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曹寅、李煦和孫文成是江南三大織造,說起來三人都是包衣,織造也只不過是五品官,可即便如此,便是一方的總督、巡撫,對他們三個都要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因為曹、李二人,不僅是皇上的奶兄弟,還是擁有能夠給康熙上密折直達天聽的心腹。孫家雖然比起曹、李兩家聖眷要弱些,但孫家卻是和曹、李兩家聯絡有親,就拿曹家來說,曹寅的母親,就是出自孫家。

朝中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是滿漢大臣們心裏都很清楚,江南這三大織造,就是在為皇上守江南,守這民心最易動蕩、局勢最讓皇上關心、又最為富庶的江南。這三人所受到的信任如何,有次便可見一斑了,因此地方上無論是官職大小,都對這三人極盡巴結,生恐一個不好得罪了他們,被一道密折告到皇上耳朵里。

他們這些地方官不比京官,京官能時時在皇上面前露臉,尋機會在皇上面前刷好感度,可地方官遠離京城,又不是誰都有資格給皇上上題本來表達忠心的,一旦失了聖心,便是在地方上有再多的功績,皇上看不到,上峰故意刁難,那就是個空。

這也是為什麼,李煦明明只是蘇州織造,勢力紮根在江南,但卻能照拂全國其他更省的皇商不說,甚至還能要求四川總督借督標兵給他的走{私}船保駕護航。有李家的招牌再加上地方綠營護航,李煦這些年來從來沒有在這條商路上出過岔子,直到幾個月前陷在了陽平關。

更讓他覺得幾位惶恐和怨懟的是,事情已經發生了這麼久,但是陽平關那邊卻把消息瞞得死死的,直到最近才叫他聽到了風聲。可是這會兒……皇上已經在南巡途中了啊!他們李家也都做好了等聖駕來到蘇州便要接駕的準備,一旦這件事被捅到了皇上跟前,別說接駕的榮耀,他們李家,只怕是要面臨滅頂之災!

這時候李煦又後悔又惱恨,悔得是這批貨為什麼偏偏是要偷運去蒙古的生鐵!這麼多年以來,皇上不僅對江南諸多防範,便是對蒙古各部也同樣十分小心,生怕蒙古人野心不死,再重複宋時南下中原的兵禍。為了這個,雖然朝廷對蒙古每年供給的商貨十分豐富,但對於十分敏{感}的能夠製造武{器}的生鐵、馬匹和糧食都控制得十分嚴格,只額定在能夠滿足蒙古各部生活所需,以此來削減蒙古諸部的戰鬥力。

也正因為這幾樣東西被轄製得如此嚴厲而蒙古諸部的所需又遠遠多於朝廷限定的數目,這條商路才會油水豐厚至極。李煦最初鋌而走險,也是為了彌補任上多年織造局的虧空,可自打嘗到了第一次的甜頭,他便無法遏制的再也停不了手了。

此時後悔已經晚了,他更恨那不知好歹的陽平關,若是地方稅關衙門是地方主事的便也罷了,偏還是內務府的自己人。姜家,好一個姜家,他李煦記住了。若是這一次能夠逃出生天,他一定要想辦法讓姜家好看!

後面該如何報復,李煦也只是在心裏頭略過這麼個想法,眼下他最緊要的,還是能把這件事在康熙面前圓過去。為了這件事,他特為的去尋了曹寅和孫文成一道想主意,兩個人聽了李煦的話,也都是大吃一驚,沉吟了半晌,最終兩個人都是勸李煦立刻沿着運河去迎康熙的龍船,一定要敢在陝西的摺子遞到康熙御案之前搶先自己出首。

為此,曹寅和孫文成更是答應陪李煦一道前去。他們在路上已經想好了說辭,他們實在是太了解康熙的脾氣了,自然也很清楚,如何將康熙面對此事的怒火降到最低。等到當真在龍舟上見到康熙的時候,李煦第一個就撲倒在地,重重的給康熙口頭,將額頭都叩得滲出了血絲來還不罷休,整個人眼圈都是通紅一片,連聲哀嚎:“皇上,奴才死罪,奴才該死,奴才有負主子的隆恩,奴才罪該萬死……”

康熙被他這陣仗給弄得一愣,連忙喝止道:“旭東,你這是在做什麼,還不起來說話?”

