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一無二

“關於另外這一個機械人，”科爾森想了想它的名字，“喬。我想把他也留在你這裏。”

托尼覺得自己難證清白，“我已經說過，我不需要——”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很快有人打斷了他——卻不是科爾森。旁邊的大衛突然向前邁了一步，腦袋轉向托尼，“阿斯加德……”

托尼：“我就知道你沒有聽我說話，那不是我的名字。”

大衛顯得有些無措。托尼翻了個白眼，“托尼。”

大衛的表情卻變得茫然，甚至忘了自己最初想對托尼說什麼。機器男孩望向托尼的藍眼珠會給他一種錯覺，彷彿機械人能夠具備像人類一樣的情感——但托尼比任何人都了解人工智能，尤其是此時此刻、隨時隨地，都有一位空前強大複雜的ai正在打理他的生活起居到實驗進程。大衛的確足夠真實了，但所有的真實都是建立在程序運行之下的結果。

他的製造者給了“他”一個目標，他會用盡所有的辦法去完成它。即使這個過程讓他做出了接近人類的行為，但人類為自己樹立目標——而不是被輸入目標。

“如果你是托尼，你還會把我變成真正的男孩嗎？”男孩望着托尼，期待的目光讓他像個渴望聖誕禮物的人類小孩。

“大衛。”開口的不是托尼，是科爾森特工。他蹲下來，把手放在大衛的肩膀上，平視着他，“從你被造出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存在。”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但我認為艾倫·哈比教授對你的看法是錯誤的，儘管他是你的製造者。”

“我不明白。”大衛看着科爾森。他不認識這個人，但機械人的記憶力讓他明白，他見過這個人——在最開始，在他第一次睜開眼睛看見那隻“鳥”，在他被移交給亨利，再被亨利帶回家第一次見到莫妮卡之前。

“哈比教授一直在考驗你，他認為你很特別，你做到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想像。因為對莫妮卡的‘愛’驅使你想盡辦法去尋找達成目的的途徑，這是你想變成一個男孩的原因。”科爾森迎着大衛的目光說，“但是對不起，大衛，托尼不能讓你變成一個真正的人類男孩。”

人工智能男孩慢慢地退後了兩步，科爾森放在他肩上的手也落空了。“不止托尼，大衛，藍仙女也不可能把你變成一個真正的男孩，而這也並不是莫妮卡不能跟你在一起的理由。”

科爾森的話剛說出口，大衛就氣勢洶洶地打斷了他。機器男孩的動作如此激烈，以至於一直趴在他肩膀上的泰迪都險些被甩了出去。“不！藍仙女能夠把匹諾曹變成真正的男孩，就也能夠把機械人變成真正的男孩！”

“那只是一個故事，大衛。”科爾森說。

“故事就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但故事，”湛藍的眼眸中漸漸蓄滿人造的晶瑩液體，即將奪眶而出。大衛反駁着科爾森，但人工智能的記憶力讓他重複了莫妮卡在拋棄他之前說過的話，“——但故事不是真的，我也不是真的。”

“我很抱歉，大衛，”科爾森說，“你不是人類的男孩，但你確實是真實的。我知道你不能被改寫，你必須繼續‘愛’下去。但是大衛，人類在愛一個人的時候，並不一定要跟他永遠在一起。”

淚水終於順着大衛的面頰滑落下來，“我必須跟媽媽在一起，我必須這麼做。”

“為什麼？”科爾森直視着他，“你不知道為什麼，對嗎？”

男孩的淚珠一滴滴地落在胸口上，把本來就髒兮兮的衣服洇濕了一大片。“因為我不是真實的。”他說，“但我不在乎，我只想她愛我，像愛馬丁一樣。”

科爾森沉默了下來。

托尼看着科爾森的髮際線，覺得自己不說點什麼的話，可能特工先生就要變成禿頭了。

“大衛，”科爾森身後的喬已經歪着頭看了他很久了，機械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迷離性感，跟他那身詭異至極的服裝相得益彰，“你知道藍仙女不是真實的？”喬的表情說不上失望，但也彷彿有什麼東西就這樣落空了。托尼不由得不去猜測——難道那個未來世界的機械人都蠢到相信自己能夠變成人類嗎？

滿臉淚痕的小ai搖頭，“我不知道，喬。但是如果我能找到真實的藍仙女——如果藍仙女是真實的，那麼故事就是真實的，我也會變成真實的。”

“對不起，大衛。”科爾森站了起來，“對不起，我以為我能夠幫你，所以我想從哈比教授手中把你帶走……對不起。”

大衛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男孩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地面，淚水還在不停地落下來。“他們說我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他的聲音輕得讓人聽不清楚，“我以為這是真的……”

“誰？”托尼插口問。

回答的人是喬：“機器屠宰場——那個世界的人類恨我們。沒有通行執照的機械人——或者說當我們被報廢、被新型號取代的時候，就會被合法地拖進那裏，在數千人類的慶祝和圍觀里，處死。”

托尼有點說不上話來，即使他始終認為機器就是機器，但這麼做似乎有些過於瘋狂。

“只有一個人除外，”喬輕聲說，“那就是大衛。他太像一個男孩了，即使是圍觀的人類也不能容忍他被機器屠宰場殺死——你們沒有想過也許是你們錯了嗎？也許真的有藍仙女，也許她真的能把大衛——只有大衛，變成一個真正的人類？”

“他很特別，因為他還是測試中的型號。”科爾森不想把殘忍的現實說出來，但他更不想像哈比教授一樣始終欺騙和誘導着大衛，讓他向他們展示出他的“潛能”。“在工廠里還有無數個‘大衛’，一旦確認這項技術成熟，它們就能夠真正面世。”

直至此時，機器男孩抬起頭來，濕潤的睫毛下那雙湛藍的眼眸終於不再存有期待。

“如果她不要我，我為什麼還要活着？”

“聽着，”托尼終於說話了，“就像科爾森特工說的一樣，你不特殊，大衛，所以她不愛你。你永遠都不能變成真正的男孩，但你可以變得特殊。”

“機器是為了一個目標而被製造出來的，如果你成為一個為自己而活着的機械人，你就會特殊，會變得獨一無二。”

托尼迎着那雙與人類毫無二致的湛藍瞳孔，“就像一個人類那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