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望門之寡
林瓊萱出嫁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兒,也就是金風剛剛送涼的那當會,京城那邊來了一封信。
這封信卻是錢家寫來的,就是與林太太結為了兒女親家的那個錢家。
想這些年來,錢家靠着林太太資助的銀子,好歹是將錢老爺從一個地方衙門裏的主簿提升到了京城裏的主簿。雖說這都是主簿,但俗話都說的好,再小的京官那站了出來也比地方官威風不是?所以這錢家總是想着要再往上升一升的。而自然,這要往上陞官,打點上下官員,銀兩是少不了的。
他們自己沒有,可林家有啊。於是這些年來他們沒少寫信來說讓林太太贊助銀兩的事。
林太太是本着能讓林瓊玉來日能成為官宦人家太太的這個想法,所以這在給錢家銀子的這事上也從來沒有遲疑過。
這次她本來以為錢家寫信來定然也是為著銀子的事,不想剛拆開信看了兩行,林太太的面色就變了。
林瓊玉彼時正坐在林太太的身旁喝着酸梅湯,可這猛可的瞅着林太太面色不對了,於是他便問了一句:“怎麼了,娘?難不成是錢家這次要的銀子太多了?照我說啊,給他們銀子做什麼呢。有那多的銀子我寧願扔水裏去打水漂,聽個水響的,那也不樂意去給他們呀。給了他們銀子,那可真就是傳說中的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這若是在往日,林瓊玉這麼嘚啵嘚啵的說了一大堆錢家的壞話,林太太老早是一個栗子鑿上她的頭了,可這當會,她就跟傻了似的,只是雙眼緊盯着手中的信紙,面上再無一絲兒情緒。
林承志在旁覺得他娘的這副模樣有點驚悚,於是便從她的手中將那頁紙抽了過來,不想他也不過剛剛看得兩行,面色也變了。
林瓊玉就納了悶了,不過就是看個信而已,至於一個兩個的都變了臉色嗎?
於是她就問着林承志:“信上說什麼了?至於弄的你現下的面色就跟見了鬼似的嗎?”
林承志哆哆嗦嗦的說道:“我倒寧願是見了鬼了。”
這話只說得林瓊玉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得,求人不如求己,她乾脆利落的就從椅子上欠起身來,從林承志的手上將信紙抽了過來。
低下頭,她目光一目十行的將信上寫的內容看完了,末了她將信紙扔在桌子上,嘖了一聲說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呢,不就是錢少康跟別人打架鬥毆死了?他死了這是好事啊,往後他們錢家就再也不會找娘要銀子了吧?”
她這番話一說完,就發現林太太和林承志看她的眼神那就是見了鬼的眼神。
林承志畢竟年少,憋不住,他馬上就說道:“姐,你是失心瘋了嗎?錢少康死了,那你就成了寡-婦了呀。”
林瓊玉毫不在意的繼續低頭喝着酸梅湯。
煙熏過的烏梅,酸酸的山楂,再加上甘草和冰糖,熬好之後放在冰碗裏這麼一鎮,而後拿出來喝上一口,甘露灑心啊有木有。
寡-婦怕什麼?先前她早就是遣人打聽過了,那個錢少康壓根就是個標準的紈絝,平日裏鬥雞走狗,提籠遛鳥,家裏的丫鬟僕婦但凡是長的有些姿色的,那全都逃不過他的魔爪。這樣的人難不成真的要她去嫁他?
早先她就一直在想,要找個什麼理由讓林太太反悔這門親事的,但明裡暗裏的提了好幾次,她卻發現,林太太雖然在別的事上從來不虧待她,大有她想要什麼就給什麼的意思,但在這事上,卻是不容她有半點置喙的。
但這下子好了,人錢少康自己不爭氣,打架打不過人家,被人家一腳踢中了心窩子,回去吐血死翹翹了。
林瓊玉一高興之下,一碗冰鎮酸梅湯很快的就喝見了碗底。
她有些不過癮的就對身後的拾翠說道:“拾翠,還沒有酸梅湯?再給本姑娘來一碗。”
拾翠現下看林瓊玉的眼神完完全全的表達了她的擔憂。
她家姑娘這不是猛然的曉得自己未來的夫君死了,一時傷心給傷心傻了吧?