旁邊曹寅和孫文成也都跪下了,李煦雖然止住了叩頭,但是仍然跪着不敢起身,低頭有些哽咽地說道:“奴才不敢,奴才犯了大錯,奴才無顏面對主子,請主子賜奴才一死,有奴才這樣不懂事的奴才,連奴才的母親都為奴才蒙羞,此番出門,母親已經說了,權當沒生過奴才這樣有背主子恩情的冤孽。”

李煦的母親曾經和曹寅的母親一起當做康熙的乳母,雖然李母比曹母早些出宮還家,因而與康熙的情分沒有曹母那樣深厚,但在親生額娘早逝的康熙心中,這兩位乳母都是他很是敬重的嬤嬤。此時李煦把母親給搬了出來,康熙心中不免被觸動了幾分,說話的語氣越發地柔和了一些,只道:“不管是什麼錯,旭東你也要和朕說明白,哪裏這樣糊裏糊塗就要尋死的。”

聽了康熙話中語氣緩和,曹寅、李煦和孫文成三個心下都稍稍安穩了些,果然皇上還顧念着舊情。接着,李煦就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把事情變了個說法,“原原本本”的說給了康熙。船里有生鐵、打着李家的旗號、四川綠營護送這三樣要緊的,且一定會被陝西那邊呈報上來的,李煦自然不敢有絲毫的隱瞞,全都一五一十的對康熙說了。但是其中李煦玩了個花樣,試圖把自己摘出去。

按照李煦的說法,那三個自稱是李家下人的雖然當真是他們李家的人,但卻是私自打着李家的旗號行此不法的事情,他此前對此並不知情。期間,康熙聽着李煦的話,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了下來,李煦察言觀色,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最終又重重叩頭道:“千錯萬錯,都是奴才的錯,沒能約束好下人,竟被他們瞞過,犯下了這樣的彌天大罪,奴才沒有臉面再見到主子了。”

曹寅和孫文成也都幫忙道:“皇上,這糊塗東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當即就要抹脖子,以償他的失職大罪,是奴才們罵他被豬油蒙了心,做奴才的,生死都由主子掌控,便是死,也要被主子賜死,否則即便是死了,也是孤魂野鬼,不得安生。”

曹、李、孫三人深諳做奴才最緊要的就是忠心,這會兒曹寅和孫文成不敢再說任何話來幫忙李煦開脫,只扣住“忠心”二字做文章,果然行之有效,康熙的面色稍稍緩和了稍許。其實康熙心裏面十分清楚,這件事不可能像李煦說的那樣,只是李家底下人擅作主張。沒有主子的命令,底下的人生了幾個膽子敢碰生鐵,還敢調動綠營?

可即便是清楚內里的底細,康熙此時此刻還是忍住了一腔的怒火。說到底,李煦貪圖的,還只是個利字,並非真正使有什麼二心,對自己這個主子,還算是忠心,總比那幾個混賬兒子強,一個個只怕現在都盯住了自己坐下的這把龍椅了吧?

不知怎的,康熙這心思一旦從李煦他們幾個身上轉到了太子、老八和老九身上,那一肚子的火氣就全都轉移了地方。太子自打生病以後就益發的不成體統了,處處和他這個皇阿瑪找不痛快。

老八和老九一個鼻孔出氣,死死地摟住萬象居不放手,為的還不是藉由那生錢的金山培養他們自己的勢力嗎?就老四現在看來還是個好的,並不貪權,還算忠心,可是……康熙對老四也並不是很滿意,老四雖然忠心,可當太子和老八老九他們公然對抗他這個皇阿瑪的時候,老四就像個鋸嘴的葫蘆只知道悶不吭聲,並不頂用。

這麼想着,康熙便沉默了好半晌,底下跪着的李煦大氣都不敢喘,偷眼看着康熙越發陰沉的臉色,心中更是忐忑到了極點,生怕康熙再一張口,就要了他這項上人頭。好半晌,等到康熙終於收回了思緒,再把視線落回到了李煦他們身上的時候,心中的鬱結雖然為消,但到底也被剛剛三人表忠心的態度給弄得熨帖了一些。

