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早，西弗。”
“早，謝謝你的蔬菜、果醬和雞蛋，夏洛克……”西弗勒斯只穿着一件襯衫長褲，翻轉着鍋鏟，把黃油倒在平底鍋里。
西弗勒斯覺得這件襯衫穿得有些讓人發癢了。這讓人有些惱火，他決定今天非要把衣服和食品買回來不可。自己的傢具是齊全了，可冰箱都是空的。
早晨的偵探一如既往的頭如鳥窩，身披睡衣，造型不羈。但他只是非常坦蕩地接過西弗勒斯遞過來的盤子，咬了一口果醬豬排三文治，答道：“不用，能吃到你的早餐我也很高興。”
華生也接過一面盤子。他另一隻手上還拿着牛奶，嘴唇上站着奶印跡，看上去彷彿小學生。但他心事微微有些重，不由得在兩個黑髮大長腿之間看來看去——
——昨天夏洛克說西弗勒斯撒謊了……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隨便想了想，華生便泄氣地不打算去想了。試圖推理夏洛克的思路？這是人乾的事嗎！
“叮——叮——”
221b的門鈴不安地響了起來。
他舉着盤子又走到了窗邊。隔着窗帘往下看去，路邊又稀稀落落站了好幾個人，停着幾輛廠牌不同的車。正在按門鈴的是一個穿西裝的男子，手持公文包。
華生嘆了口氣：“我們有委託人了嗎，sherlock？”
夏洛克頭也不回地說：“no。”
華生鬱悶地說：“你確定那不是我們的委託人？總得試試吧？”
華生心說，再沒有委託人我們的牆就要被你折騰塌了……
夏洛克隨手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呵呵一笑：“那你讓他進來吧。”
西弗勒斯放下平底鍋，晃了晃咖啡杯，也微微抬起頭。他聽說221b的兩位做着諮詢偵探的工作——然而諮詢偵探聽起來是這樣讓人不明覺厲，光憑語言完全無法形容，實在令人好奇，比如要親眼目睹目睹不可。
樓下的門打開了。
“哈德森太太！”西弗勒斯看到夏洛克忽然提高了音量，“一次都放進來吧，沒關係！”
於是樓下的門又轟然關上了。
樓道上傳來了幾個非常遲疑的腳步聲。西弗勒斯有些驚訝，因為連他自己也聽出了那些腳步聲中的慌亂感——
夏洛克連頭都不回，只聽着腳步聲便慢悠悠地說：“肥胖，肥胖，心腦血管疾病，酗酒睡在了情-婦家裏，哈，還有一個喜歡健身的——”
他轉過身，犀利的視線猶如最精密的x掃描儀，把門口五個人掃射得乾乾淨淨。
“銷售經理，銷售經理，客戶經理，項目經理，哈，還有一個副ceo，誠意滿滿啊——”他眯起眼睛，語速飛快，手在空中憑空點擊着什麼，彷彿陷入了某種腦內的韻律中，悠然而銳利……
“你，放棄節食吧，只有運動才能讓你瘦下來，但這也沒有用，因為你需要應酬，死心吧，你不可能瘦下來。你的妻子其實根本就不嫌你胖，只希望你能回家多陪陪孩子，哦，當然也不可能，你沒有時間。錢與時間的惡性循環。”
“你，不要再試圖借職權之便騷擾公司女性新人了。她們已經打算集體告發你了。”
“你，把主食都改成日本菜也沒用，你還是辭職回愛爾蘭吧。你和你的母親都需要預約手術。”
“呵呵，你——身上兩股不同的味道，襯衣和外套上的頭髮顏色也不一樣，太明顯了……”夏洛克的指間敲擊着杯子，冷笑而殘酷地揭示了真相：“但是，你的女朋友一定想不到你竟然睡了她的閨蜜。”
啪一聲。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呈現出一種不可控制的石化狀態……
那第四個人的公文包直接掉在地上，他顫抖着舉起手來：“你……別胡說……最後一條你是怎麼看出來——”
“啊哈。”夏洛克喝了一口咖啡，眼睛像貓一樣又皺了一下，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你完蛋了。你的女朋友是你老闆的女兒。回家吧，你的事業結束了。這事她遲早會知道。或者說已經知道了。”
