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瓊萱遠嫁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
匆匆又是清明早過,小滿已到。
原來彩雲的兒子卻正好是在小滿這個節氣生的,所以便起名叫做小滿。
這日正是小滿節氣,也正是彩雲兒子的兩歲生辰。
早先兩日林太太便特地的賞了一盤壽桃,一盤壽麵下來,又是刻着長命百命的小金錁子一對,衣裳一套,又放了彩雲今日一日假,只說讓她好好的在家給她兒子張羅過個生辰。
可巧彩霞今日也拿了自己做的兩方夏日間小孩兒穿的肚兜來了,現下她們兩個人正在那裏閑着坐的。
林太太給彩雲配的小廝是管家的兒子,現如今在林家的綢緞鋪子裏當著夥計,也很是有臉面。所以彩雲現下除卻在林太太屋子裏還端茶遞水的伺候着,到了家裏卻自是有其他小丫鬟來伺
候着她。
現下小丫鬟端了茶上來,彩雲一面讓彩霞喝茶,一面便看着她帶過來的兩方肚兜。
一方肚兜是大紅色的,上面綉着荷葉荷花和兩尾錦鯉,一方肚兜是薑黃-色的,上面綉着梅花喜鵲,寓意喜上眉梢。
彩雲一面看,一面就讚歎着:“彩霞,這些年過去,你的刺繡功夫可是越發的好了。你瞧着這兩尾錦鯉繡的,竟似跟活的一般。”
彩霞微微一笑:“不還是那樣?不過就是這些年萱姑娘大了,日子要較前些年清閑些了,閑着的時候也就做些刺繡來打發時日罷了。”
彩雲看着彩霞,沒有說話。
她和彩霞其實是同歲。想當年林太太給彩雲指了小廝的時候,也是想給彩霞指一個宅子裏的小廝的,但彩霞總是不同意。她說她這輩子都要在萱姑娘的身旁好好的伺候着她,壓根就沒有想過嫁人的事。林太太雖然勸說著,說是你嫁了宅子裏的小廝,也一樣的可以伺候着林瓊萱,便是往後林瓊萱出閣了,我也讓你一家人跟着去,豈不是好?但彩霞總是不同意。最後林太太沒有法子,也只能作罷。
所以這些年下來,彩雲是孩子都有兩歲了,但彩霞竟然還是單身一個人。
“彩霞,”彩雲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問着,“你真的打算這輩子就這樣單身一個人?”
彩霞正在喝茶,聞言她端着茶杯的手一頓,面上神情也有片刻的凝滯。
但很快的她便又笑了起來。
“如何是單身一個人呢?不是還有萱姑娘嗎?”
“可是萱姑娘成婚之後,她有她的夫君,她的孩子,她未必會像現下這般依賴你了呀。”
彩霞將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笑道:“那又如何?只要萱姑娘過的好好兒的,便只是要我遠遠的看她一眼也就夠了。這樣等我來日死了,黃泉地下也有顏面去見彩萍姐了。”
彩雲望着這樣的彩霞,由不得的就嘆了一口氣:“便是當年彩萍姐的那幾句話改變了你的一生,可是彩霞,報恩就一定要用你的這一輩子去還嗎?就沒有其他兩全其美的法子?”
彩霞怔了怔,而後搖了搖頭:“我想是沒有的罷。”
末了她又開始調笑着彩云:“你別瞧着我現下沒有嫁人的,就想着我可憐。其實我覺得你才可憐呢。你看你嫁了個丈夫,上要伺候公婆,中要看顧丈夫,下要照料兒子,日日不得閑,時時都要操心這操心那的,又哪裏有我過的瀟洒悠閑了?”
彩雲先是一怔,然而仔細想起來,確然也是如她所說。
於是彩雲便也笑了起來。
也罷,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各人原有各人想過的生活,做什麼要以自己的準則來強求別人。
於是她便也不再勸說彩霞找個丈夫的事了,兩個人繼而一面吃着茶,一面說著宅子裏的家長里短。
彩雲就說道:“據我看來,太太的性子是真的變了呢。你看這次老爺回來,又是鄭姨娘各種喬模喬樣,又是新納了個芸姨娘的,可你瞧着太太,竟然是絲毫都不生氣,只還是如以往那般,守着玉姑娘和志少爺安安靜靜的過日子的。”
彩霞便說道:“這一來太太是年歲大了,有些事兒畢竟是想得通了,也便懶得去計較了,這二來,太太現下兒女雙全的,見着玉姑娘和志少爺又都是孝順她,她心裏滿足着呢。所以對於老爺的那些事兒,她估摸着也是懶得去想了。再者,現下太太明面上也是有了個嫡子了,甭管老爺來日如何——說個大不敬的話罷,便是老爺現下就走了,那這份家業也是志少爺繼承着,太太的後半輩子都有了依靠的,還怕得什麼?你看着她鄭姨娘再無風也要起三尺浪的,又頂得什麼用了?”
