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晚歸
玉容快要妝成時，寶兒也醒了，睜開眼便想要娘親，照看她的李媽媽幫她穿戴好了，便立即將她帶來了玉容房裏。
寶兒一進屋就發現屋裏比往日熱鬧。娘親坐在梳妝枱前，小翠阿姨一手拿着圓圓的小盒子，一手在她臉上描畫，羅媽媽在旁邊看着，身邊還圍站着三個丫頭，捧着些她沒見過的漂亮衣裳和首飾，不禁好奇地向前湊過去：“娘。”
“寶兒。”玉容正化着妝，不能動，聽到女兒的聲音趕緊應了一聲，向著聲音的方向伸出手。寶兒見娘親和她伸手，歡快地跑過去拉住了她的手，好奇地看着小翠給她化妝，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轉移到了娘親穿的新裙子上：“好漂亮，好多小花朵。”
玉容穿了一件漸變色銀紋彩綉撒花群，這是她最喜歡的一件，也是穿着最漂亮的一件，買回來之後一直沒捨得穿，若不是為了討何競堯歡心，她大約會把這條裙子一直珍藏着。
“寶兒，你說衣裳漂亮，還是你娘漂亮？”小翠終於給玉容上好了妝，心情輕鬆地逗寶兒。
寶兒抬起小臉向娘親看去，看到妝成之後的娘親竟像是有些不認得了，微張着小嘴，有些獃獃地望着她。娘親看上去還是那麼美麗溫柔，可是又有什麼不一樣了，好像讓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寶兒情不自禁地說：“娘今天好漂亮，和平常都不一樣……”
屋裏的人見寶兒看玉容看得這麼呆，不禁都被逗笑了。羅媽媽更是將一張嚴肅的面孔都笑成了一朵花，忍不住打趣道：“瞧把我們的寶兒都看得呆住了，今晚若是二爺見到，怕是也要被迷得這麼獃獃的了。”
羅媽媽話聲一落，屋子裏立即一片愉快的笑聲，小翠和幾個丫頭也跟着湊趣誇讚。唯有玉容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心裏有許多不確定和擔憂。
緩過神來的寶兒被屋子裏愉快的氣氛感染，不知為什麼也覺得很開心，聽到有人說起“二爺”，立即搖了搖玉容的手，有些急切地問：“娘，爹爹走了嗎，他還會回來嗎？”
玉容看到寶兒眼裏的期待，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爹爹有事出門了，寶兒乖乖的，爹爹晚上就會回來，好不好？”寶兒聽到爹爹晚上還會回來，立即乖乖點了點頭：“我一定乖乖的。”
“好。”玉容輕輕摸着寶兒的頭，心裏因不確定而產生的紛亂漸漸平息，好像有勇氣在她心中生了根，一點點蔓延到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哪怕為了寶兒，她也要勇敢起來，努力去爭取。
屋子裏愉悅的氣氛延伸在每一個人心裏，又熱鬧了一陣，羅媽媽反應過來玉容還沒吃午飯，這才讓眾人散了，該熱菜的去熱菜，該收拾屋子的去收拾屋子。
玉容盛裝在身，心裏不免一直想着晚上的事，沒吃了多少便吃不下了。小翠勸了一陣，見她實在吃不下了，也不再勉強，和丫頭們撤了飯菜，陪她一起聽寶兒背詩。
時間在等待中一點點流淌，不知不覺就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候。玉容一貫作息規律，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但今天她註定是要晚睡了，何競堯出去應酬，也不知什麼時辰才能回來，他既然留話讓她伺候，她就沒有早睡的道理。
玉容不怕等得晚，她只頭疼寶兒也鬧着要一起等何競堯回來，不肯去房裏睡覺。
“我也想等爹爹回來。”見所有人都勸她回去睡覺，沒有一個支持她等爹爹回來，寶兒委屈地看着玉容，小嘴也委屈地嘟着，明亮的大眼睛裏蓄滿了淚，強忍住不肯掉下來，卻比不顧忌地哭起來更讓人心疼。
“寶兒聽話。”玉容沒了辦法，只好將何競堯搬出來，“爹爹喜歡聽話的孩子，寶兒到了時間還不肯去睡覺就是不乖，爹爹回來了，知道寶兒不乖就不會喜歡寶兒了。”
“可是……”寶兒扁了扁小嘴，心裏一委屈，眼淚就沒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我怕去睡覺了，這次看不到爹爹，醒來以後就又要好久都見不到爹爹……嗚……”寶兒終究沒忍住，嗚咽地小聲哭起來，讓屋裏與玉容一道候着何競堯回來的人都心疼了起來。