這當會的功夫,她還能惦記着喝酸梅湯?
見她不動,林瓊玉只得開口催促着她:“趕快去小廚房看看還有沒有酸梅湯啊。”
拾翠回過神來,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跑了。
林瓊玉這時就回過了頭來。
只是一回頭,正好對上林太太紅了的眼圈。
“玉兒呀,”林太太帶着哭音,“都是娘不好啊,給你定下了這門親事。這下好了,弄得你這年紀小小的就做了個望門寡。”
林瓊玉只得安慰着她:“娘,望門寡就望門寡,有什麼關係?你要這樣想,他錢少康現下死了,總好過我嫁了過去他再死,是不是?現下我好歹還沒有出嫁的,還是能在家陪着你。若是到了那會他再死,那我可是一輩子都只能在他家給他守節了,你想那樣啊?”
林太太自然是不想那樣,可是她也不想林瓊玉做了個望門寡。
做瞭望門寡的姑娘,人家都會以為這姑娘命硬,克夫,往後還會有誰肯上門來和她說親?搞不好就是要孤獨終生的。
林太太這當會自是悔不當初,覺得自己誤了自己女兒的一生。
後悔之下,她不由的就開口罵起了錢少康起來。
“要死何不早死?死在和我玉兒結親之前豈不是好?沒的現下死了,將我女兒拋在這裏算是怎麼回事?沒的倒誤了我女兒的一生。這個賊小猢猻,莫不成是我上輩子欠了他的不成?這輩子就跑來禍害我的女兒來了?”
她激動之下,便連着錢太太也罵了起來。
“那時油嘴滑舌的哄着我和你結了親家,這些年來通不好好管教自家兒子的,只會一封封信寫過來找我要銀子。為著我女兒的前程,銀子給你便給你了,我原也不在乎這些,可你就該好好的看着你兒子才是。怎地卻是一個錯眼就讓他出門被人給打死了?倒將我家玉兒拋在這裏,有上稍來沒下稍,算是個怎麼回事?不成,我咽不下這口氣去。彩雲,去叫了管家來,讓他寫封信去錢家,讓他們家將我這些年給的銀子全都拿回來。我也不怕他們不拿回來的,一開始原就是說借,每封信上都寫着的呢。便是官司打到了當今皇上那,那他們也是個輸。”
彩雲忙答應着去了。而這邊廂林太太還在對着林瓊玉說道:“等到錢家將這些銀子拿了回來,娘自己一分一厘都不要,全都給了你做嫁妝。”
可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忽地又想起林瓊玉現下已是個望門寡了,只怕以後是沒人敢上門來說親了。
她一時悲從中來,忍不住的就伸手將林瓊玉抱到了懷裏,一面哭,一面就道:“唉,我苦命的玉兒啊。都怪娘當初瞎了眼啊。”
林瓊玉由着林太太將她抱在懷裏拍着背,心裏卻在想着,我怎麼苦命了?我倒是覺得我好命呢。
自打這件事後,林太太深深的覺得虧欠了林瓊玉,是以對林瓊玉就更好了。
林太太一共有八個首飾盒,裏面自然都是各色寶石金銀首飾,價值上萬兩銀子的。有一日母女兩個人在閑聊的時候,林太太就表示,等往後林瓊玉嫁人的時候,她要將這八個首飾盒都給了林瓊玉。但話一說出來又想起她現下是個望門寡,由不得的就又黯然沉默了。
於是那一段時日裏,她幾乎是將全濟南府里的媒婆冰人都叫了過來,囑託着她們給林瓊玉說一門親事。
但那個年代,女人最重的便是名節,做瞭望門寡的女人,一來是認為命硬,克夫,二來也是覺得不吉利,誰家敢要?