彩雲連忙隨口附和着:“可不是這樣說呢。你看玉姑娘和志少爺,又上進,又孝順的,多給太太長臉。你再瞧瞧鄭姨娘的那一雙兒女,明明都是和玉姑娘一日生下來的,怎麼差別就是那般的大呢。那個祖少爺是不消說了,自打他回到了這宅子裏來,我就沒見他開過笑臉兒,整日的板着一副棺材臉,見着誰都是那副上不得檯面,畏畏縮縮的樣兒。聽說讀書做生意都不行的?只怕往後也是難有什麼大成就了。只說那個芳姑娘,雖說是長得有些姿色,可脾氣實在是太大了,鎮日的在那打罵她身旁的那個小丫鬟呢。這點倒是和鄭姨娘一個樣,想來這些年來在鄭姨娘身旁她也是有樣學樣了。若她只是這樣的倒也還罷了,誰家的小姐沒有個怪脾氣了?只是一樣,她仗着老爺對她的寵愛,將誰都不放在眼裏的。便是見着太太,也是鼻孔朝天,不說叫聲大娘,便是正眼兒都懶得給一個的。太太雖說現下性子是改了,可你這般的對她,她心裏能有個不氣的?別的不說,將來她的婚事最終不也得太太點頭才是。”
彩霞轉動着手裏的茶杯,難得的也對這些八卦感了興趣:“說到親事,我聽說,鄭姨娘那邊見我們萱姑娘的姑爺今年的春闈已經是中了進士,正等着上面派個什麼官下來做的。只待我們萱姑娘嫁過去,那正經就是一個官太太了。而你們玉姑娘的姑爺雖說是個白身,尚且沒有考取功名的,可是她公公現不是在京城裏做官的?你們玉姑娘嫁了過去,這也算是嫁到了官宦人家了。那鄭姨娘嫉妒的要死,說是鎮日的在老爺面前纏着,說是也要給芳姑娘找個做官的人家嫁過去。”
彩雲聽到這裏就笑道:“她想得倒是美呢。我們萱姑娘和玉姑娘那是好人有好報,做個官太太那是應得的,她芳姑娘見着可就不是什麼好人了。”
只是彩雲這句話說完沒上幾天,就發生了兩件事。
一件自然是好事,林太太兄長那裏寄了信來,說是朝廷上面已經是給趙志成發放了一個外地的知縣,不日就要去上任的,所以便催促着這邊廂趕緊的將趙志成和林瓊萱的婚事給辦了。
好在時間雖然是倉促,但好在林瓊萱的嫁妝是早就準備好了,所以林太太一時是忙而不亂,也算是風風光光的將林瓊萱給打發出門了。
臨了送林瓊萱出嫁的那晚,林太太特地的將林瓊萱和彩霞叫了過去。
林太太先是對彩霞說道:“前些年你盡心儘力的服侍我,這些情我一直都記在心裏。我原是想和讓你和彩雲一樣,給你指個體面的小廝,幫你成個家,但你總是不答應,我也只好由得你。現下萱兒是要遠嫁了,這往後你跟着她,一則自然是要盡心儘力的伺候着她,可這二來,你好歹也要好好的顧着自己。”
一面又叫彩雲將一個包裹遞給了彩霞,說道:“這裏面是幾件新衣裳,並着幾件首飾,留給你,就當是做個念想罷。”
彩霞將包裹接了過來,跪下來對着林太太磕了頭,而後便退至一旁站着。
林太太這時便喚了林瓊萱上前來。
林瓊玉現下家常穿着白色刺繡蘭花的交領夏衫,丁香紫的素麵綾裙,頭上也是簡單的挽了個髮髻,只斜插了一根金頭蓮花簪。但她越是這般淡雅妝扮,越發顯得溫婉動人。
林太太望着林瓊萱,一時覺得心裏就有些五味雜陳。
對於安彩萍,前些年她是心有怨恨的,所以一直都沒有怎麼管她們娘兒兩個,由着她們去自生自滅。可後來安彩萍死了,也許是她臨死之前的畫面震撼了她,覺得人活着一輩子也就是個虛妄,又有個什麼好爭執的?又或許終於是發覺安彩萍那些年服侍她也算是盡心儘力,所以面對着安彩萍的臨終遺言,托她好好的照顧林瓊萱的時候,她當時也是真心真意的答應了的。
只是後來她身邊有林瓊玉和林承志要她照顧着,又加上她不是很喜歡林瓊萱那唯唯諾諾的性子,所以讓她在上房住不了幾個月,便找了個借口支走了她,給她分了個院子讓她單過去了。便是給她結的那門親事,一開始自己也是沒有安什麼好心的。
不過就是想讓她哥哥嫂子明白,當初爹爹眼皮子那樣淺,為著她哥哥,圖着林家的一百兩銀子就將我嫁給了林家,可現下怎麼樣?見着你們的兒子不也只能是娶個姨娘出生的女兒?
