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康熙兩次南巡,過得都不怎麼舒心。第一回遇到了山東流民之亂,之後又被噶爾丹作亂的消息迫得提前回京,鬱悶的心情自然不用細說。這第二回,才行進到了一半,便接連被內務府在地方上的胡作非為打了臉,連帶着發明喻公告天下,坦誠了內務府的罪責。好在最終萬象居並沒有從他手裏溜走,成了康熙此時陰霾心情中的唯一那點亮光。

此外,康熙還進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調動,將太子的奶兄凌普和他自己的“親信”姜沐軒提拔為了內務府兩個副總管,同時給小九安排了戶部的差事,小十則是出任內務府總管。這是皇子第一回任內務府總管的差事,算是康熙的破例之舉了。此舉也算是康熙對小十和小九的一個安撫,萬象居是小九和郭絡羅家的產業,如今和小九關係十分親近的小十領了內務府的總管差事,這回內務府和萬象居協同合作,總歸是不會鬧出上回的差池了。

可無論是太子、胤禩,還是小九、小十,幾個阿哥心裏面卻都是十分清楚,皇阿瑪此舉與其說是安撫,倒不如是在分化。從前小九和小十都沒有差事,兩個人打小一起長大、脾性相投,兄弟感情很好也是人之常情。如今小九背後是萬象居,小十則管着內務府,但凡這世上有合作關係的產業,無論大小,總免不了會生出些摩擦和齟齬來,更何況是萬象居和內務府這兩大巨頭呢?

那麼,一旦萬象居和內務府再起隔閡,這事業上的衝突,會不會引發兩個關係親近的兄弟之間的感情產生隔閡?那麼,和小九、小十兩個感情都很莫逆的胤禩,當看到這兩個弟弟發生了碰撞時,又會站在誰那一邊?更何況,凌普是太子的人,此時也被康熙提拔到了內務府重要的位置,這便等於將太子也捲入了其中。

康熙便如同一位深思熟慮的棋手,眼前的棋盤上,太子、胤禩、小九和小十,都儼然成了他手裏的棋子,被他擺放在了於他而言最有利的位置。讓這四個兒子彼此制衡,這盤棋才能如他所願的繼續下去,康熙相信,拿利益巨大的萬象居做餌,太子他們不可能不動心。

至於老四,眼下雖然老四的本事康熙還不滿意,但是康熙卻很滿意老四的忠心和老實。叫這四個不孝子去彼此制衡去,他也要分出些心思,來好好教導教導老四了。康熙對自己的安排很滿意,那份陰霾的心情也隨着這想法的漸漸成熟而消散了不少。

只不過,康熙最終還是沒有料到,胤禩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是有感情和思考的人,不是他手中拿被拿捏穩妥的棋子。康熙算準了萬象居的巨大利益,卻沒有算準人心。萬象居的利益雖然誘人,但是對胤禩而言,那本來就是他的產業;對小九而言,小九喜歡的,是他自己出了奇思妙想讓萬象居的生意更紅火,從而在這份火紅中得到的巨大的滿足感。

對小十而言,他從來就不是有野心的人,他敬重八哥、喜歡和小九一起玩鬧,如今又有了心上人毓秀,萬象居的利益再巨大,和他又有什麼關係?他倒是樂意帶着內務府少給小九添堵,也叫他少點兒麻煩,和毓秀多些相處的時光。

至於太子,若是換了從前,一向手裏頭都緊巴巴的太子必然會動心。可是現在,天平的一邊是“繼續聯合八弟九弟他們給傷了他的心的皇阿瑪找不痛快”,一邊是“萬象居”,千萬不要小看一個被他視作了唯一的親人傷透了心的熊孩子的黑化程度,面對天平的這兩端,太子連猶豫都沒有,便直接站到了胤禩他們那一邊去了。

太子那日的夢境雖然是破碎不完整的,但是那被兩次廢掉太子身份、圈禁在深深宅院中的經歷卻是無比清晰,夢裏雖然他並沒有親眼看到究竟誰是皇阿瑪心中屬意的那個人,但是新皇登基后曾經傳來詔書奉他做勞什子鄭親王,那份詔書來自雍正!雍……雍郡王……便是沒有親眼看到,太子還是能夠百分百的確定,那一定是老四!

