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置驚叫聲與指責於未聞，西弗勒斯抬頭微微一笑，把孩子還給那位母親。
“好了。”他輕聲說。
年輕的母親含着淚眼，恍惚地接過來——這一切彷彿就在一瞬間發生，四周還是吵吵鬧鬧的聲音，天地彷彿都是一片昏暗，但孩子抬頭看着自己……
周圍忽然全安靜下來。人們不可思議地看着那個孩子停止了咳嗽，完好無損地——居然還站了起來——臉上的小紅疹子已經潮水般退去……
“我沒事了……媽媽。對不起。”小孩拽拽母親的衣角，低低地說。
“哦，天哪！”她緊緊抱住孩子瞬間大哭。
——“這就好了？”
——“不可思議……”
——“真的假的？他給他喝了什麼葯？”
——“這不保險吧，還得去醫院複查一下才行……”
人們愣了一秒鐘，隨即繼續議論起來。西弗勒斯不由得搖頭笑了笑，站起來轉身欲走，但馬上就被那位母親攔住了——
“等……等等。謝謝您，先生……”她摟着小孩，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紅着眼睛說：“我不知道怎麼感謝您才好……您是醫生吧？”
“不。”已經全然恢復活力的小孩忽然大聲說，“他是一個巫師！”
人群頓時獃滯了一秒鐘。
“我的榮幸，女士。”西弗勒斯蹲下來，微微一笑，拍了拍小男孩的頭：“以後要聽媽媽的話哦。”
他從容地轉身，就這麼飄然而去，所謂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就在此時此刻，人群的不知哪一個角落突然爆發出一聲尖叫：“啊啊啊啊啊他是斯內普醫生！！！是那個治好了歐文的醫生！！！我看了昨天的電視的！！！”
西弗勒斯被這聲尖叫嚇得停頓了半秒，人群也停滯了兩秒，隨後一個挺着啤酒肚的大鬍子男人從人群的外圈擠了進來，臉上的表情簡直可謂是星星眼，以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抱住了西弗勒斯，興奮地大喊着英格蘭隊的口號：“一個國家，一個獎盃，十一隻獅子要為此拼搏！榮耀屬於英格蘭！謝謝你醫生！我愛你醫生！”
“……”雖然有些被震驚到了，但西弗勒斯還是紳士而溫柔地說：“我的榮幸，先生。”
“你挽救了英格蘭隊！！！你挽救了明年的世界盃！！！”啤酒肚男子手舞足蹈地大喊着，然後被幾個穿着制服的男人拽了開來，拖到一邊去了……
“不好意思，西弗勒斯·斯內普先生。”穿着警服的人從外圈走到人群當中，對他出示了一份證件，公事公辦地說：“您涉嫌使用非許可藥物，我恐怕您得跟我們走一趟，並接受這起事件的調查。”
“啪。”
“啪啪啪。”
“啪啪。”
西弗勒斯望向四周，執勤人員也情不自禁地望向四周——西弗勒斯不由得微汗，原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掏出了手機和手提電腦，閃光燈對着他們狂拍——
“切！！！！！——”人們對着們發出了巨大的噓聲。
“請不要妨礙公務。”執勤人員腦門上帶着微汗，硬着頭皮說。
“他的葯有什麼問題？”這時候人群中有語氣比較激烈的人說，“他治好了這孩子！”
“先生，我們——”
……
——“如果等救護車或者等你們來，這孩子已經沒命了！你們看現在救護車來了嗎？！”
——“就是！”
——“這位醫生是治好米高·奧雲的神醫，他怎麼會使用非法藥物？！”
——“等等，他治的不是腿嗎？過敏症也能治？我以為他是骨科的……”
——“你知道什麼，他給的是藥物，說不定是他的研究所新研製的呢？——”
——“上帝啊，你們要抓走治好米高·奧雲的醫生嗎？？？”
……
執勤人員快昏了，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解釋道：“我們只是需要做一個簡單的調查，不會為難斯內普先生，請不要妨礙公務。”
小男孩則又喊了一句：“他不是醫生，他是個巫師！”
場面又開始混亂了，西弗勒斯不由得笑了笑，意態從容地說：“沒關係，我跟你們走。”
