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思念
“涼兒,父皇有日子未聽你撫琴了。”
劉涼臉色一暗,低聲道:“父皇有三個月不來瞧涼兒了,上次涼兒給父皇撫琴還未入冬呢。”
劉宿愣了愣,側頭看向周海:“朕有三個月未來瓊華宮了嗎?”
周海目光閃了閃,躬身道:“萬歲爺國事繁忙,更兼皇後娘娘……”說著瞧了九公主一眼,並未說下去……
劉宿點點頭,拉着劉涼的手坐到自己旁邊,目光柔和:“是父皇的不是,往後多來瞧涼兒好不好?”
劉涼眼睛一亮:“這可是父皇說的,這兒有周海跟蘇子玉,他們可都聽着呢,父皇一言九鼎,萬萬不能食言的。”
劉宿哈哈笑了起來:“好,就讓周海跟子玉作證,現在可以給父皇撫琴了吧。”
劉涼點點頭,榔頭已經把琴挪了出來,剛要添香,被劉涼攔了:“這梅林之中染香倒不妥了。”坐下來,縴手拂過琴弦,不禁想起莫宣卿來,他的琴是獨幽,而自己這把卻是鶴鳴秋月,雖比獨幽略有不如,也是難得的名琴,是父皇為母妃搜羅來,藏於瓊華宮琴房裏的,去年自己生辰的時候,父皇賜給她的生辰禮,只自己一直憊懶,疏於練琴,倒埋沒了這張好琴。
不是因為莫宣卿,恐怕這琴還要被自己束之高閣呢,想起他手把手教自己撫琴的時候,指尖相疊,氣息相溶,那一瞬間,她什麼都記不得了,也早已忘了彼此的身份,彷彿這世間只有他,只看到他。
思及此,竟不禁有些想念,隨着指間傾瀉的曲子,開口道:“中庭多雜樹,偏為梅咨嗟。問君何獨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實。搖蕩春風媚春日,念爾零落逐風飈,徒有霜華無霜質……”
她的聲音不大,仿似呢喃,又彷彿嗟嘆,隨着婉轉的琴曲緩緩念來,帶着幾分難解的惆悵,頗為動人。
蘇子玉定定望着靜靜撫琴的女子,此時的她,沒有了往日跳脫的孩子氣,彷彿一瞬間便長大了,成了一個足以動人心魄的女子,在這梅林之中合著悠然而至的梅香,如夢似幻,蘇子玉覺得,或許她是這瓊華宮中的梅花精魂所化,不然,怎會美得如此不染凡塵。
只不過,她的曲子裏怎會有濃濃的思念與惆悵,她此時想的人是莫宣卿嗎?想到此,蘇子玉不禁有些黯然,卻,黯然只是一瞬,他不會放棄,更不會輸給莫宣卿。
年頭至此,頓時豪氣干雲,身子一縱,躍出賞梅亭,站在亭前的空地上,抽出腰間寶劍隨着劉涼的琴曲舞將起來。
蘇子玉今天穿的相當正式,明紫色紗縠單衣,頭戴鶡羽冠,比之平常更為英武,加上他本就生的俊美,武藝騎射更得他祖父親授,只把一把劍舞的如銀蛇狂舞,上下翻飛,劍氣所至,枝頭紅梅紛紛而起,在他身旁翩然落下,遠遠看去,彷彿一張最美的圖畫。
他的劍法並不輕柔,劍走龍蛇頗有力道,相比之下,比莫宣卿的劍法少了些靈巧的美感,多了些好爽與硬氣,瞬間便把縈繞在劉涼心裏,不知不覺傾注在琴聲之中的惆悵思念,驅的一點不剩。
一曲畢,劉涼瞪着他,都不知說什麼好了,當然,她得承認,這傢伙的劍法很是厲害,舞起來也不難看,但自己給父皇撫琴,他跟着瞎摻和什麼,便想在父皇跟前顯擺,也用不着在這兒吧。
對於這丫頭的白眼,蘇子玉不以為意,收劍入鞘,單膝跪與地上請罪:“聽了公主的琴曲,子玉一時孟浪,驚了聖駕,請皇上降罪。”
劉宿倒是笑了起來:“想當初,朕也似你這般不羈,如此真性情方是我大周的好男兒,何罪之有,起來吧,別跪着了。”
蘇子玉方謝恩站了起來,劉涼撇了撇嘴,心說這傢伙還真是巧言令色,見他沖自己眨眼,劉涼別開頭不看他。
兩人之間你來我往的眉眼官司落在劉宿眼裏,倒不覺有些微微出神,曾幾何時,自己跟瓊華也如此和諧美好,在梅府的那顆梅樹下,她撫琴,自己舞劍,偶爾對視,心意相通,他當時以為,那樣就是一輩子了,畢竟兩人已經定親,後來才知道,只一天沒得到,都可能失去,而那些兩心相許,心意相通,不過一轉眼便成了過眼雲煙,散了就沒了,連丁點兒痕迹都尋不見。
他其實一直想問問她,為什麼?當年沒有機會,後來自己衝進這瓊華宮想問清楚,她一樣沒給自己機會,所以,他有多愛她,便有多恨她。
想到此,不禁看向涼兒,剛有那麼一瞬,他甚至以為瓊華活了過來,涼兒撫琴的樣子,她臉上淡淡的輕愁,還有她念的那首梅花落,活脫脫就是當年的她。
想起這些,竟不覺升起幾分厭憎,臉色一變:“宮裏還有些要務,父皇過幾日再來瞧你。”說完,轉身走了。