偏這會兒康熙為了教導老四,竟經常在處理政務的時候把老四叫來身邊,太子看在了眼裏,越發的肯定老四是皇阿瑪選中來“代替”自己的人。這麼個大刺激,哪裏能不叫太子益發得惱火和偏執呢?

老四……太子咬牙切齒,自此越發在和胤禩他們攪在一起的道路上狂奔不回頭了。天可憐見,康熙這會兒雖然已經在提防太子了,但他還真沒有想要廢掉太子、扶持老四上來的想法。康熙只不過是想要給太子找幾塊磨刀石兼制衡,從而讓他屁{股}下的龍椅更加安穩些罷了。可是父子二人之間的誤會已經被胤禩尋機會坐實得不可挽回了,康熙心中盤算得再好,面對開了超強外掛的胤禩,也只能註定是徒勞無功了。

康熙自然不知道這幾個兒子的真正想法,等進入了江南以後,康熙心頭的陰霾,終於徹底消散了。原因無他,之前犯了錯,一心想要重新得回康熙寵幸的曹寅、李煦和孫文成三人,在江南應對康熙的喜好,專門營辦了一場幾分盛大的接駕“套餐”。

曹寅李煦他們將整個江南地方的飽學儒士、秀才、童生、書院生員、德高望重的鄉紳、農戶以及家產豐厚的商戶集結了兩千多人來到江寧,專門候在江寧碼頭處迎駕龍舟。龍舟剛剛出現在眾人視野中時,岸上便開始吹鼓奏樂,等康熙聽到聲音被眾人簇擁到船頭查看時,便見到了岸上那盛大非凡的場景。

這些書生、鄉紳、商戶都各自列成了幾隊,各自隊伍的前面還有用近三米高的竹竿高高挑起的,皂青色錦棉布製成的碩大聯幅,聯幅的上面字跡各異卻都是極符合康熙的審美,所書的內容,也盡皆都是“萬壽無疆”、“國運昌隆”、“聖體永安”這類叫人一眼看過去便十分清晰明了的恭維之詞,讓康熙一看之下,心中便有些歡愉。

岸邊還有舞獅的隊伍在鑼鼓聲中搖頭擺尾,等到龍舟駛到了岸邊,那舞動的獅子便面對面的從口中吐出了對聯,上面寫着:四海昇平,英主功蓋三皇;海晏河清,聖君德冠五帝。最終,岸邊接駕的文武官員並這些地方百姓,一起跪下,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洪亮,仿若震動河山。

康熙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絲矜持的笑容來,他仿若不悅的看向了曹寅李煦等人,嗔怪道:“爾等委實不必如此,着實是勞民傷財過了。”

曹寅等人再了解康熙不過,見皇上這會兒雖然話說的不悅,可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顯然只是在做做樣子而已,便又叩頭道:“皇上,這乃是地方百姓的一片拳拳孝心,還望皇上莫要推辭了。”

在曹寅等人的勸說下,康熙最終還是安然領受了這一番聲勢浩大的接駕儀式。無獨有偶,等到了江寧織造府,太醫又前來奏報康熙,說是隨駕的婉貴人烏雅氏,被診出了喜脈。要說剛剛那陣仗叫康熙自得於他所受到擁戴的民心,那麼這會兒太醫的奏報,則是讓他越發在雄風上自得非常,正可謂是雙喜臨門。

在場聽到這話的群臣自然又好一通恭賀,胤禩卻是心中暗笑,婉貴人在後宮裏面這麼久,一直可都是在偷偷避孕,就是因為早就打定了主意要離開皇宮,並不願意生下皇阿瑪的骨肉來給她自己平添麻煩。如今才出宮隨駕南巡,那一心避孕的婉貴人就有了身孕,且還是在姜沐軒一同隨駕的時候,這事兒怎麼想,他怎麼覺得太巧合了些。

之前他只是猜測,姜沐軒和婉貴人這對苦命的鴛鴦終於得了機會相見,也許會情不自禁私下幽會給皇阿瑪戴頂綠帽子什麼的,但他真是有些意外,意外這對鴛鴦的膽大程度,竟然連孩子都給弄出來了,讓他說什麼好?

