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梅老爹夫婦
屋裏間,梅蕊亦是難以入眠。
被人辱罵豈能不氣,只是那時她心裏滿滿的都是感動,來不及生氣。
相處短短數日,那人便為自己出頭,維護自己,替自己生氣,種種皆令梅蕊在這料峭春寒的日子裏,心裏暖暖的,就像燒了一把火。雖然相識兩三天,孫少恩在她心裏是特殊的,猶如久旱逢雨露,也許在以後的日子,有幸遇到對她好會維護她的人,亦會覺得不及孫少恩,因為第一個總有它的特殊,人的心裏皆這樣。就憑着這特殊性,她能接受孫少恩很多的無理取鬧,願意全心全意誠心待她。她以為自己的心在兩年全或許是更久就已經冰封。
爹娘,你們是否知道女兒一個人心裏孤苦,將那人送來,讓她陪伴女兒,然而,爹娘你們可知道?孩兒早已習慣了一個人時的無助,習慣了寂寞所有的孤獨。枕邊淚倒多如窗外雨,無論她如何呼喚,她的爹她的娘都不會出現,因為他們在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遠到在這漫漫長夜裏也給不了她一個擁抱。
說起梅蕊的爹娘,那也是個很長的故事……
梅家人丁單薄,到了梅老爹這一代就他一個,梅老爹是土生土長的山河村人,年輕那會也是個英俊小伙,才華橫溢,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對於山河村裡那些目不識丁的山村野夫,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所謂十年寒窗苦讀就為了謀個一官半職,梅蕊的祖父母先繼去世后,梅蕊她爹沒了牽挂,走出了大山,走向了京城,然後在那遇到了梅蕊她娘,一見鍾情,兩情相悅。
然則她娘非一般人家的女兒,不是誰想娶便能娶的。她外祖父是當今聖上跟前的當紅御醫,那也算是大戶人家的女兒,看不上她爹那窮小子,在京城秀才多的是,也不稀罕他。
當年她爹娘的親事也鬧得挺大:她娘以死相逼,她外公才鬆了口也寒了心,幾乎脫離父女關係,完婚之後兩家也不怎麼往來。
她娘豆冠年華即名動京師,受到多少有錢公子,大權在握的官員的追隨,然而她娘也是固執,非她爹不嫁,她娘也真真是個秒人:知書達理、手巧玲瓏、做的女紅頂頂的好,因為耳濡目染,當然也會給人看病。是以梅蕊遺傳了她娘的基因:認得一些草藥、會看一點小病、針線活做的也不錯。
那幾年,她爹的官途不太順,隨着梅蕊的出世,花費亦大,雖然有她外祖母的接濟,亦非長久之計,她娘只好與人看病維持生計,因為醫術好,名聲在外,來看病的人也多,她爹也不是什麼大男人主義的人,願意在她娘背後做個小男人,所以一家三口也活得其樂融融。
可惜的是,梅蕊十歲那年,她娘得了一種怪病,醫者不能自醫,就這麼去了。
臨終前緊緊握着父女倆的手,眼裏滿滿的都是不舍,她娘跟她爹說,這輩子雖然沒有大富大貴,然而她很滿足,也從不後悔當年嫁他,因怕這長情的男人會跟隨她去,只有叮囑他要好好撫養他們的女兒,看女兒長大,結婚生子。
梅蕊接觸過生老病死,理解生死由天,小小年紀就知道死亡的意義,活潑調皮的一小孩也變得沉穩。
她外祖母也是疼她這外孫女的,只是她娘去世后,痛失女兒的高齡外祖母也跟着去了,然後梅家跟御醫那大戶人家就真的再也沒有關係了。
她爹心灰意冷之下收拾包袱,帶着梅蕊和她娘的骨灰回到了山河村,落葉歸根。
當然她爹出走的時候是秀才,歸來的時候也是秀才,這麼多年無論如何努力也沒高中,不知是因為書讀多了不懂變通,還是御醫大人詛咒的。