不過好在,她侄子也算是個有出息的,年紀輕輕的就考中了進士,現下好歹也是個七品的知縣了。不然這當會,她真的是要懊惱死自己當初的那些齷蹉心思了。
她叫了林瓊萱上前來,伸手將她裙子上繫着的那枚淡藍色絲絛擺擺正,又是伸手將她額頭上的几絲散發拂了上去,而後開口叫了一聲:“孩子。”
一語未了,眼淚已是先流了下來。
甭管以往她是不是真心的對待着林瓊萱,可當會想着她明日就要遠嫁,從此山高水遠的,這輩子不定還能不能再見上一面,林太太的眼淚水便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但林瓊萱這當會卻是沒有哭。
這姑娘幼時膽小怯懦,動不動的眼淚水就會下來,可後來自打安彩萍離世了之後,她的心志卻反而慢慢的變強了一些。
這林宅里,雖說自打林老爺去了京城之後,統共的也不過就林太太和林瓊玉他們幾個人,可林瓊萱卻還是明了了自己的處境。
她是一個沒有娘,不得爹爹疼愛的孩子,便是林太太,若是你太聒噪了,或者是□□靜了,她也不會真的對你好,所以林瓊萱從那時開始便小心的學着把握一個度。
一個在林太太面前,讓她曉得這宅子裏還有個自己存在,但又不至於讓她討厭自己的那個度。
現下看來,這些年來她的這個度掌控的還是很好的,最起碼,林太太在給她的嫁妝上沒有吝嗇,而且現下在面對着她即將遠嫁的時候,還真心實意的流了眼淚。
甭管是不是過個兩三個月,林太太是再也不記得還有她這個庶女,可現下好歹她是對她上了心的。
於是林瓊萱便也雙眼一眨,陪着林太太留了一些眼淚下來。
“大娘。”
她輕聲的叫了林太太一聲,而後便低下了頭去。
燭光閃爍,誰也看不清她現下面上到底是個什麼表情。
但在林太太看來,林瓊萱定然也是垂着頭在那暗自的流着淚。
一想到這,她便覺得這些年自己也是虧欠了林瓊萱。
“孩子啊。”林太太伸手握住了她手,另一隻在她手上輕輕的摩挲着,真心實意的說道:“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林瓊萱忙搖了搖頭:“大娘說的這話我哪裏受得起?這些年若不是大娘,我哪裏有這般安穩的日子過?論起來,大娘就是我的親娘一般。”
林太太搖了搖頭,也不好將自己那些年心裏的小九九說出來,只是囑咐着林瓊萱:“我那個侄子兒,是個有出息的。現下他不過二十四歲的年紀,便是中了進士,做了個知縣的。雖說他現下外放的那地方是個窮鄉僻壤的,可只要他踏踏實實的在那裏幹上個三年,愁到時不再往上升的?萱兒啊,你跟着他,吃喝穿我也不擔心。不說他是個當官的,自是有俸祿養活得起自家的老婆,只說你的這些嫁妝,便是夠你這被子吃喝不愁的了。只是萱兒啊,有一件事,我可是得提前囑咐你。”
林瓊萱忙道:“大娘請說。”
“咱們做女人的,命苦啊。”林太太唏噓着,“老人都說,為人莫做女兒身,百年苦樂由他人。你看你娘,還有我,這一輩子也都是這樣了。說起來是吃喝不愁的,可心裏的苦又有誰知曉
?萱兒啊,我曉得這幾年,玉兒經常偷偷摸摸的讓志兒尋摸一些話本子回來看,我也曉得那些話本子她也是給了你看的,”
說到這裏,林太太拿眼瞟了一眼在她身旁坐着的林瓊玉和林承志,只讓林瓊玉和林承志霎時便心虛的都低下了頭去。
他們原本都以為這事做得甚是機密的,還曾沾沾自喜來着,可誰料想林太太她是早就曉得的了?