這胎若是個皇子,胤禩算了算,不由眉心一動,按排位來算,只怕就是十八皇子了。前世這十八皇子可是出自密妃李氏,是皇阿瑪晚年十分寵愛的小兒子,當初太子一廢,就是栽在了這個十八皇弟身上,被皇阿瑪痛斥太子沒有為了十八皇弟的夭折露出兄長該有的慈愛,是不孝不悌之輩。

如今要真是十八皇弟換人做,且還不是皇阿瑪的親生骨肉,那這件事,還真是越發有趣了。胤禩心中莞爾,面上便也露出了些端倪,只不過如今滿室都是一片恭維的喜笑顏開,胤禩臉上的笑容在這群人中,也就並不突兀了。

不過晚上姜沐軒倒是又悄悄溜到了胤禩屋裏,懇請八貝勒幫幫忙保住這個孩子,言辭間自是極盡懇切。胤禩似笑非笑得看着他,笑罵了他一句吃了雄心豹子膽,隨後才點頭應了下來:“我這人最討厭半途而廢,既然一開始答應幫你們的忙,便沒有中途撤手的道理,你儘管放心便是。”

姜沐軒對他而言非常重要不說,這人的性格他也很欣賞,如今有恩情和利益的兩重牽絆,能夠將背叛的可能性降到最低,這自然是讓胤禩極為滿意的情況了。感慨了一番姜沐軒和婉貴人之間堅定不渝的感情,胤禩自然推及己身,又想到了王怡錦,剛想要從系統里呼喚小錦,仿若是心有靈犀一般,系統里卻是先傳來了小錦的聲音。

“八爺,黃先生他答應我,願意在島上執教,做書院的山長。”王怡錦的聲音里全然是一片喜悅之情。

說起來,黃宗羲還在昏迷的時候,他的家人並沒有吐露這位老者的身份。只是當王怡錦接觸到黃宗羲的時候,身上的鑒寶系統發出了提示音,王怡錦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驚,他這雞肋系統,從前只是能鑒定古董字畫,後來進化出了勘探礦脈的功能,如今竟然連人都能鑒定了?

在王怡錦的面前,系統自動生成了“名人”欄,上面浮現了第一張卡片式的圖片,圖上正是那老者的畫像,上面正詳細的寫了黃宗羲的主要成就,最後有系統的判定語:思想啟蒙第一人。

至此王怡錦才有所感悟,原來系統是能鑒定人的,但是鑒定的條件十分苛刻,這能被系統認可並生成卡片並予以判詞的,不僅僅要是當世極有名望的大能,還要是能夠名垂千古的不世英才——不說別的,從前他在熱河覲見康熙的時候,系統都沒有對這位“千古一帝”給出什麼特別的待遇呢!

王怡錦利用系統窺得了黃宗羲的身份后,再看到這位享譽士林的大儒正掙扎在生死邊緣,請來的最好的大夫都連連搖頭束手無策,當下便聯繫了胤禩,在他那邊得到了一顆系統出品的救命藥丸,這才把黃先生從閻王爺手裏面給搶了回來。

之後,即便黃家的家人十分感激這位王公子對老爺子的救命之恩,但是他們卻也並沒有透露出這位老爺子的真實身份。對於這一點,王怡錦表示可以理解,畢竟官面上,這位黃先生已經是作古的人了,他的家人若是因為這所謂的救命之恩就透出了實情,那才是腦子進水了呢!

等到黃先生終於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從家人口中得知他死裏逃生全賴此地商行的年輕公子搭救,便將王怡錦請了過來,當面致謝。當黃宗羲見到了王怡錦本人,卻是不由得一愣。隨即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番后,他的面色便越發的驚疑了起來。

王怡錦任由他打量,卻是一派安然自得、從容非常,正這時候,因聽了王怡錦傳遞的消息,從福建趕來的姚鴻達帶着一位年邁的老者,匆匆進入了屋中。

年關的時候姚鴻達帶着王怡錦回去海島與家人團聚,年關過後,王怡錦回來陝西操持陽平關的事,姚鴻達則是去了福建那邊操持海務,二人並未在一處,知道他得了王怡錦傳去的消息,便精神大震的帶着“證人”來到了陝西。

