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醒了去飲喜酒
雪消門外千山綠，花發江邊二月晴，雪在昨天已經停了，化雪比下雪寒，卯時，大概五六點，孫少恩即爬起了床，無一點賴床之嫌。早起是因今日村長家辦喜事，梅蕊亦出了份子錢，她得急着去喝喜酒，這兩日她餓得都睡不着覺。
熟門熟路的來至井邊，提起水胡亂的洗了把面，那井水冷的猶如自虐，等飲完喜酒，她得跟別人上山砍柴，哎喲……真是要命。把自己收拾好了，梅蕊還未醒，她也不好意思去喊人家，乃與大黑狗對視，人眼瞪狗眼的。這狗真是難看，也不知是否得病了，地上落滿了狗毛，看着真是噁心。
大狗好似知道自己不受對方歡迎，身上僅存的數根狗毛盡皆豎起，散發著敵意，就猶如會隨時捕向孫少恩。
梅蕊起床看見這一幕，目光流轉，溫柔的笑了笑。在梅蕊出現的那一刻，大圓臉的表情和小黑竟然出奇的一致，眼睛都亮了。
“起好久了罷！”
“就一會，你去洗洗吧！我已經幫你把水水打好了”
“嗯！”其實今日她是不想去的：無論是婚事觸動了她的心事還是那熱鬧的人群。想到村長家對自己多有照顧，還有大圓臉的期待，她還是早早的起了。梅蕊梳洗完畢，空腹帶着孫少恩而去，小黑依舊留家看門。
村長家位於村子正中，只見院外粉牆環護，門前有樹數株人頭般高的說不出名字的樹，後來才知是從山上移栽過來的果樹，供李家的寶貝孫兒玩耍的。入門便是石子鋪的路，上面三間房舍，從房舍側間又得一拱形小門，出去則是後院，一間小茅屋裏養着一頭母豬，幾隻雞鴨，車牛一乘，光線又甚好。
“這牲畜住的看着比我們的還要好”孫少恩心裏不平衡了，眼珠子瞪得賊大。
“那你今晚留下來，與它們同住，還熱鬧”梅蕊看她那憤憤不平的樣子，瞟她一眼取笑道。
“你是嫌我了”孫少恩輕咬着下唇，踩着那雙不甚合腳的草鞋，踢着腳下的石子。
“你想哪去了，還較真了罷”是她先嫉妒那牲畜，又嫌棄自家茅屋，現在還委屈了，這圓腦瓜兒想的怪多，都不知如何說她是好。
“是你讓我跟那母豬睡的”孫少恩愁眉苦臉的，其實也怪不得她多想，她現在是寄人籬下，心裏敏感，會多想也是應當。
那頭母豬看到有人靠近，叫的歡，孫少恩聽到刺耳，那豬太囂張了，便隨梅蕊掩耳入主屋，室中亦與一般農家大不相同，這裏倒很有點地主家的派頭，中間放着條幾、八仙桌子，條几上擺放着泡茶用具，兩邊各放着一把太師椅，椅子上還鋪着紅布椅墊。兩邊的隔扇門都掛着雪白的門帘，裏間屋的擺設就被遮擋住了。孫少恩也沒心情掀開查看，勿謂人比人，她連豬牛雞鴨都比不上啊，心口悶悶的，好想跑進去狠揍一頓那頭母豬……
梅蕊在村中不甚受歡迎，名聲在村民看來亦不怎麼好，但還是被村長邀去幫把手。這其中原由要追溯到梅老爹年輕那時。當年，李忠民十四五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得多但家裏窮，沒多餘的口糧。那會天天做發財夢，一日到鎮上賣柴換米，經過賭坊被看門的拉進去，接着欠了一屁股債。家裏吃的都沒有，那有錢還債。然後被狠狠的揍了一頓，引至衙門還差點斬了手指。若是沒了手，對於干粗重活為生的窮苦人家來說，尚生不如死。幸好那縣令為梅蕊她爹的同窗好友，疏通了關係才免了牢獄之災。坐牢的要是沒點錢沒關係就真的是永無天日，是以梅老爹於他形同救命之恩。傷養好後跟從梅老爹出外面闖了數年，娶了媳婦回到村裡，把幾年省下來的錢置辦了三畝水田，兩畝旱田，蓋了現在這一大間房子，日子過得蒸蒸日上，這不還做了村長。養了三個兒女：高高瘦瘦黑的像塊炭頭的大郎李迎金，長的寒酸，二十歲才娶了媳婦，把家裏三分之一的積蓄都拿去做了禮金；二女兒就是今天出嫁的迎珠；還有跟孫少恩同歲的二郎李迎銀。本來打算再要一孩子，湊合是金銀珠寶，只是年紀大了不想再折騰。