周海掃了眼呆愣的九公主,不禁暗暗嘆息,都說龍性不定,可他們萬歲爺的性子,也太不定了些,那心思旁人想猜都猜不出,上一刻瞧着還龍心大悅,一轉眼就怒了上來,都不知因為什麼。
這瓊華宮裏的九公主也不知是命好還是命不好,萬歲爺這一時寵,一時冷,自己伺候皇上這麼多年,都摸不清,更何況九公主了。不過,這父女之間,也不是自己能摻和的,反正好不好的都是命。
皇上走了,蘇子玉是打着護衛皇上的幌子跟過來的,自然不能留在瓊華宮,只能湊到劉涼跟前說了句:“過幾日我來給你送腌梅子。”便也匆匆去了。
不過一會兒工夫,剛還熱鬧的瓊華宮便空了下來,不是手邊的琴跟這滿地零落的梅花,就連劉涼自己都恍惚以為剛才的熱鬧,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夢罷了。
榔頭見公主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整個人彷彿僵了一般,臉上也不知是失落還是難過,看了都叫人心酸,輕輕嘆了口氣:“外頭冷呢,咱們還是進去吧。”
半晌兒方聽公主道:“榔頭,上回我聽見瓊華宮一個小宮女私下裏說,她是爹娘從外頭撿回來的,所以她爹娘一點兒都不喜歡她,只喜歡她弟弟,父皇這般不喜歡我,是不是我也是撿來的。”
榔頭心裏更加難過:“公主胡思亂想什麼呢,皇上剛不說了,宮裏有要緊的急務,才回宮去的,怎會不喜歡公主,公主莫非忘了,這麼多年皇上是如何疼愛公主的了。”
劉涼側頭看着她:“真的嗎?父皇還是疼愛我的?”
榔頭輕輕把她抱在自己懷裏:“真的,皇上最疼愛的就是公主,這是大周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怎會不是真的,公主快別多想了,公主不是想去莫府嗎,這就走吧。”
榔頭忽然覺得,即便公主在莫府待着十分不妥,但比起讓公主傷心難過,自己卻寧願她在莫府待着,因為在莫宣卿身邊的公主,那般簡單而快活。
瞧見劉涼回來,莫宣卿倒愣了一下,端詳她半晌兒,見小丫頭沒什麼精神,開口道:“你娘的病可好些了?瞧了郎中不曾?”
劉涼方才想起,自己今天出去是借口她娘生病的由頭,忙搖搖頭:“不,不礙事,就是着了寒,郎中也瞧了,說吃兩劑葯就能好,榔頭留下照顧着呢,我左右也不會幹什麼,在家待着也沒用,榔頭就讓我先回來了。”
莫宣卿看了她一眼,略勾了勾唇角。
旁邊的墨染不禁哼了一聲:“你倒還有自知之明。”見公子看過來,只得悻悻然閉嘴,公子也太寵這丫頭了,如今連句實話都不讓說了。
見這丫頭仍有些悶悶不樂,莫宣卿想起之前宮裏的賞賜,便吩咐墨染:“把宮裏送來的東西拿上來。”
宮裏?劉涼嚇了一跳:“什,什麼宮裏?”
清風性子柔和比墨染好說話的多,跟她解釋:“是娘娘叫人送來的賞賜,指名給你的,可巧你不在府里,公子就讓先收起來,等你回來再給你。”
劉涼這才鬆了口氣,卻不禁道:“娘娘怎知道我?還特意賞了我東西?”
清風偷瞄了公子一眼,心說,這還真是個糊塗丫頭,也不掃聽掃聽他們公子是什麼人,之前別說貼身丫頭,這問梅閣里可是連個僕婦都沒有,如今收了丫頭不說,還這般寵着,娘娘瞧在公子的面兒上,賞賜些東西有什麼新鮮的。
這些話卻不好當著公子跟她說的太白,只是笑笑的跟墨染把東西拿了上來讓她看,劉涼見是些衣料首飾,宮裏出來的自然不會差,只不過,這些東西對於劉涼來說,並不算太稀罕,也只能做樣子的東翻西翻了一通。
墨染不禁道:“瞧花眼了啊?”
劉涼嘟着嘴不搭理他,莫宣卿便喚她到身邊,又叫墨染把東西也端了過去,放下手裏的書,在首飾盒子裏翻了翻,尋出一對玉鈿來,讓墨染拿了玉梳來,把劉涼頭上的男子髮髻打散,仍梳成以前的包子頭,把玉鈿別在兩側,手指撥了撥,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頗為悅耳。
劉涼摸了摸,跑到那邊兒對着鏡子歪着腦袋照了照,見自己頭上的包子頭,梳的甚為齊整,一邊別著一支梅花形的玉鈿。
那玉鈿極為精緻,鈿頭是朵剔透的梅花,下面垂下兩串細小的琉璃珠子,自己一動,琉璃珠子碰在一起,叮叮的想,很是好聽。
忍不住晃了晃腦袋,聽着叮叮的響聲,竟讓她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便不停的晃腦袋,叮叮的聲音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