那個人痛苦地捂住臉……
華生聳聳肩。每當這時候，雖然場面駭人聽聞，但這種別人都震驚着【卧槽你怎麼知道！】的時候，站在夏洛克身邊會有一種特別的爽感……
只有那最後一個人舉起了手，嘴角令人非常有好感地笑起來：“那麼我呢？夏洛克先生？”
夏洛克最後掃射了他一眼。嘴角皺了一下，簡短地說：“dg，耳洞打在右邊，剛熨好的阿瑪尼西裝，指甲每天都修建過，沒什麼時間做日光浴卻熱衷於美容室美黑，健身房狂人。膠原蛋白狂人和護髮狂人。以前是業績最好的銷售代表。荷蘭口音，哈。gay。”
夏洛克說完馬上偏過頭。
華生知道，夏洛克這並不是歧視gay。只是這讓他想起了莫里亞蒂裝成gay跑去戲弄夏洛克最後又把他們拖到游泳池差點殺掉的那一次。那一次真是生死之間，令人想起來也非常不好受。
“就這樣？”那個人居然很遺憾，但非常風趣地說，“我以為福爾摩斯先生會推理出我一些其他的糟糕歷史呢，比如我其實有唐氏茶杯選擇強迫症，每次喝不同的飲料都要用不同的杯子否則就會抓狂……好吧這很明顯，但我的資料在網站上都是公開的，如您所言，我的性取向確實如此，我是psd製藥倫敦分公司的生產總監，我們公司並未設置ceo的副職，按照您的說法我也確實是副ceo，我的名字是——”
“停。”夏洛克冷淡地說，“我對你沒有興趣。還有你，你，你，以及你這個睡了女友閨蜜的人渣，都沒有興趣。john，他們都不是委託人，而是來找西弗的。”
“……啊？”西弗勒斯這才從【聽得津津有味】+【看得津津有味】的狀態中回過神來，“我……？”
先不說是不是來找自己的……
西弗勒斯反覆打量着那五個人。
——這五個人明明除了身材和臉不同，穿的西裝都差不多，連公文包幾乎都是一個款式，好么！！！
——夏洛克是怎麼一瞬間看出這麼多的！！！
西弗勒斯的一半思維都沉浸在那種深刻的震驚里。最後他意識到，祖師爺派他來住在這裏確實是有深意的……和夏洛克成為朋友真是太厲害了！諮詢偵探真是太不明覺厲了！
“是的！我們……”
那五個人幾乎爭先恐後——不，只有前三個人爭先恐後，那個被夏洛克判決為人渣的人已經雙眼無神了——地說：“我們是xxx醫藥公司的！！！關於您研製的那款新的快速解除過敏的藥水！！！——”
房間裏瞬間變得特別的吵……
西弗勒斯聽得有些頭大，但好歹他是聽懂了：“你們找我要昨天的藥水？”
這時候旁邊那個風趣的生產總監才察言觀色地說話了：“我想，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像昨天那位小朋友一樣陷入困境中的過敏症者，您的良藥若能大規模投入生產並投放到世界各地，一定是一件功德圓滿、造福人類的事。”
西弗勒斯看向他。
那人馬上非常精明地伸出手來和西弗勒斯握手，彬彬有禮：“您好，再自我介紹一次，我是亞當斯·阿什福德，psd製藥的生產總監。”
西弗勒斯無意識地和人握了手，在場其他人馬上急得眼睛都紅了……
但是，西弗勒斯只是搖了搖頭，直接地拒絕了：“不好意思。這個我恐怕無法做到。”
亞當斯帶頭一急，不是吧，這麼大的誘惑都動搖不了？他馬上繼續強調：“若您願意同我們合作，我們公司有最尖端的研究所供您安排，產品的利潤分成方面我們都可以談，這項藥物如果全球投放，初步估算市場份額是三十億美金……”
——三十億美金！！！
華生的眼睛都直了。他迅速把腦袋投向了西弗勒斯……此時的西弗勒斯在他眼中已經不再是普通的黑髮大長腿，而是……土豪請和我做朋友！啊不，土豪已經是我的朋友了！
但西弗勒斯還是想都不想就斷然道：“對不起。這個真的不可能。幾位請回吧。”
“您不能再考慮考慮么？”
“斯內普醫生，您絕不會放任全球的過敏症者不管的吧？！”
“斯內普醫生，實話說合同我已經帶過來了，我們願意利潤八二分成，您得80%，不能再多了……”
“斯內普醫生！請您務必再——”
幾個人說著說著就被請出了門外。