“連底下的奴才都管不住,朕看你真是越發的馬虎大意了!”康熙說話的語氣雖然帶着明顯的怒意,但是話里的意思,卻是讓李煦猛然鬆了口氣,整個人都險些趴在了地上。

旁邊曹寅和孫文成也都把心放到了肚子裏,果然萬歲爺還是和他們預想的一樣,對他們這些忠心的自己人一向都很寬仁,只要不是在忠心上失了節,旁的錯誤都是細枝末節,並不會左右他們的根基。

“奴才……奴才蒙主子恩德,今後一定好好辦差,嚴管底下那群奴才,再不敢出這樣的紕漏,讓萬歲傷心。”李煦聲淚俱下的賭咒發願。

康熙聽了不由得嘆了口氣:“若是內務府里所有人都像你們一樣知道嚴管底下奴才是件要緊事,朕就不至於像現在這麼煩心了。”

曹寅等人聽了這話,便知道康熙是話裏有話,連忙問道:“主子,難不成是哪個奴才又做錯了事,惹主子惱火了?”

因他們三個是心腹,又是內務府的人,康熙便沒隱瞞,將內務府在地方上藉著萬象居管事的名頭如何敲詐勒索攪亂民間的事都與他們說了。康熙的話才剛說完,三個人的臉色也都不怎麼好看。依附着內務府的皇商們早就想要分一杯羹了,從前是叫萬象居的管事壓着沒法子動作,如今有了內務府插手,那些感興趣的皇上們怎麼可能不趁機伸手?

江南的幾大米行、綢緞莊都已經同他們打好了招呼,要把從前給萬象居供貨的那幾家商行都給取而代之,他們也都點了頭,正打算軟硬兼施的運作這件事,這會兒聽了康熙的話,他們的後背也全都濕透了,心裏立刻就打定了主意,等離開這船艙,他們立刻就要傳信回江南,務必要讓那些個皇商們把動作都停下來,誰都不許輕舉妄動。

這會兒,他們除了給康熙表忠心外,其他的話,也是一個字都不敢說的,誰叫他們幾個,在這件事情裏面,都不幹凈呢?索性康熙也只是想要尋幾個忠心人吐一吐苦水,也並沒有像讓他們給他拿出什麼主意來,沒多一會兒,便讓他們先行回去江南,做好接駕的本分,並且嚴格約束下面的人。

三個人領命退出了船艙時,迎面便遇上了正往這邊走的姜沐軒,曹寅和孫文成還好一些,李煦看到姜沐軒,臉色一下子就黑了下來。在稅關給他找事的,不就是這個姜沐軒的弟弟姜沐英嗎?他們姜家,手真是伸得太長了,也不怕被剁了下去!

姜沐軒也看到了他們三個,作為晚輩,姜沐軒率先行禮道:“見過三位大人。”

天子門前,李煦就算心中再恨,也不能在此地發作出來,只得耐着性子強自在臉上露出了個微微的小模樣,點頭道:“是小姜啊,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這內務府,你們姜家是前途光明吶!”

姜沐軒聽出了李煦話中的意思,聞言並不惱怒,神色不變道:“都是給主子辦事,哪裏能考慮什麼前途不前途的,所有的,不過是一片為主子盡忠的心。幾位大人都是長輩,自然也該更明白這裏面的道理。細枝末節可以不必細究,但是所做的事一旦壞了主子的大事、格局,可就要反省自身了。”

姜沐軒語氣平淡,卻叫李煦聽得肚子裏直冒火,正要說什麼,船艙那邊傳來了梁九功的聲音:“姜大人,皇上召見。”

李煦那話都到了嗓子眼硬是給咽了下去,隨即心中越發惱火,這姓姜的小子,分明就是故意拿他們做筏子,說出這麼一番話給皇上聽的!姜沐軒卻是不理會李煦的惱火,對他們拱了拱手告辭,便逕自去往康熙的船艙了。

晚上的時候,姜沐軒便把這些事都告訴了胤禩,言辭間很是可惜道:“這麼大的事,本以為能夠叫李煦喝一壺的,偏竟叫他花言巧語的給蒙蔽了過去!”