雖說是林家有個巨萬之資的,也曾有個把人衝著林家的錢財想結成這門親事的,但無奈便是本人同意,他家裏的父母也不答應啊。再者,條件太差的男人,林太太那也是不大看得上眼的,所以一時雖然是她囑託了那麼多的媒婆冰人,但許多時日過去了,竟是都沒有說成一家。
林太太自然是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恨不能自己親自出去替林瓊玉找上一個中意的夫君來,但林瓊玉這時卻開始勸着林太太了。
“娘,你這般着急忙慌的做什麼?不說我年歲還小,只說你這匆忙之間的給我找了個夫君,若是個好人家便也罷了,若是個不好的人家,嫁了過去,你想看着我受苦不成?若是那樣,我倒寧願是不嫁,在家裏陪着娘一輩子呢。”
林太太就說道:“傻孩子,哪有女子不嫁人,一輩子留在娘家的道理?難不成你是想孤獨終老不成?”
林瓊玉啼笑皆非:“一輩子不嫁人怎麼了?娘,除非是你嫌我吃得多,想趕我出門,不然我還真就想一輩子不嫁人的。”
這年代嫁人有什麼好?嫁了過去,看着夫君有了一個女人,然後又有一個女人嗎?再是妻妾之間天天雞飛狗跳的斗過來斗過去的,那她還不得心塞死?還不如索性一輩子不嫁人,待在林太太身旁哪裏也不去呢。
林太太嘆了一口氣,說道:“娘曉得你孝順。只是玉兒啊,那你也不能一輩子不嫁人的啊。你放心,經過了上次的教訓,娘這次一定會給你挑選個可意的夫君。”
林瓊玉只好不說話了。她也算是看出來了,她這是怎麼勸那都是沒有用的。
大宅門裏原本就是流言蜚語最多,錢少康死了,林瓊玉做瞭望門寡的這事,很快的功夫便是滿宅子裏的人都知曉了。
下人們不過嘆得一句,這玉姑娘可真是命苦。縱然是身在綺羅叢中,可無奈這八字太硬,克夫,這往後怕不是就會孤獨終生?可這事聽在某些人的耳朵裏面,那自然的就覺得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這某些人,就是鄭姨娘和林瓊芳了。
鄭姨娘現下就正和林瓊芳對面坐着,面上帶了一種報復似的笑容,說道:“平日裏看着她們威風八面的,恨不能說一個個的都嫁到了官宦人家,去做官太太的,結果現下怎麼樣?不還是做了個望門寡?哈哈,真真是要笑死個人了。”
林瓊芳雖然因着林瓊玉做了個望門寡,心裏也有一種報復似的快感,可不曉得為什麼,她現下還是不大待見她娘面上的笑容。
她覺得她娘的笑容有些扭曲了,這讓她的樣子變得好醜。
想這些年來,自打她記事以來,鄭姨娘依然是對着林承祖比對着她好。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總是第一個緊着林承祖。但好在林老爺甚是喜愛她,所以她的日子過得也不算太差。
可她還是覺得自己有些受不了鄭姨娘。
她覺得鄭姨娘粗鄙,凡事開口只曉得銀子,還覺得她性子暴躁,動不動的就出手打罵下人,再有就是覺得她是個怨婦,不是在自己的面前埋怨着林老爺喜新厭舊,就是詛咒着慧姨娘和林太太一干人等。
雖則她現下也是和鄭姨娘一樣,但凡遇着不順心的事情,總是會打罵下人,但她從來不覺得這是自己的錯,她總歸是會將自己現下的這副性子悉數怪到鄭姨娘的身上去。
都是這個女人打罵下人的時候從來不避諱着自己,所以她自小耳濡目染的,便養就了現下的一副和她一樣的性子。
所以現下林瓊芳看着鄭姨娘這幅高興的都快有些癲狂的樣,就覺得打心底里嫌煩着她。
因為在她的內心深處,她覺得她自己和鄭姨娘是一樣的人,鄭姨娘就相當於是鏡子裏的她一般。但是林瓊芳總是不願意承認自己原來竟是這樣一副討人厭的樣子。
於是她瞧着鄭姨娘,便冷冷的說著:“林瓊玉做了個望門寡又怎麼樣?她再是個望門寡,那她也是這林家唯一的嫡女。愁往後沒人要她也怎的?往後她的夫君再不濟,那也比我這個做庶女找的夫君要好上數百倍。”
鄭姨娘的笑聲戛然而止。
“你嘴裏七個八個的在混說些什麼?”她登時沉了一張臉下來,“庶女便怎的了?你是樣貌兒比她差了,還是心氣兒比她差了?見着你爹這幾個子女裏面,可就單喜歡你一人呢。有你爹爹給你做主,你怕得什麼?往後怎麼說也要給你找個官宦人家,讓你當上個官太太。”
“是,我其他的地方都不她林瓊玉差。可就一樣,她娘是個正房太太,正經的八抬大轎抬進了林家來的。她娘還凡事都是為著她着想,又是書香門第出身,又是性子溫柔,恨不能天上的星子都給她摘了來的寵着她。可我娘呢,不過是個裁縫鋪里出身,眼皮子淺得跟什麼似的人。她做姑娘的時候便刮刺上了個男人,弄大了肚子,一頂小轎子,見不得光似的黃昏時刻從側門裏抬了進來。進了這林家,也是鎮日的打雞罵狗,要不就是怨恨自家的男人喜新厭舊。生了一雙兒女之後,平日裏眼中只有兒子,渾然沒有女兒,可只要她心情不高興了,便找了女兒來,對她說著,為了你們姐弟兩,你娘我是如何的忍辱負重,如何的終日以淚洗面。就這樣,請問,你覺得我該拿什麼去和她林瓊玉比?”