“……醫生！”年輕的母親忽然慌了一下，抱着孩子無意識地喊了一句。
“沒關係。”西弗勒斯點了點頭，對着這有些笨手笨腳的母親說：“如果等會救護車來了，你還是帶着孩子去醫院做個檢查吧。那之後如果孩子還有別的問題，可以到貝克街221b來找我。”
丟下這麼一句話，在巨大的閃光燈和無數個攝像頭中，西弗勒斯黑袍翻滾，猶如摩西分開海水般分開人群，彷彿是帶着而不是帶着他，在眾人的視線中飄然而去。
走到外面，西弗勒斯感覺這還沒完。因為一種莫名的原因，好像路上所有的人都在舉着手機之類的東西跟着他們狂奔——大批人流追着他一直出了門，直到上了警車還在外面堵住了大門……西弗勒斯不得已，只好舉起手來在車窗邊對着他們揮了揮手。
人們更激動了。還有人不怕死地拍打着警車的窗戶……
最終，前面的執勤人員一腳踩下油門，在詭異而熱烈的氣氛中，在人們的歡送中絕塵而去。
……
……
……
“嘿，以上就是我，推特每日最熱視頻為您送上的報道。”一個留着浮誇小鬍子、穿着色彩鮮艷的塗鴉t恤的年輕男人興奮地站在路邊，對着舉起來的手機滔滔不絕地說：“一夜之間躥紅的帥哥名醫西弗勒斯·斯內普被帶走？！涉嫌使用非法藥物？！嘿夥計們，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歐文的腿傷到底是怎麼治好的？這會是一個騙局嗎？但是，如您所見，我的攝像頭剛才忠實地記錄下了一切，從那個孩子起過敏反應開始，毫無疑問，是斯內普醫生的神奇藥水起了作用……但是，但是，這一切究竟是否是早已設計好的？西弗勒斯·斯內普這個名字究竟是不是真名？……請關注我的推特隨時更新，附上轉發標籤#斯內普被警方帶走#——”
啪一聲。
夏洛克合上了筆記本電腦。他身體往後微微一仰，若有所思地交叉起手指。
在書桌的一旁，桌上的手機不斷地茲茲震動起來。
【華生】：【你看到了嗎！西弗被警方帶走了！】
【華生】：【上帝！你有在看嗎？網上現在到處都是！】
【華生】：【你不會相信他使用了禁藥吧？我覺得這是個誤會，你說呢？】
【華生】：【回我信息，sherlock！】
【夏洛克】：【好好上班。】
【華生】：【！！！你是最沒資格對我說這句話的人好么！每次我在診所上班上得好好的時候是誰非要我請假一起出去的！！好吧，說正經的，我覺得我們應該想辦法把他保釋出來。】
……
……
……
十月的倫敦，到下午時天黑得已經很早了。華生瞪着發亮的手機屏幕，看着夏洛克冷艷高貴的回復，氣憤不已地往回走。
一直走到221b門口時，瞬間閃瞎狗眼的巨大閃光燈群對準了他，好幾個人從黑暗裏跑了出來，舉着話筒蜂擁奔向他：
“華生先生！請問您對您的新室友被警方帶走這件事怎麼看？”
“您與福爾摩斯先生了解涉嫌禁藥這件事嗎？”
“你們是否對此早已知情？”
“福爾摩斯先生身為大英第一偵探，為何至今遲遲未露面表態？您與福爾摩斯先生事先沒有察覺到斯內普醫生的禁藥事件嗎？”
“您究竟打算何時與福爾摩斯先生成婚？”
“有人聲稱福爾摩斯先生的一切推理都是炒作和演戲，他才是史上最大的騙局，您覺得您被蒙蔽了嗎？”
“英足協表示將對米高·奧雲進行緊急檢查，您認為歐文的狀態迅速提升是否也與禁藥有關？”
英國狗仔實在太兇猛了。華生被各種亂七八糟的問題逼問得脫不開身，幾乎連門都擠不進去——但就在他終於要擠進去的時候，他聽到了最後一個問題，臉色終於就變了：
——“什麼？！米高·奧雲涉嫌禁藥？！”
直播現場，千家萬戶，約翰·華生醫生氣不打一處來，頂着那張標準英國人可靠忠誠的臉，氣憤地對着電視鏡頭說：
——“這絕對是污衊！純粹的污衊！”
巨大的購物廣場前，十字路口，霓虹閃爍，許多行人忽然抬起頭，在紅綠燈彷彿也停滯的那一刻看着鏡頭——
——“你們什麼都敢說，今天居然連歐文涉嫌禁藥都說出來了，沒有證據的事，你們說得出口嗎？何況我絕不相信我的朋友西弗勒斯·斯內普會做這樣的事！是的，他搬來才一天，但我認為他是個忠誠人！”
莫莉從巴斯醫院也下班了。這個一直暗戀夏洛克的女孩身上斜背着劍橋包，掛着耳機，馬尾別在耳邊，顯得非常書卷氣。她一邊走一邊下樓，舉着手機對準wifi信號，眼睛一轉也不轉地凝視着屏幕上的直播。