胤禩卻是並不失望,笑道:“如今皇阿瑪正被扯進內務府和萬象居之間的亂麻中抽不開身,便是知道李煦這件事情有蹊蹺,只怕也自欺欺人的先按下了。你不必覺得可惜,以皇阿瑪的性子,這件事沒完,日後想起來,李煦可逃不掉。”

對於康熙是個多麼小心眼且多疑的人,胤禩再清楚不過了,如今看似李煦安然度過了危機,其實這筆賬,永遠會被皇阿瑪記着,若是李煦從此便小心謹慎再不會行差踏錯便也罷了,若是日後李煦再犯什麼事兒,是怕皇阿瑪會把這些舊賬都給翻出來。以胤禩對李煦的了解,讓他老實起來,可是比登天還難。

上輩子,李煦他們先是對太子曲意逢迎諸多孝敬,後來見太子日漸失勢,又轉而討好他和小九,小九後院裏那麼多江南姬妾大部分都是李煦送過來的孝敬。等到後來見到他胤禩也開始在康熙面前失了寵,李煦又立刻冷淡了下來,直到小十四開始挂帥出征,李煦便又貼了上來,將寶壓在了十四的身上。

只可惜,李煦機關算盡,卻是沒算到,最後得了那皇位的,卻是被他們全都給輕視了的老四!上輩子這三家的下場也不怎麼美好。說起來,胤禩對他們並沒有什麼痛恨的惡感,只是他要下這盤名為天下的大旗,江南的這三家,卻是他非要碰一碰不可的了。

“這回皇上下定決心要整頓內務府,看來是對萬象居勢在必得,八爺您下一步有何打算?”姜沐軒聽了胤禩那番話,便也把李煦的事情先拋到了腦後,把話題又回到了之前的事情上。

胤禩挑眉道:“既然這回皇阿瑪給了你們姜家來統率內務府對萬象居的一應事物的大權,你也就不必再顧忌許多,儘可能的把內務府更多的握在手裏便是了。左右,最後賬面上做得好看些,叫皇阿瑪相信他把萬象居給拿到手裏也就是了,我這個做兒子的,這點兒孝心,還是有的。”

如今實際是他的人的姜家成功被扶上位,坐穩了內務府,萬象居經過這麼一遭,正式從民商背靠郭絡羅家的身份轉換成了皇家身份,所謂燈下黑,更是方便他再通過萬象居集聚力量。至於皇阿瑪所在乎的名聲,萬象居的好名聲都是從前積累的,經過內務府這麼一通破壞,日後便是再步上正軌,也始終會在天下的民商和官商心裏扎着一根刺。

皇阿瑪想從萬象居得到名和利,他胤禩倒是不吝於給皇阿瑪勻出些肉湯來喝一喝。內里的關鍵胤禩自然也同小九、小十講了,兩個小的聽懂后便也不鬧騰了,很有一種和八哥聯手坑了皇阿瑪的興奮感。

康熙三十七年夏,康熙在南巡途中明喻天下,言辭嚴厲的訓斥了內務府種種不規矩的行徑,將各地報來的所有涉事內務府人事統統鎖拿回京,交由刑部統一發落。其中,免不了康熙這個做主子的要反省自身,措辭雖然不比從前罪己詔的時候嚴苛,但到底還是放低了身段,再度折腰了。

康熙之所以會這麼放低身段在天下人面前自打臉面承認錯誤,還是因為李光地的一番懇切進諫:“皇上,天下□□,端在重本,國家要務,士貴農次之,工商雖在其下,若不嚴加管束,則也有礙於本。皇上聖明,於工商一途早有章程。

本朝鹽鐵、糧米、絲帛等等民間賴以存貨之本,皆由內務府統招皇商販售管轄,此系民間活命根本,便由此盡在萬歲掌控之中。其下有官商,依附地方官府,地方官府忠心皇上,那官商便也走不脫皇上的手心。唯獨民商,逐利而活,最是難以約束,天生反骨,如今萬歲將天下厚利之貨盡皆歸於皇商,少許漏與官商,而禁絕於民商,正是我大清朝得以千秋萬代的根本要領。