關鍵是,她到底是怎麼曉得的?
而這邊廂,林太太將目光又移到了林瓊萱身上,繼續的說道:“我曉得這些話本子上說的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也曉得上面的才子佳人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為著對方,恨不能死了生,生了死的,我要對你說的,也正是這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事了。”
林太太今晚雖說明着是要對林瓊萱說這事的,但暗裏估摸着也是想拿這事敲打敲打林瓊玉的。
林瓊玉心裏門兒清,所以當即便做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出來。
林太太一見,果然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咱們做女人的,最幸福的事自然是能遇到一個真心疼惜你的丈夫。遇得到的是運,遇不到的是命,怨不着旁人。可是萱兒啊,不管是有運沒運,首先,你都得好好的活下去才是,而且最好是要活得高高興興的。”
林瓊玉點了點頭。這個她懂,就是有男人疼着那就算是你命好,但就算是沒男人疼着,你也得好好的自己疼自己。
“大娘,”林瓊萱此時也點了點頭,“您說的這個,我記住了。”
“唉,”林太太又伸手在林瓊萱的手上摩挲了幾下,而後方才是說道,“你記住了這一點,那接下來的話就好說了。萱兒,你要曉得,便是說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卓文君,她的丈夫高官顯貴后,也是動過了納妾的心思的。所以這世上,哪裏會有男人是會真的對着自己的妻子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你若是存了這個念想,這輩子你的日子都將會不好過。但如果你一早就想明白了這個理,那往後你就會少傷很多心。萱兒,你明白大娘的意思嗎?”
林瓊萱點了點頭:“大娘,我明白。”
林太太欣慰的點了點頭。但下一刻,她又將目光轉向了林瓊玉。
意思很明顯,你大姐明白了這個道理,那你呢,你有沒有明白?
林瓊玉覺得自己現下的這處境,也算得上是躺着也中槍吧?
好吧,不過這個道理她是明白不錯,但她不是很願意相信。
不論這世上是有多少腳踩幾隻船,發達之後拋棄糟糠之妻之類的渣男,可她仍然是願意相信,這世上始終都會是有好男人存在的。
只是要看自己到底有沒有那個運氣碰到這樣的好男人就是了。
林太太見林瓊玉只是在那沉吟不語的,心裏想着,看來這小丫頭還是不信我說的話呢。也罷,往後再慢慢的對她說這些也就是了。
於是她便叫了彩雲,讓她將自己先前準備好的東西拿了過來。
彩雲答應了一聲,隨即便捧了三隻鑲金嵌玉的花梨木盒子過來。
林太太將這三隻盒子接了過來,先打開了其中兩隻,只見一隻盒子裏裝的是一套赤金紅寶石頭面,一隻盒子裏面裝的是一套珍珠銀累絲頭面。兩套頭面都是手藝精湛,看起來價值不菲。
“除卻給你準備的那些嫁妝,這兩套頭面,是大娘另外給你添妝用的,你要好生的收着。”
林瓊萱答應了一聲,伸手將這兩隻盒子接了過來,遞給了一旁站着的彩霞。
林太太再將第三隻盒子打開了來。
入目黃烘烘的一片,裏面竟是碼放的整整齊齊的兩排小金錠。
“萱兒,這盒子裏面是兩百兩金子,是大娘給你的壓箱錢。你記住,這些金子,除卻你和彩霞之外,不得讓第三個人知曉,便是我的侄兒,你的丈夫,也不能讓她知曉,你明白嗎?”
