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家人
一時間飯桌上的氣氛僵到了冰點。
柳薇薇聽了梁熙的話后便知是自家理虧,於是忙出來打圓場,難得地對錶妹和顏悅色起來:“梁熙,快吃飯吧,等菜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和我媽忙活一下午都辛苦了,這大過年的和和氣氣吃頓飯,都是一家人,就別提不好的陳年舊事了吧。”
誰料梁熙根本不願息事寧人,一記冷眼掃過來,看得柳薇薇心頭一顫:“一家人?”
然後又是一聲嘲弄的嗤笑,繼續道:“舅媽罵我、辱我、使喚我,就該是家庭和睦,而我擺事實討說法,就成了不和氣?我合該是受欺負的那個?外人尚且客氣,我在柳家比外人還不如!你們幾時把我當作過自家人?”
柳薇薇頭回見到如此咄咄逼人的梁熙,登時聲音弱了下去,張了張嘴,半天憋出一句話來:“畢竟血濃於水……”
梁熙輕輕拍掌:“好一個‘血濃於水’,那就暫且不說與我並無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舅媽,單說你和舅舅吧。舅舅軟弱無能,看着我被舅媽欺負,一聲不吭,助紂為虐。而你,我親愛的表姐,真不愧是王春華生的女兒,欺軟怕硬,換着花樣折騰我,把我當廉價勞動力不給工資也就算了,竟還想方設法地把我弄到你要討好的男人的床上,幫你做那些齷齪勾當,真是想想就心寒。表姐,你是去當演員的,怎麼拉皮條都拉到自己親表妹身上了?”
柳薇薇臉上血色盡失,趙倫一事,於她而言是黑歷史中最不堪回首的一頁,而且即使她在娛樂圈裏亂混,呈現給柳父柳母的自然只有光鮮亮麗的一面,背後的骯髒墮落怎麼可能敢讓父母知道?
然而,梁熙竟在年夜飯上當著柳氏夫婦的面把她那些見不得光的老底給抖了出來!
柳薇薇整個人都傻住了。
聽了這話,連一向溫和的柳父都慍怒道:“小熙,我和你舅媽的確對不起你,但你不能無中生有,胡亂污衊薇薇!”
“舅舅,事實如此,絕非我亂說表姐。”梁熙一臉平靜地丟着雷,“表姐因為這事得罪了人,被對方曝出私會老總的醜聞,惹怒了經紀人,最後是我不棄前嫌,想出辦法救表姐,因此得到表姐經紀人的賞識,這才被帶去團隊做助理。舅媽說我忘恩負義,把表姐當成跳板,簡直是可笑!究竟是誰該感謝誰,誰又忘了誰,麻煩舅媽搞清楚,不要提前老年痴獃。”
王春華本來打算捲土重來的,一聽這話,張開的嘴頓時愣在那兒,說不出反擊的話來。
梁熙繼續不緊不慢道:“舅舅說表姐孝順,買新房的錢出了大部分,舅媽穿金戴銀,只吃得慣表姐買回來的高檔補品……卻不知道吧,你們住的穿的吃的戴的,盡情享受的和向旁人誇耀的,起碼有五成是表姐爬床換來的錢。”
柳父想起梁熙下午說的“表姐來錢快,但付出的也多”,原是有所深意,臉上更是難看幾分。而王春華只覺得耳垂脖頸手腕都被首飾灼得疼,而最疼的,當是臉。
柳薇薇抬頭,眼裏染上絕望,她死死地盯着梁熙:“你……這是要逼死我嗎?“
“當然不是了,表姐。”梁熙的微笑總是淡淡的,眼底的淡漠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我要想置你於死地還不容易嗎?且不說我知道的你的黑料有多少,光是我父母遺產的事情,我就能把柳家告上法庭,錢賠不賠得上是一回事,這案子傳出去對你影響如何就是另一回事了。”
柳薇薇呼吸一滯,喃喃道:“你不會這麼做的……蔡姐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
她們好歹是同一公司的人,梁熙要是傷她利益,自己也會吃不了兜着走的!
梁熙輕描淡寫道:“玉石俱焚,豁出去拖你下水,我再另尋它業,也不虧。”
柳父顫聲道:“小熙,有什麼話好好說,何必把家事鬧上公堂呢?”