林瓊芳用着惡毒的話,慢慢的,條理清晰的說著鄭姨娘和林太太一點一滴的區別。說完這番話后,她只覺得心裏是暢快無比,比剛剛曉得林瓊玉做了個望門寡的事之後更覺得暢快。
鄭姨娘這當會已經是被她的這番話給震撼得眼睜睜的了,一時竟只是呆愣愣的望着她,愣是說不出隻言片語來。
等到她回過神來之後,首先便是抬手一個耳刮子重重的扇了下去,而後便罵道:“枉費我那時辛辛苦苦的十月懷胎生了你,為著你的前程又是那般兒的費盡心機,不想在你的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倒是嫌棄我不要臉,是個姨娘,那你當初怎麼就不託生到太太的肚子裏去?那這當會你也是個正正經經的嫡女了,也不是你自己口中所說的低-賤的庶女了。這不過就是你的命罷了,又怨得我什麼?”
末了她目露凶光的又說道:“早知曉你現如今是這般的不孝順,當初生了你下來時,我就該一把掐死你才是正經。”
林瓊芳只被她那一耳刮子給扇的頭偏到了一邊,頭上斜插着的一隻碧玉簪子也掉到了地上,叮鈴一聲輕響,斷為了三截兒。
她也不以為意的,慢慢的將頭轉了過來,伸手撫上了剛剛被打的那一邊臉頰,而後鼻子中輕哼了一聲,冷聲的說道:“當初你生了我和弟弟兩個人,我原只不過是個附帶的罷了。少我不少,多我不多,你當我不曉得的么?你費盡心機的,不就是想生個兒子,讓你在這林家站穩腳跟的么?可現如今又怎麼樣呢?弟弟他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庶子,林太太那裏正經還有個嫡子在呢,便是林家的財產再多的,那也輪不到弟弟身上,更輪不到你這個做姨娘的身上。往後你這輩子,不也是得看着人家林太太的臉色過日子?三不知的還在這以為著全天下人都要看着你的臉
色過日子呢。”
她覺得她今兒個就是奔着刺激她娘的目的來的。
她刺激着她,可也刺激着自己。
爹爹以往再喜歡自己又怎麼樣?現下他回了這林宅里,不是天天的待着芸姨娘那裏抽着大煙?幾次她去見他,都是在煙霧繚繞中,見着他一臉青灰色的蜷縮在榻上,口中正在噴雲吐霧,
連跟她說話的時候,眼皮子都沒有掀開來,恍惚中她總是以為他在睡覺。
爹是這樣的一個爹,娘又是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娘。這樣的爹爹,還能指望着他什麼?這樣的娘,又能指望着她什麼?