這份禮林瓊萱是沒有想到的,她心中一時只覺得大受感動。
“大娘,”林瓊萱這次說的話終於是發自於肺腑了,“您今晚對我說的這些話,我每一個字都會牢牢的記着的。”
林太太欣慰的點了點頭:“這就好。”
她將手中的盒子合了起來,讓彩雲交給了彩霞:“這些金子,你好生的收着。不到不得已的關頭,那都是不可以動用的。”
說完了這些,她又深深的看了林瓊萱一眼,而後便說道:“夜也深了,你下去和玉兒,志兒他們兩個告個別,而後便回去歇息着吧。明日一早你還得起來趕路呢。”
林瓊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林太太面前跪了下來,對着她端端正正的磕了三個頭,而後抬起了頭來,眼圈兒有些紅了。
“大娘,這些年蒙你看顧我成人,萱兒在此謝謝您了。往後萱兒不在您身旁,您可得好好的照看自己,萬不可對着外頭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再受氣了。”
林太太的眼淚霎時便落了下來。
“傻孩子,大娘都會到了這個歲數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倒是你自己,嫁到了別人家做媳婦,可不比在家做姑娘的時候自由,萬事可都要看着公婆丈夫的面色,步步都要小心些才是。”
林瓊萱點了點頭:“我理會得。”
林太太揮了揮手:“去吧,去吧。往後有空閑了,或是路過濟南府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回家來看看。”
林瓊萱這次是真的落淚了:“大娘,我曉得。”
林太太單手掩面,起身站了起來,由着彩雲將自己扶了起來,徑直的到了裏間在床上躺了下去。
再這麼著的在前廳里對着林瓊萱,她只怕自己真的是會忍不住哭個不停。
而這邊廂,林瓊萱見着林太太走了,便也起身站了起來,轉身過來看着林瓊玉和林承志。
對於他們兩個人,林瓊萱的感情那還是很真摯的。
當年林瓊玉的那次勸飯之恩,她始終是記得的。再有林承志也算是她看着長大的,這些年來,他們姐弟兩個對她這個大姐,那也確實是從心坎裏面透出來的好。
所以這當會,林瓊萱面對着他們兩個人,那流下來的眼淚水是一些兒都不摻假的。
都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可林承志這當會卻是淚水直接的就彈了下來。
“大姐,”他對着林瓊萱哭的就跟個淚人兒似的,往昔的活潑開朗全都不見了,“你不嫁人,好不好?這樣你就可以不用離開家了,那往後我們姐弟三個人還可以像以往一塊,日日的在
一起玩。”
“傻孩子,”林瓊萱眼中有淚水,但嘴角還是勉強的扯了個笑容出來,“這世上哪裏有女子會不嫁人的?”
林承志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片刻之後,他從自己隨身攜帶的荷包里掏出一對小金豬出來。
這兩隻小金豬做得憨態可掬,惟妙惟肖,林承志以往沒事的時候經常是放在手裏玩的。
“大姐,這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我將它們送給你。往後你想我,想家的時候,就看看它們。你看看它們咧着嘴大笑的模樣,可不就是像我平日裏笑着的模樣?”
林瓊萱接了過來,淚眼朦朧中一看,這兩隻小金豬咧嘴笑得沒心沒肺的模樣,可不正是像極了林承志平日裏笑着的樣子?
“好,好。”她將這兩隻小金豬捏在了掌心裏,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帶上一絲笑意:“怪不得平日裏你這麼能吃呢,原來倒是只小豬兒。”
只是現下這句玩笑話說出來,林承志再也不會跳腳了。
林瓊玉在旁看着他們姐弟兩個人依依不捨的樣,心裏想着,唉,這年頭的通信和交通真的是不行啊。不然遠嫁算什麼,一日一個電話,一個月回個娘家幾次都不是什麼難事。
既然大家都搞得這麼難過的了,她不想再讓大家更難過。
於是她便笑道:“大姐,你別跟弟弟一般見識。你說平日裏他老是嘲笑我們,說是女人頭髮長,見識短的,就他能耐,結果現下不也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大姐,這成親是件高興的事,咱不興哭啊。”
林瓊萱伸手去擦臉上的淚水:“嗯,我不哭,不哭。”
只是眼淚水總是擦完了就又會有。
林瓊玉嘆了口氣,伸手遞上了一個手絹兒。
裏面包著的是一對羊脂玉手鐲子。
“大姐,這對手鐲子你收着罷。往後你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回來看看,或者是我們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去你那裏看你。相知無遠近,萬里尚為鄰,只要大家彼此心裏記掛着彼此,那隔得再
遠也不算什麼的。”
只是她這話雖是說得瀟洒,現實又怎麼可能會這麼瀟洒?
在這個年代,最快的交通工具不過是馬的情況下,朋友親人間分別了,真的可能就是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了。不過也許更因着這些會面難的緣故,所以古代朋友親人之間的情誼遠較當代人來的親密。
次日清晨,林瓊萱披上了紅蓋頭,坐上了趙家遣來的迎親馬車,朝着她自己的人生路駛去。
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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