枱上跳下來，順手拿起之前剛剛完成的42號戰甲微型感應裝置注射器。

接下來，在提出對注射位置進行校準並得到托尼的拒絕以後，賈維斯愉快地旁觀了一場苦大仇深的自虐行為。在托尼把自己的全身都戳滿洞之前，大半的微型感應裝置總算成功就位了。

直到托尼把注射器對準自己的小臂時，賈維斯及時地報告了ai互助網站上的最新情況，以免小辣椒明天起床以後發現托尼躺在血泊里不省人事。“先生，我已經完成了對新世界資料的搜集，我想對面的世界對您來說應該足夠安全——但需要注意的是，您的落點可能會是月球。”

托尼沉默了兩秒鐘。

接着他把注射器放回工作枱上，重新戴上了7號的紅外感應手環。

“沒問題，對我來說沒問題。”托尼自言自語，“穿越大氣層，又不是第一次。”

賈維斯知道他的老闆想到了什麼。

“不，賈維斯，我不幹了。”托尼突然之間又說。他急促地吐了口氣，把身邊的東西都推開了，有一部分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我做不到，賈維斯。”

賈維斯沒想到一直以來樂於冒險的托尼會拒絕這件事，看起來這一次的問題並沒有那麼簡單。體貼入微的人工智能管家當然發現了托尼剛剛的異樣，雖然他的老闆一直擅長作死，但自虐卻不在其內。

唯一的解釋是，他的計劃失敗了。大衛雖然足夠真實，但他的老闆對養孩子的興趣顯然並不是十分高漲。好在新計劃的進行十分順利，對面那個世界看上去十分安全，落點卻恰好在外層空間，而且看起來如果他們打算介入求助ai的生活，就十分需要來一次星際旅行以到達地球了。

一次不會面臨死亡威脅的地球返回行動。

雖然賈維斯認為這個計劃極有可能解決托尼的問題，但托尼的不配合似乎製造了很多麻煩——而這一點原本是不在賈維斯的考慮範圍之內的。因為逞強和作死就是托尼的天賦技能，托尼根本不知道什麼叫迎難而上——那是樂趣。

但這一次他卻退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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