西弗勒斯搖搖頭，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
但這種微不可見的情緒絲毫瞞不過人形超級掃描儀夏洛克。
華生看着西弗勒斯，微微有些疑惑，不由得問道：“那個……西弗啊，他們說的也有道理啊，如果那個葯真的能批量生產的話，錢好多的……而且也確實可以救很多人……”
夏洛克仔細觀察着西弗勒斯的情緒，腦中光速般轉過無數個念頭。
西弗勒斯只是擺擺手，無奈地說：“這個真的不行……我先出去了，今天還有事情要辦。再見，sherlock，john。”
他說著就披上長袍走下樓了。正好門口停了一輛出租車，那些還蹲點在門口的狗仔/醫藥公司代表們，只能看着他上車絕塵而去……
一路上，西弗勒斯自己心中也非常糟糕。
如果按照他用手機檢索出的數據所言，世上種種過敏症者，何止千萬！醫而不能者，又何止千萬！
——是他西弗勒斯不想治這些人嗎？
——當然不是……
是昨天那瓶應急藥水，根本就不是什麼治療過敏症的葯！
那根本就是——福靈劑！
如果是當年的霍格拉斯教授知道西弗勒斯把寶貴的福靈劑這麼用，一準氣得吹鬍子瞪眼，搞不好把坩堝扣在他頭上都有可能。
——福靈劑多貴？材料有多難找西弗勒斯你知道嗎？配製的成功率有多低西弗勒斯你知道嗎？你你你，竟敢這麼浪費……
西弗勒斯彷彿聽到空中傳來霍格拉斯教授的怒吼聲。
——是的，福靈劑太難搞了，巔峰時期的整個英國魔法界都未必有50瓶，即使西弗勒斯自己是魔葯大師，也不能確保絕不會浪費材料地製作成功……
但是！
人命有多貴？！
西弗勒斯知道，這件事是無法作比較的。福靈劑再貴重，在當時的情形下，他也不得不拿出來，而且還是病急亂投醫性質的……他當時根本就不確定福靈劑能否成功，只是純粹一搏……
現在理性分析，西弗勒斯估計是福靈劑里的【清除一切負面狀態】這個效果起了作用。福靈劑的魔葯成分里本身就含有光明類祝福類的魔法，能夠讓人提升狀態，籠罩在光明神的祝福光環之下，會消除區區一個過敏狀態也不為過。
——這世界魔法是不能用了，魔葯卻還是有效的。
——但反過來說，福靈劑治病的作用也就那麼點。小病倒是可以用，可如果那孩子是其他的絕症之類，哪有這種效果。
再退一萬步說，這世上此時只有這一瓶的福靈劑，哪治得了世間千萬人？
“謝謝您的惠顧，歡迎下次再來。”西裝店的服務員非常職業地給他把所有的衣服都包好，送他出了成衣店大門。
此時此刻，西弗勒斯拎着購物袋，看了一眼玻璃牆上的自己。
這一帶的街區非常奢華。玻璃牆也奢華得非常具有夢幻感和未來感。
映在牆上的西弗勒斯身着深藍色條紋西裝，披着一件灰色的大衣，頭髮被輕輕束在了腦後，看起來又摩登又古典，優雅的氣質佔據了主導，紳士中又有一種浪漫的藝術感，乍一看完全不像那個剛從魔法世界裏走來的巫師了。
如果有資深時尚博主從此地經過，一定會尖刻地評論一句：甚至也不太像純粹的英國人，而更像是意大利人了。
路邊有行人經過，他聽到了舉着手機啪啪的聲音。
他也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只掃了屏幕幾眼，他便又下了決心，招手叫了一輛車登上去：“去巴茨醫院。”
屏幕上，新聞放出了昨天那位年輕的母親發在推特上的自拍。西弗勒斯現在還不太明白什麼是網癮和自拍症患者，如果他知道，一定會給那位媽媽如此歸類……因為，她到今天早晨也還在醫院自拍，併發了一張自己和病床的合影，附上文字：“為了安心，和孩子重新做了全身檢查並住院觀察了:)。”
對於一個自拍狂人來說，有千萬轉發是最好的回報。此時她和她的孩子都已經是短期內的網絡紅人，一張照片可以上新聞的程度，也算是意外的收穫。但西弗勒斯不管這些。
他直奔醫院，打算去看看那個孩子。
那個唯一相信他確實是巫師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