這老者名喚馮京,曾是順治年間南明魯王冊封的御史,當年是和黃宗羲一道,帶着魯王的旨意,去東洋倭國尋援兵襄助反清復明之人,和黃宗羲自然是識得的。馮京和黃宗羲當年去東洋求兵未果,歸來后魯王已死,江南的大好形勢也徹底被清廷給瓦解,他二人在兵亂中失散,馮京後來輾轉投奔了延平王鄭成功,黃宗羲則是回去了故鄉。從此二人再沒相見。

後來馮京聽說了黃宗羲的死訊時,還大哭了一場,在家中分享倒酒祭告舊友。此番從姚鴻達這兒聽說尋到了一位疑似是黃宗羲的人,馮京激動不已,便連忙請纓跟隨姚鴻達趕奔陽平關來確認這件事。兩人雖然闊別幾十年沒見,都從而立之年成了年邁蒼蒼的老者,但是再度相見之時,兩個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你……你是黃梨洲!”馮京險些老淚縱橫。

“馮仲文,你是馮仲文!”黃宗羲也是驚喜交加。

馮京連連點頭,忍不住聲音都有些哽咽了,只道:“前幾年聽聞你不在人世了,叫我真是痛斷肝腸,卻沒想到,今日還有重逢的一天,我現在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般!”

黃宗羲卻是嘆了口氣,才將他假死的事情一一道來。原來,南明朝廷徹底被擊潰,皇帝也被緬甸絞死後,黃宗羲心灰意冷閉門家中只一心着書,清廷雖然深恨他,但也忌憚他的名聲,因而雖然多加監視,但是到底還是以勸服他出仕的軟化策略為主,並未動用強硬的手段。

他如此度過了二十餘年,每日只是著書和去各地書院講學。直到近十年來,清廷對天下的掌控越發的牢固了,對待他的態度,也從最初的十分溫和變得越發強硬了起來。便在他假死的那一年,地方知縣、知府和學政還聯袂到了他家中,要他赴京參加鴻儒課,措辭十分的不留情面。

黃宗羲慎獨了一輩子,如何肯在晚年失節?後來他小孫子給他出了這假死的主意,最後成功的瞞天過海,從此便遠離故土,漂泊在外,以此來躲避禍事。孰料他終歸是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了,竟在此地一病不起,陰錯陽差,竟峰迴路轉撿回了一條性命,且見到了多年不見的老友。

兩個老人敘舊了一番之後,眾人便都對其中的關鍵有了了解,而此時此刻,馮京才終於從重逢好友的巨大驚喜中回過神來,看到了王怡錦一直在旁邊,便忙拉着黃宗羲,給他介紹了王怡錦的身份。

如今王怡錦的身份,對於麾下很多兵士還是秘密,但對於像馮京這樣的忠心骨幹人士卻並不是秘密。王怡錦想要把黃宗羲這樣的名士招攬在自己麾下,自然便不會對他做何隱瞞,因此便也默許了馮京對黃宗羲透露他的身份。

黃宗羲聽到了馮京的介紹,剛剛的驚疑便落到了實處。他原本因為生病而灰白的臉色瞬間變透出了紅光來,驚喜得看向王怡錦,眼中閃動了激動的光芒:“烈皇十五年,我赴京師科舉最終名落孫山,但卻結識了太子和三皇子,剛剛我看王公子面善,隱隱和當年的三皇子有七分相似,心下便有些揣測,如今聽了仲文你的話,我才明白,原來我的猜測竟是真的。”

王怡錦聽罷便笑道:“沒想到先生竟和家祖曾有一面之緣,這可真是緣分了。”

黃宗羲此時得知了王怡錦的身份,再打量起他來,自然側重的便愈發不同。在他看來,這位年輕的烈皇嫡支皇室子弟,目光清朗、神色溫和、語調從容,這不是那種所謂的皇家子弟禮賢下士的折節之感,而是一種真正讓人覺得平等處之的自得。這一點,黃宗羲從未在皇室子弟身上見過。

他不由得心中對王怡錦的好感又多了幾分,這人是根正苗紅的大明宗室,是他的救命恩人,是個……身上的氣質十分對他胃口的難得之人。於是當他聽到王怡錦說出,請他回去共襄大業的話后,毫不猶豫的便慨然應允道:“身為漢室子弟,驅逐滿清的韃子自然是吾輩應盡之事,我雖然已經是一把老骨頭了,但是若死在大業上,也此生無憾了。”