隨着大兒媳婦陳欣三年抱兩的，一孫子一孫女，多了幾口人吃飯，加上早年李忠民外出干粗重活落下的病根，身體不甚硬朗，時不時的花錢喝葯，最近數年，日子過得越發捉襟見肘。李家跟梅家早年走得比較近，此兩年，梅蕊知道村長家出的多入得少，不欲與人添麻煩也不願意接受別人的饋贈就慢慢疏遠了。村長只道這孩子堅強得讓人覺得她有點傲睨一世，剛愎自用。他知道村裡都在她背後嚼舌根，也沒辦法阻止，封人家的口，只能叫李吳氏多寬慰她幾句。今天叫她來，主要是陪陪珠娘，出嫁女都是會緊張的。
村中男女老幼俱於齊矣，孫少恩還以為自個來得最早的。小兒在院裏玩耍，嘻嘻哈哈的；婦人邊洗菜邊拉家常，皆是兩三個一起的；男人殺豬宰鴨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孫少恩不覺得噁心尚留了口水，心裏喊着那都是肉啊肉啊的。看梅蕊進去陪新娘子了，有村人過來打招，或欲八卦之，看孫少恩冷冷的，寡言少語，愛理不理的，那些村民覺得無趣，又散開聊自個的去了。那些小孩遠遠的看着她，覺得她的頭髮很有趣，然而也不敢過來就是了。孫少恩只好蹲在灶頭傍，看着窩裏的，打量着新郎，聽說是在鎮上賣豬肉的，有點錢，給的禮金也甚是挺豐厚，要不憑他這一身肥肉，豬頭豬腦的，李家也不會把女兒嫁與他。聽着有點像賣女求榮，不過好羨慕李迎珠怎麼辦？
新娘子被接走了，飽吃一頓后，村民都陸陸續續歸家。孫少恩慢吞吞的捨不得走，梅蕊看了她一眼表示疑問。“梅子姐，我們可不可以拿塊豬肉？剛才我留意到很多還沒煮呢！”孫少恩扭扭捏捏的說完，‘梅子姐’這稱呼還是孫少恩自個叫的，開始梅蕊怎麼也不肯應，自己雖然姓梅，但是跟梅子半點關係都沒有，不過孫少恩說了，她喜歡酸梅湯，不叫梅子姐就叫孫梅姐，梅蕊覺得這更離譜，把她的姓氏都改了，還跟孫少恩同姓，就勉強答應她之前的叫法。
“這咋好意思問，太難為情了”，她也知道這兩日孫少恩沒頓飽的。
梅蕊猶豫間，李吳氏提着兩塊巴掌大的豬肉走過來，“蕊娘，豬肉拿着，這孩子病剛好，得添點油水”。
在梅蕊伸手前，孫少恩已經揣在懷裏，呵呵一笑，“謝謝大娘！”。梅蕊把手放在她頭上摸了摸，還有點刺手，孫少恩也沒阻止她的行為，隨便她摸。
‘這孩子’和藹的李吳氏眯着眼睛笑的像只狐狸一樣看着他們倆，也不知道‘這孩子’說的是誰。
兩人一前一後的往家裏去，“我們明天還來不來吃”孫少恩以前家裏辦喜酒，都是擺上兩三天的流水席。
“你還想來？那麼喜歡村長家，剛才還捨不得走的，要不嫁與二郎，為人家媳婦得了”梅蕊笑話她。
“我這不就問問，家裏吃的都沒有”孫少恩呢喃，她以前還不稀罕喝人家的喜酒，那麼多人鬧哄哄的，如今為了她那五臟六腑，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啊。
剛到家，小黑就迎了出來。“早知道帶小黑去好了，吃剩那麼多骨頭，讓它吃個飽”孫少恩覺得虧大了，人家都是拖男帶女一大家子的，她家就兩個人，帶上小黑多好，多一張口吃飯，把它吃個夠本。
“那可不行，小黑沒跟那些人接觸過，人多，小兒又頑劣，會傷及人家”。
“帶點回來也好，剛才我就吃剩了一大塊豬骨”撈一把是一把啊，反正最後也是給那頭母豬吃掉的，想到這孫恩很是惱火，都怪那條大黑狗命不好。
“你啊你，也不怕人家笑話”真看不出是個貪小便宜的小鬼，梅蕊笑得有點無奈。
“我才不怕，反正大家又不認識”看梅蕊那有深意的眼神，孫少恩真想踹那狗兩腳，竟然惦記她的豬肉。
看大黑狗跟得緊，梅蕊切了一點肉碎就着稀粥給它吃。狗尾巴左右搖擺着，那樣子好像宣示着它吃得多歡。而孫少恩則挺在她那張破床上裝死屍，吃飽就睡人生一大樂事。漸漸的目光放空，思緒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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