——“你們說得出口嗎？？？”華生憤然質問道，“歐文傷病那麼久，如果要提升自己的狀態，為什麼不早點用？！世界盃的時候他為了不影響比賽，爬着從賽場邊出去！這個世界上誰都有可能涉嫌禁藥，惟獨米高·奧雲不會！！！我以我的人格保證他對英格蘭的忠誠！”
“嘿，夥計……”此時此刻，歐文正結束了訓練，站在休息室里直播的電視機前。他好朋友，同樣是俱樂部的主力魯尼輕輕戳了戳他。在這曼徹斯特西區的卡靈頓訓練基地更衣室里，此時此刻，一片安靜，每一個身穿紅色球衣的隊友都眼睛一轉不轉地盯着屏幕，胸中屬於運動員的湧起萬般感情，無以言說。
——“他年輕狀態好的時候你們把他捧為天才，狀態不好了就冷嘲熱諷隨便污衊，是不是覺得你們媒體可以親手締造一個神話也可以隨時毀掉他？！我告訴你們，他的成就怎樣和你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他不靠你們活着！他的努力——”
遙遠的中歐某個角落裏，倫敦犯罪的帝王莫里亞蒂和施虐女王艾琳·阿德勒正在喝酒。
“啊，真可愛啊。”莫里亞蒂凝視着網絡直播信號，笑嘻嘻地說，“我越來越喜歡他啦。真想快一點毀掉夏洛克啊……可憐的john，會怎樣傷心呢？”
艾琳則若有所思地看着，並不答話，只從黑色的面紗下露出一抹銳利的眼神。
——“他的努力你們侮辱不起！”
最後，華生以這句話——這句之後幾個小時成為推特熱門話題的話——作為了結尾，氣呼呼地推開狗仔們，猛地摔上了221b的大門。
他氣呼呼地走上樓。
他忘記了，電視直播是慢上一兩秒的。此時他走進門，正好看到明亮的爐火邊，黑色捲髮的瘦高男人把自己埋在陰影里，依然是雙手交叉的姿勢，看着電視畫面——可愛的華生，忠誠的華生，永遠屬於大英的華生醫生，眼睛圓圓的，臉也圓圓的，好像一隻泰迪熊那樣氣呼呼地喊着：“他的努力你們侮辱不起！”
不知怎地，看到這一幕——或許是房間的爐火太溫暖了，一股溫暖的感覺也擊中了華生。
“嘿。”夏洛克主動轉過沙發，炯炯地看着他。
“我回來了。”華生說。
“歡迎回來。”偵探在壁爐旁勾起了一個微笑。
華生坐在了他的沙發對面。他總是坐紅色的那隻沙發。夏洛克總是坐綠色的那一個。
“不錯的演說。”夏洛克以一種很少出現的感覺，從眼睛到頭髮絲都蔓延着笑意看着他。
“哈哈——”華生聳聳肩，撓撓頭：“我想到就說了……所以說我們的鄰居怎麼辦？他應該不會真的用了禁藥吧？我們去不去保釋他？”
“噓。”夏洛克輕輕把修長的食指放在唇邊。
房間安靜了下來。華生看着他示意的樣子，忽然覺得空氣也寂靜得驟然無聲，連爐火也炫目起來……
時鐘的秒針走動聲——
樓下哈德森太太在廚房裏擺弄酒瓶的聲音，上帝啊她又酗酒嗎——
爐火跳躍的聲音——
外面狗仔們的聲音——等等，外面……
華生霍然坐了起來，外面的聲音太熟悉了，那是輪胎劃過街道，夏洛克專門教他辨認過，唯有那一種牌子的那一種車才會劃出這種聲音——
“是——！”他一下子要跳起來。
“是的。”夏洛克沖他點點頭，流露出一切盡在掌握的微笑。
電視鏡頭上的畫面本來已經切回演播廳了，主持人喋喋不休——但導播此時匆匆忙忙的切回了貝克街，夜視鏡頭對準了一輛警車——車門打開，狗仔們對準黑袍蛇王一擁而上——
“是的……”西弗勒斯在採訪鏡頭中從容而淡然地說，“我想今天這一切都是一個誤會……那是我新研發出的一種藥物，確實沒有通過流通許可檢查也是事實……今天也是我冒險的行為，但事發緊急，如果我給那位孩子帶來了傷害，我當時也已經做好了承擔全部責任的準備。”
鏡頭前的記者問：“那位孩子的母親今天下午三點鐘已經通過推特發出確診健康證明，事實證明您的過敏特效藥是有效的。您能確認它會沒有任何副作用嗎？您也確認這份新葯會在不久後上市嗎？”
“這一切都在考慮之中，謝謝……”西弗勒斯點點頭，很快消失在了221b門后。
然而，就在此時，夏洛克卻斷然皺起了眉頭：“他在撒謊。”
他輕輕地，自語似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