王春華也腆着臉乾笑道:“是啊,幹嘛要斗個你死我活,魚死網破呢?來,吃飯吧,吃完飯後一起坐沙發上看春晚,舅媽給你切水果。”
梁熙扶正方才被王春華揮倒的酒杯,又斟上白酒。
她道:“舅舅,這杯是敬給你的,畢竟你是我親舅舅,是我媽愛護過的弟弟。放心,我不會再追究我父母的遺產,也不會與你們對簿公堂。雖然你們待我不好,但總歸是收養了我,舅媽總說我欠柳家很多,那今日我對你們的所有寬容都當是贖還了恩情債,兩清了,以後勿再以此威脅我,否則休怪我翻老賬。”
她站起身,以雙手將酒杯遞到柳父手中,一邊道:“這該是我最後一次以外甥女的身份給二位敬酒,從此往後,我梁熙便是無親無故的孤兒,與你柳家沒有絲毫干係,形同陌路,互不叨擾,眼不見為凈。”
“既不是一家人,那就沒必要吃一家飯。我走了,祝你們新年快樂,闔家歡樂。”
*
離開柳家時已經過了七點,天已入夜,路燈在寒風中落寞地亮着,大街小巷到處洋溢着過年的氣息。總能看到玩甩炮和煙花棒的孩子,時不時把路邊停的汽車或電動車炸得來哇啦哇啦地響,跟受了驚嚇似的。
梁熙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着,不知是不是身體存在記憶的緣故,走着走着就到了原來的柳家樓下。老房子在三樓,現已出租出去,客廳的窗戶透着橘色的暖光。
她就坐在小區裏的石椅上,抬頭望着那扇光亮,心裏想的卻是剛才走得太急,都忘了問王春華是怎麼處理原來那個梁熙留在舊屋裏的東西的了。
不過不問也知道,多半是給當破爛扔了。
讀書時的課本,成年前的校服,做題時用的草稿本……
應該可以稱之為“遺物”了。
梁熙本想通過這些東西加深對原主的了解,畢竟這世上除了她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原主已經不在人世。生的時候痛苦抑鬱,死的時候若還沒有一人為之緬懷紀念,那就實在是太過可憐。
而那些東西現今也都找不回來了。
不知在樓下坐着吹了多久的冷風,梁熙的手機忽然響了,是系統默認的鈴聲。
“梁小熙。”剛一接通,電話那頭就傳來榮禹東的聲音,十分精神,“新年快樂!”
梁熙聽到他那頭隱約摻雜着電視的聲音,便知他在家裏,笑道:“新年快樂。”
“本來想零點給你打的。”榮禹東嘿嘿一笑,“但實在太想你了。”
梁熙道:“你最好不要想我,有我就肯定有工作。”
也不知道這句話哪裏戳笑點了,榮禹東差點笑岔氣:“梁小熙,你怎麼一點浪漫都不懂?會不會談戀愛啊?”
他那邊開玩笑地問,梁熙這邊倒是認真地答:“不會。”
榮禹東如同發現新大陸一般:“誒,難不成我是你初戀?”
“嗯,是啊。”
“……”
“怎麼了嗎?”
榮禹東正經道:“梁小熙,我會好好待你的。”
“哦。”怎麼突然冒出莫名其妙的傻話,“你吃完飯了?”
“嗯,在被拉着看電視呢,趁着歌舞表演的時候溜出來打電話,唱歌跳舞怪無聊的,剛才那個小品挺逗的……小熙你看了嗎?”
梁熙頓了頓,不想讓榮禹東為她擔心,於是道:“嗯,挺幽默的。”
“你是在陽台跟我講的電話嗎?怎麼你那邊那麼安靜。”
“嗯,裏面太吵了。”
榮禹東溫柔道:“外頭風大,別凍着了,趕緊進屋吧,我也去看電視了。記得代我向伯父伯母問候哈。”
“好。”
“拜拜。”榮禹東笑道,“我愛你,梁熙。”
“……拜拜。”
結果梁熙剛結束與榮禹東的通話,方敘就打了進來。
跟榮禹東比,方敘的語氣就要穩重多了:“師妹,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梁熙琢磨着方敘這麼早打電話來是不是有什麼事,“師兄,你怎麼這會兒打電話過來?”
方敘道:“欣賞不來小品的笑點,載歌載舞的表演一完,我就覺得無趣得很。本來想給敏姐拜年的,打不通手機。”
梁熙:“……”
“你現在在柳花瓶家?”
“嗯。”
“我怎麼聽不到聲兒啊?”
“我在陽台上接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方敘懶懶的聲音:“那你讓柳薇薇接下電話吧。”
梁熙道:“你怎麼不自己打給她?”
“突然想起找她有事兒,這不正好你就在她家嘛,順便了。”
梁熙淡定道:“表姐嫌晚會無聊,就進屋睡覺了,我不敢叫醒她。你知道的,我倆姐妹關係並不好。”
對方沉默了幾秒,復開口道:“梁熙,你騙不過我的,你現在在哪裏?”
梁熙沒想到方敘會起疑,本來還想說幾句話糊弄過去的,但覺得這樣的話未免有些矯情了,於是乾脆坦白道:“我和柳家斷絕關係了,現在在外頭。”
方敘的語氣倒不是很驚訝:“哦,撕逼了?”
“算是吧。”梁熙無奈地笑了笑,“師兄,你知道的,我不太會吵架。”
方敘直接道:“那就回B市吧,師兄開車接你,正好半夜約了人喝酒,把你也帶上。”
梁熙愣了:“你不和家裏人過除夕嗎?”
方敘笑了一聲,語氣輕鬆道:“師兄我早在進娛樂圈的那天起就被趕出家門啦,無家可歸,哪兒來的什麼家裏人,以後你也和我差不多了……我在這邊幫你訂機票吧,除夕航班挺緊張的,你現在打個車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