如今之勢,正是不安分的民商藉由萬象居興風作浪,皇上,小不忍則亂大謀,若一力強壓,幾位皇子尚且年輕不懂這內里的關鍵,許是就要被這群民商所挾,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錯事。皇上聖明,若是舍小節而全大勢,則能畢全功於一役,徹底消滅那些民商的非分之想。”

李光地說了一大堆,其實意思很簡單,就是希望康熙能夠先軟下來態度,不要在和太子、八貝勒九阿哥他們糾結在萬象居的事情上。畢竟,皇子什麼的,是天子家事,是內里的事情。若是叫萬象居和民商們真的翻了天去,那就是鬧騰到外頭去了。攘{外}必先安內,李光地這便如此建議了。

康熙被李光地的話給觸動了,將心情沉澱下來,便發覺自己似乎是被幾個不孝子氣昏了頭,做事有些失了章法。聽了李光地一片忠誠得肺腑之言,康熙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裏便多了份果決和清明,嘆息道:“晉卿啊,若是沒有你,朕這回,只怕真的要棋差一招了。”

李光地連聲稱不敢。在一旁一直做柱子一樣戳着的梁九功都忍不住咂舌,這位李大學士,能夠以一介漢人成為當朝李相,果真是有他的過人之處。就剛剛那一席話說的,真是比滿人還滿人,真是一片忠心可鑒天地吶!

康熙明喻天下后,趙申喬與李光地相對而坐,久久無言,最終只慨嘆道:“吾不如晉卿兄多矣。”

李光地卻是笑道:“松伍謬讚了,其實以民商對抗皇上,無異於是以卵擊石,便是以幾位阿哥做筏子亦是不能成的。一旦龍顏震怒,再開牢獄之災,那民間,怕是又一場血雨腥風了。愚兄心知皇上飽讀聖賢之書,自有一番悲天憫人的心腸,若真開了牢獄,日後只怕又要後悔,且還有違聖上的英明。咱們做臣子的,既要為皇上分憂,又要心繫百姓,既然有所預見,又怎能閉口不言呢?”

當著趙申喬的面,李光地雖然有心提點,但是話卻不能說的太白。而趙申喬聽了這段話,略略一想,便參悟透了其中的道理,心中難免腹誹,難怪李晉卿能夠與皇上君臣相得,這裏子面子全都要握在手裏的性子,還真是如出一轍!明明是李晉卿窺得皇上騎虎難下的局面,有心給皇上遞梯子表忠心,卻偏是能把話說得如此的大義凜然。這份本事,他可是要學着點兒!

就在這兩個所謂的漢臣飽學之士雲裏霧裏的你來我往的時候,胤禩的系統里傳來了王怡錦有些着急卻又有些激動的聲音:“八爺,快,來一顆藥丸救命!”

胤禩心一沉,面色一變:“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王怡錦忙道:“不是咱們的人出了事,是我發現了個老活寶!不過眼下他快要斷氣了,詳細的事情我以後再同你說,先來顆藥丸救命要緊!”

王怡錦雖然語焉不詳,但是胤禩聽到他說沒事,便鬆了口氣,從系統里兌換了顆延壽丸交易給了王怡錦,過了好半晌,那邊才傳來了王怡錦輕鬆的聲音:“果然系統出品必是良品,嘿嘿嘿嘿,八爺,這回咱們賺到了!”

胤禩好笑地開口:“怎麼?究竟是哪路的神仙,竟叫你這麼激動?”

自打小錦越來越適應這個時代以後,胤禩就鮮少再見到小錦一驚一乍的模樣了。而那頭王怡錦說出來的話,也成功的讓胤禩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哪路的神仙?黃、梨、州!你說,他是不是我的神仙祖宗!”王怡錦此時此刻的表情,恨不得把尾巴都豎到天上去了,能親眼見到活着的這麼個大名人,他真是不枉費穿越到了這清朝啊!