以前有多風光,之後就有多墜落,她爹早年中秀才之時,沒得到多少人的真心祝福,惹來的都是妒忌,人皆是奇怪的動物,你好的時候,別人便盼着你以後有多慘,大家都是喝山河村的水長大,憑什麼你就能中秀才,這事惹來了多少人心裏的不平衡,即因此事,當梅家剩下梅蕊一個的時候,便成了多少心胸狹窄的人的攻擊對象。
她爹頂着秀才的名目,耕種兩畝水田,日子就這麼過來。
她爹娘本來就是很恩愛的一對,她娘走後,她爹也是傷心欲絕,只是為了她這個幼小的女兒,還是撐了下來。
數年後,看着她出嫁,她爹並無多喜悅,僅僅是鬆了一口氣,好像把心事了了。
她嫁人後,她爹就獨自一人生活,亦不與鄰居來往,變得孤僻,人也瞬間老了,四十多歲的人便已白髮蒼蒼。
兩年前,因她的事,覺得負了她娘,沒有好好照顧他們的女兒,她爹再沒撐下去,帶着對她的擔憂和她娘的眷戀,就這麼追隨她娘去了。
就因為她當年年少,才隔斷了她爹娘,使得他倆多年的分離,如今她爹娘團圓了,她應該安心,所以她爹走了,雖然傷心,生活再苦,亦不輕生,努力的活了下來。
梅老爹臨走之時,留下了一間祖屋、兩畝水田、數兩碎銀與一屋子的書。
梅蕊賤賣了祖屋,以那銀子將她爹娘和葬后,帶着一屋子的書至村東的盡頭蓋了一間小茅屋,然後住到現在。
她沒有兄弟叔伯,她娘的娘家也是高山皇帝遠的,因她娘的去世也斷了關係,她爹走後,她就再沒親人了。
因那男人的事,吳賈氏對她多有意見,自她爹去世后,就變本加厲,在村裡到處造謠,說她是掃把星,剋死了她爹剋死了她娘還克夫。
三人成虎,慢慢的那些以前有來往的、對她抱有同情心的村民都對她嗤之以鼻。
那時候,她沒這麼瘦的時候也是漂亮,雖然不是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然亦是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風卷葡萄帶,日照石榴裙。那婀娜窕窈,酥胸豐臀的身材,烏黑亮澤的長發,柳眉,丹鳳眼,小巧的鼻子,鮮嫩的櫻桃小嘴,讓人忍不住偷親一口。男人看到她魂都丟了,所以那些抓不住自己男人心的婦人都怪罪於她,罵她到處勾引男人,她的名聲在這些嘴碎的婆娘唱衰下,變得越發難聽。
也有很多男人窺視她,她一個人住在那麼遠的小茅屋裏,日日都過得心驚膽戰,忐忑不安,恐怕那些男人破門而入
幸好有小黑守護她,她兩影影相隨,隨着那大狼狗長大,變得惡狠狠的,齜牙咧嘴,眼放青光,那些臭男人也不敢隨便調戲她,所以大黑狗於她很重要,亦不把它當狗看,她有吃的,也不會少大黑狗一分一毫的。
之後她過着難民般的日子,越來越瘦,不像個人樣。那些男人對她也不像之前那麼大的興趣。她清楚的知道做女人的苦,所以她才會那麼容易答應少恩作男人打扮,還幫忙掩護。少恩對她好,她亦如小黑那樣,守護少恩的身份。只是這樣的話,在別人眼裏,少恩成了野男人,她也成了不知廉恥的婊*子。不過這跟那些男人對她們的窺視比就不值一提,隨他們說去吧。
每次回想過去,梅蕊的心猶如被人緊緊的抓在手裏揉搓,很痛很酸,然而此次心裏竟然有一絲甜。想着想着,又想到大圓臉如今尚還穿別人穿過的舊衣衫、別人的鞋,心裏有點彆扭,打算找天到鎮上剪兩尺亞麻布,與她做兩套,也只能買麻布,好的她付不起銀兩,不過兩尺也差不多要四百文錢,把這次針線做完,還有那草藥賣了,當有半兩銀子。
梅蕊就在這種趕緊把針線活做完的想法中,慢慢入睡。臉上掛着淚珠但也帶着甜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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