“寶兒不哭，不哭。”玉容想將寶兒抱進懷裏，摟住她才想起今天穿了新衣裳，不能讓她的眼淚蹭到，只得嘆了口氣，改為捧住她的小臉輕輕地擦，溫聲哄她：“娘知道寶兒不是不乖，是怕爹爹離開才不肯睡。娘跟你保證，爹爹不會走，明天你一覺醒來就能看到爹爹，好不好？”
寶兒最信玉容的話，只是好不容易才盼回爹爹回家，心裏難免患得患失。她看了看周圍的人，眼裏也都是肯定的神色，又猶豫了一會兒，看看玉容，伸出了小手指：“那我們拉鉤。”
玉容看着女兒小心翼翼的緊張模樣，又無奈又心疼地笑了出來：“好，娘和你拉鉤。爹爹不會走，明天你醒來就能見到他，誰說謊，誰就變成胖胖的小豬。”
寶兒這才破涕為笑，又粘了玉容一會兒，才跟着李媽媽回了自己房裏。何競堯回來了，也便不能再等五日再讓寶兒單獨住處去。這是寶兒第一次離開自己單獨睡，玉容總感覺不放心，想跟過去哄了寶兒睡着再回來，但想着不知何競堯什麼時候才回來，只好把這想法又忍了下去。
暮色見沉，慢慢的，夜色也越來越深。玉容和丫頭們起先還都很精神，互相時不時說些話，慢慢得都覺得困了，屋裏越發安靜，漸漸的只剩些院外的蟬鳴傳進來。太過安靜和清閑便容易胡思亂想，玉容覺得不能這麼下去，便讓丫頭給自己尋來沒綉完的刺繡，接着綉下去。
小翠也無事可做，便在玉容準備繼續綉荷包之前給她補了補妝。她沒親口聽到何競堯的交待，腦海里時不時冒出白天洛芙過來院子裏示威的得意嘴臉，心裏總擔心有什麼變數，便差小廝出門打聽，確定何競堯沒回來，卻也得知洛芙的西跨越也亮着燈，似乎也在等着何競堯回來。
“姐姐，萬一……萬一二爺不過來了，可怎麼辦？”小翠將這消息在肚子裏壓了一陣，但到底年紀輕，心裏壓不住事，還是悄聲和玉容說了自己的擔憂。
玉容儘管努力迴避，可是多年不曾與何競堯親近，眼下又要與何競堯同床，舊時的記憶便止不住偶爾翻湧，此刻聽到小翠這樣說，心裏竟好像鬆了口氣，思緒有些渺遠地說：“我們只管做好自己該做的，其他的便看二爺的心意吧。”
心裏這麼七上八下地等了許久，玉容也覺得乏了，在小翠再要說什麼的時候，輕輕擺了擺手，用手托着下巴倚在桌沿上，合上了眼睛。也是真的困了，玉容這一合眼，竟然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感覺手上的綉框要掉了，下意識地抓緊就被針刺了一下。
“嘶……”指尖傳來的刺痛，讓玉容清醒過來，睜開眼才發現綉框不是要掉了，而是被何競堯拿過去了！
“爺！”玉容突然見到他，心裏吃了一驚，趕緊從椅子裏起來。一個姿勢保持了太久，腿上傳來的竄麻感差點就讓她又坐了回去。她奇怪怎麼沒有丫頭通報提醒何競堯回來了，向屋子裏環顧過去才發現其他人不知什麼時候都不見了，只剩下她與何競堯兩個人。
何競堯沒太理會她的驚訝，打量着她繡得東西，聲音黯啞地問：“繡得什麼？”
“荷包，寶兒想要個荷包。”玉容小聲回答，說話間，已聞到了何競堯身上甘冽的酒氣。只從氣味感知，她便知道何競堯今夜喝了不少的酒，若不是食指上的刺痛提醒她眼前的真實，她幾乎要以為這是在五年前，置於身側的手不禁緊張地攥了起來。
這一攥，擠壓了剛剛被針刺痛的位置，玉容悄悄展開手，看到指尖溢出了一點血跡，習慣性將食指貼近嘴唇，想將血跡含掉，不想卻在前一瞬被何競堯拉住了手。何競堯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便將她的手展開，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夾住了她的食指指尖，用力地一擠，待更多的血冒了出來，立即飛快地抹了一下，將所有血跡都抹掉。
“以後再被針扎到都這麼處理，不許再用嘴含。”何競堯冷冷地說。玉容不知道他為何關注這麼小的細節，但聽到他這麼要求，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何競堯滿意於她的態度，將綉框放到一邊，把目光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目光慢慢地打量她，從頭至腳，每個細節都沒有放過。玉容被他那幽深的目光看着，總有種錯覺，好像自己並沒有穿衣服一般，臉頰不禁漸漸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