林瓊芳悲哀的發現,自己的前路一片黑暗。
而鄭姨娘很顯然的是被林瓊芳的這一番話給說中了心病,當下她只氣得兩邊臉頰掙了個通紅,眼也給氣得怔怔兒的。
她簡直就要懷疑,眼前的這個壓根就不是她的女兒,而不曉得是個什麼孽障。她一定是上輩子欠了林瓊芳什麼,所以這輩子便特地的跑來氣她的。
她惡狠狠的將林瓊芳望着,但林瓊芳也是毫無畏懼的望着她。
鄭姨娘一時氣急,她一把抄起面前桌上的茶杯,使勁的便朝着林瓊芳掄了過去。
小丫鬟剛剛端上來的茶,杯子裏的茶水還是滾燙的。這滾燙的茶水若是灑到了林瓊芳身上,不說燙掉一層皮吧,可怎麼著也得起個一臉的水泡才是。
所幸林瓊芳一見鄭姨娘伸手去拿茶杯,她就預計到了後面,於是忙跳起身來躲開了。
茶杯越過她,直接的就砸到了她身後的牆壁上。只聽得咣當一聲巨響,茶水並着茶杯的碎瓷片四處飛濺。
林瓊芳眼望着那地上的一大灘水漬和碎瓷片,一時只覺得心裏涼涼的。
她娘這架勢,分明就是將她當做個仇人來看待了。
而鄭姨娘見茶杯沒有砸着林瓊芳,盛怒之下便聲竭力嘶的吼着:“你給我滾!滾!往後我只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你再也不要在我的面前來丟人現眼了!”
林瓊芳冷冷的看了鄭姨娘一眼,二話也不說,轉身就走了。
只是走出了玉堂苑,她的眼淚水還是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其實她不一定要求她娘一定是個正房太太,便是個姨娘也罷了。但能不能打小的時候就溫柔的對待她?遇到什麼事的時候就鼓勵她,對她說,孩子,這世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怕得什麼?再不濟,還有娘在呢,娘會一直都保護着你的。
可是沒有,通通都沒有。她自打記事起,印象里便只有鄭姨娘每日打罵下人的場景,不是埋怨這個,就是埋怨那個,或者就是罵她和弟弟怎麼怎麼的不爭氣。
她真的是受夠了這些埋怨了。她覺得她現下成了個這樣暴躁古怪的性子全都是鄭姨娘造成的。
往後她是再也不會登玉堂苑的大門了。
而鄭姨娘那邊廂,見着林瓊芳利落的轉身就走了,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她由不得的便覺得又是生氣,又是寒心,又是有些懊悔。
說到底,林瓊芳那也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蘭香,”她心中暴躁起來,大聲的就吼着,“你死到哪裏去了?”
蘭香從門外跑了進來。
她現下已是有近三十的年紀了,五年前,由着鄭姨娘做主,求了林老爺,將她指給了德兒為妻。
鄭姨娘此舉,自然是為著能通過德兒了解林老爺的一舉一動,也是為了讓德兒不時的就在林老爺的面前為她說上幾句好話。但不曾想,那當會林老爺見着德兒年歲大了,早就是有喜新厭
舊的意思了,於是他在暢快的答應了鄭姨娘的這個請求之後,轉頭就給自己又找了十七八歲,清俊的小廝,卻把德兒調離了自己身旁。
鄭姨娘暗地裏只氣得銀牙暗咬,但又無可奈何,也只能如此了。
這當會蘭香見鄭姨娘正在氣頭上,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
她對着鄭姨娘行了個禮,溫順的就稟告着:“姨奶奶,您有什麼吩咐?”
鄭姨娘火氣依然是很大,頭髮窩裏都在往外冒着火氣。
“你死哪裏去了?叫了你半日也沒有動靜。”
“姨奶奶,我剛出去吩咐了小丫鬟,讓她們過來將地上的碎瓷片清掃一下呢。”
鄭姨娘瞪着她,胸口起伏個不住。
蘭香屏聲靜息的,大氣兒都不敢喘,生怕她一個不高興,下一個遭殃的就會輪到自己。
但好在鄭姨娘瞪了她一會兒之後,便有些不耐的揮了揮手,滿臉厭煩的說著:“罷么,只氣得我煙癮又犯了。你叫個小丫鬟進來,讓她伺候我進去抽煙,你就跑一趟腿,去前面鋪子裏將李有才給我找來。”
李有才就是當初林老爺去京城裏開鋪子的時候帶過去的,李掌柜的兒子。
蘭香見鄭姨娘的火氣沒有發到她身上,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而後她答應了一聲,忙轉身去按照鄭姨娘的吩咐去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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