“他還活着?”不怪胤禩說話這麼直白,按照記憶,這位牛人,早就該過世了好多年了。

黃宗羲,別號梨州老人,世人多稱呼他為黃梨州,正是拒不出仕的知名大儒,論名聲,可是比如今的李光地之流不知高上多少倍。王怡錦最初也曾暗暗走訪江南想要尋到這黃梨州的蹤跡卻未果,卻沒想到,這回竟誤打誤撞,在陽平關碰到了載有病的只剩下一口氣的黃梨州的客船。

“說不準這裏面還有什麼辛密咱們不得而知。不過,等到黃先生醒過來,我想一切就應該有答案了。你上回不是給我那兒送了個季秀才么?眼下他正在學裏教小子們讀書識字,順便研究他那個改良學問,頭髮都快愁得掉沒了。這回若是能把黃先生請回去,那咱們可就是迎回了一尊大神!”王怡錦喜滋滋地說道。

這世道,想要改天換地,老祖宗們早有章法,不過是廣積糧、高築牆,說白了,就是要有錢、要有人馬和武器。想要改朝換代,這些足矣,可是他和八爺卻是並不想止步於此。來自百年後的現代,要是回到清朝只是想過一把當皇上的癮,那才是枉顧上天給的一場造化了。

想要真的改天換地,把整個民族——無論是漢族還是滿族——持續了幾千年的根,那益發變得要吃人的封建禮教給徹底更改,便不能徹底撼動所謂的君權神授、所謂的天子、所謂的君臣綱常。而要做到這一點,他們需要的,是像黃宗羲這樣的,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

這一切也許在旁人看來是天方夜譚,是痴人說夢,可是胤禩和王怡錦,卻是真的一步一個腳印的,在這一條道路上堅定不移的前進着。也許真的到了夢想實現的那一刻,連九弟他們都不能理解自己吧,胤禩有些無奈得摸了摸額角,但是,他並不後悔。

再壞,能壞過被那些捲毛洋犬轟開國門來得再屈辱嗎?再壞,能壞過被後世之人提起來,都以國恥來形容來得更心痛嗎?便是在他看來尚不如本朝的元蒙,後世的人談論起來,還曾因元蒙鐵騎碾壓過歐洲而言辭間頗有些自豪之感,可說道本朝……

這樣一顆種子,在胤禩重活一回在康熙二十六年的冬天睜開眼睛的時候,便已走在胤禩的心裏萌芽了。

據史學家、傳記研究家、文學家,顧炎武第二十代孫顧秉之記載,直至本朝立國一百年,公元1812年,尚有清朝遺老直陳康熙帝皇八子、本朝第一任元首胤禩大逆不道,欺師滅祖,為大清之永世罪人,藩屬高麗、緬甸、琉球、安南等屬國亦藉以本朝廢除帝制大逆不道為借口,罷貢百年之餘。

朝歷一百二十八年,公元1840年無疑是史冊上極為重要的一年,在這一年,西洋夷狄乘着

堅船利炮東進,高麗、琉球、安南、倭國、南洋諸國舉全國之力對抗洋夷未果,幾乎遭遇滅國之災,迫不得己求助本朝。議會很快做出決議,天津海師、威海海師、廣州海師、福建海師四軍齊動以抗西洋,歷時一月,便將洋夷誅滅殆盡、奏凱還朝。

其後東洋、南洋諸藩來貢,西域各國亦聞風而至,皆奉本朝為天{朝}上國,原歲歲來貢以求庇護。彼時史學家便有斷言,若無開國元首,則此時本朝,怕是與高麗、琉球、安南等國無異,盡皆將受洋夷折辱。時清遺尚有不忿者,稱聖祖康熙英明,便無大逆不道者胤禩,亦可有後輩皇帝率領軍民護持邊疆。

筆者看來,這些都是清朝遺老的白日發夢。縱觀世界,本朝是世界已知文明中,最早邁入蒸汽時代、進入工業化,最早廢除帝王□□、最早發現電、最早普及全民教育的文明大國,較之自恃優越的西洋,尚早數十年之久。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第一元首,親手結束了康熙朝的愛新覺羅胤禩。

時至今日,這位元首依然是讓史學界爭論不休的複雜人物,究竟這位清朝的皇八子因何會以皇子之尊決意廢黜帝制,史學界依舊爭論不休未有定論。但是毋庸置疑的,他是史學界公認的無冕之王,民眾心中唯一的大帝,是整個時代的傳奇。

《人傑傳》顧秉之,公元一九一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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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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