王怡錦卻是笑道:“先生嚴重了,我那裏有個書院,如今雖然有老師數十人,但終歸還是缺一位德高望重的山長。而這山長,自然是非先生莫屬了。”

讓黃宗羲去帶兵打仗那才是把良才放錯了位置,王怡錦在得知黃宗羲的身份后,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讓他繼續發揮他那比西方的盧梭還要早兩百年便萌發的進步思想,在完善他舉大義之時和之後的思想建設。

可聽了王怡錦的話,黃宗羲卻是臉色變了幾變,最終沉聲道:“這麼多年我著書立說,所言皆是民貴君輕,君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便是當真叫我出任學院的山長,我也不可能改變我的想法。”

黃宗羲的態度很堅決,便是心繫大明,他所系的也是那漢家河山,痛恨的是欠下血債的滿清韃子,而不是所謂的皇帝、君主。那一套黃氏君主論,不管是放在清朝也好,明朝也罷,都是不容於世的,這一點,黃宗羲心裏心知肚明。因此當他聽到王怡錦所求,竟是要他講學后,他便醜話說在了前頭,讓他改弦更張跑去書院宣傳那一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倫理綱常,他做不到!

王怡錦聽了卻是越發歡喜,只道:“自然不會強迫先生改變想法,具體的事,先生到了書院便能分曉。還請先生先隨我回去那邊瞧上一瞧,權當做客。等瞧過之後,再決定是不是出任山長一職。若是先生不願,我也不會強求。”

黃宗羲見王怡錦態度十分懇切,言辭並不似作為,便點頭應允了。當下事不宜遲,待黃宗羲又調養了半月的身體后,他便隨王怡錦和姚鴻達等人離開陝西,去到了海島。一踏進海島,黃宗羲便覺得眼前耳目一新。

這海島很大,遠看便如同一條巨龍盤踞在海上,待上了岸,坐上路旁模樣迥異於內陸的馬車,黃宗羲便一眼瞧出了更加怪異的所在——這馬車車夫所坐的位置,竟然比乘坐馬車之人還要高出一截來。

這年代,車夫的地位低於乘客,普通的馬車,車夫所坐的位置都是比後面車廂的客人矮上半頭,以此來區分高低貴賤。若是給皇上驅使馬車之人,更是要跪着趕車,以示尊卑。而這馬車卻截然相反!黃宗羲看了眼和自己同坐一輛馬車的王怡錦,見他神色自然,好像半點兒都沒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麼不妥,前面駕車的車夫也同樣如此,不但臉上沒有誠惶誠恐的神色,反而十分自如的在和王怡錦閑談,說話的語氣很恭敬,但並沒有卑微之感。

只這份不同,就叫黃宗羲的心裏震顫不已,等從這節回過神來,黃宗羲才發現,坐下的馬車行駛起來十分的安穩,絲毫都不覺得顛簸。而馬車行駛的路面,好似也是由十分大塊的連拼接得痕迹都看不到的石板鋪就一般。

見黃宗羲神色驚詫,王怡錦絲毫不覺得奇怪,反倒十分貼心得給黃宗羲解釋了起來:“先生,我這邊有許多能工巧匠,這路面和馬車都是他們研製出來的,以方便大傢伙的出行。這路面並非是由石板鋪就,而是由一種叫水泥的東西鋪造而成,十分的平整,有助於緩解馬車的顛簸。而這馬車的車轍、輪子、軸承等等俱是由上好的精鋼製成,不但不懼怕生鏽腐蝕,還經久耐用,十分平穩,而馬車的構造也經過了調整,在平穩的基礎上,還更加的節省人力和畜力。”

黃宗羲聽得連連點頭,他一向是支持工商皆本,並不看低匠人,此番王怡錦話里對能工巧匠的稱讚正是合了他的心思,叫他越發的看待王怡錦更加不同了。待他將心思從馬車和路面上收回后,便望向了路面兩側。

這路的寬度剛剛夠兩輛馬車對向而行的,而路的兩旁先是一片草地,隨即便是縱橫交錯的被開墾出來十分整齊的良田。此時此刻,田間還有農人在勞作,黃宗羲定睛一看,便見到幾乎所有在田間勞作的農人,盡皆都有耕牛以作驅使,而耕牛的身上,更是都有模樣新鮮的農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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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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