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b市,機場高速路上。

“陸姐出事了,我得去趟h市。可我買不到今晚的機票了,你能幫幫我么?”

馮曉冬帶着哭腔的嗓音透過電波傳進梁梓行的耳朵時,他正在驅車前往b市機場的路上。聞言,他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猛地發緊。

“陸語怎麼了?”

“我剛才接到醫院電話,她正在當地的人民醫院……”馮曉冬已經急得哭出來了。

“你別擔心,我今晚正要去h市。”梁梓行說著,陡然提高了車速。

梁梓行之所以會匆匆忙忙地飛赴h市,本來是因為他看到了關於唐奕承的報道,一時半會實在難以消化其中的信息量,他必須要親眼證實。可現在,他滿腦子只剩下陸語了……

**

同一時間,h市,機場高速路上。

黑色豪華轎車行至中途,突然俯衝下高速公路,一個緊急調頭,疾馳着朝反方向的市區駛去。

車後座上的男人因急轉彎狠狠地搖晃了一下,撐在窗棱上的手肘滑落,他那張臉呈現在從車窗漏進來的微光中,焦灼的,凝重的,像是世界末日。

“開快點。”唐奕承再一次催促道。

司機默默看了眼儀錶盤上已經提到一百三的時速,咬着牙繼續猛踩油門。

夜色從窗外飛馳而過,可唐奕承眼前已然被片刻前的那幕慘劇填滿,猩紅一片。

當晚,h市機場高速路上,發生了一起嚴重車禍。

被一輛重型貨車撞得支離破碎的出租車,飛落出車外的相機,以及那些迸濺在玻璃窗上的血跡……車禍后留下的、尚未來得及清理的事故現場,觸目驚心。

唐奕承在去機場堵截陸語的路上途經車禍現場,他原本只是透過車窗向外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卻在他眼尾餘光瞥見地上那台被摔爛的相機時,他整個人頓時如遭電擊般怔住了。

唐奕承不記得他當時是如何吩咐司機緊急剎車,又如何跨出車門衝過去的,他只知道直到從機場高速折回市區,他耳邊仍回蕩着圍觀路人的議論聲,那紛雜的聲音猶若魔音貫耳。

“出租車司機當場死亡。車上的乘客是一位年輕女性,傷勢嚴重,生死未卜,人已經被救護車送往市人民醫院搶救了……”

“唐總,航空公司說今晚的航班旅客名單上,確實有陸小姐的名字,但她……沒有登機。”還有一小段路就趕到醫院了,宋遠緊張地攥着手機,支支吾吾的,不太敢看老闆的臉色。

唐奕承沒吭聲,甚至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就那麼木然地坐在後座上。

夜幕籠罩下的公路車流稀疏,昏暗的路燈彷彿怎麼也照不亮夜色,路燈光芒的尾端,是黑黢黢的一團混沌,好像沒有盡頭的時空黑洞,又好像凶途末路。

晦暗的光影被車窗過濾后掠過唐奕承的臉,襯得他的面色僵白得駭人,彷彿只要伸手一碰,他就會灰飛煙滅似的。

那麼堅韌的男人,這一刻,卻被恐懼緊緊地包裹着,從未有過的恐懼。

不,陸語不會出事。

她折磨了他這麼多年,他還沒有把那些委屈討回來,如果她就這麼走了,這個世界只會讓他感覺到寂寞,寂寞得讓他心裏發慌,寂寞得讓他再一次啃噬那種痛,那種遠比七年前劇烈千百倍的痛。

哦不,他不要再去討那些委屈了。

她曾經跟着他過了兩年苦日子,現在他終於有能力讓她過好日子了,她怎麼能先走呢。他還沒來得及好好寵愛她,他還沒來得及給她更好的,他還沒來得及再次把她抱在懷裏、輕輕地說一句“陸語,我還愛着你……”

七年了,我還愛着你。

一刻也不曾忘記過。

到底是怨恨,還是殘愛,讓唐奕承在大洋彼岸撐過了一年又一年,現在都不重要了。他心底只翻攪着一個錐心刺骨的聲音——

沒有她,他該怎麼活?

“嚓”一聲尖響,黑色座駕穩穩地停在醫院門口。

急診室內。

“患者意識消失,心音消失,血壓測不出,瞳孔散大,快上心電除顫器,靜脈注射腎上腺素……”醫護人員忙着搶救剛被送來的車禍重傷者。

“還是沒有脈搏,患者傷勢太重,可能不行了……”

“努努力,再試一次電擊除顫。”

急診室外。

唐奕承迅疾的腳步猛地停住,狠狠地僵在門邊。

隔着那扇淡藍色的帘子,他隱約能看到醫生和護士在病床前忙碌穿梭的身影,這讓他腦中不受控地冒出陸語那張臉,流着鮮紅的血,蒼白的,脆弱的,躺在白被單上奄奄一息。

唐奕承渾身的力氣都在這個瞬間被抽光了,連抬腳都變得艱難。

生與死,一簾之隔。

但只是須臾的停頓,唐奕承便極快地在虛空中揮了揮手,像是要把那些可怕的畫面都從大腦中驅趕出去,同一時間,他定住的雙腳再次抬起,一步一步的,朝着那扇帘子走過去。他的腳步是史無前例的沉重,似乎生怕自己會被那場噩夢擊垮……

抬手,他“唰”一下拉開帘子。

“喂,你什麼人啊!快出去,沒看這兒搶救呢……”

小-護士急躁的呵斥聲劈頭蓋臉襲來,唐奕承卻置若罔聞,他根本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突然一把將小-護士從病床前拉開。小-護士氣得瞪圓了眼就要轟他走,唐奕承卻一個箭步擠到床邊,急切地看向那位瀕死的年輕女人——

這一刻,世界都靜了。

靜得他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臟落回胸腔的聲音。

不是她。

不是陸語。

她還好好地活着。

這就夠了。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唐奕承對醫護人員欠了欠身。

離開急診室,唐奕承虛靠在牆上,疲倦地摁了摁太陽穴。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那漫長的恐懼過後,那一瞬釋然過後,他胸口的部位依舊憋得難受。就好像一口氣喝掉整瓶高純度的酒,酒喝完了,可酒精仍留在他身體裏,長時間發酵,如滾燙的岩漿一般在他胸腔內翻滾着。

他想見她。

只有見到她,才能緩解他內心的焦渴。

步入急診樓的電梯,唐奕承從西褲口袋裏摸出手機,快速調出通話記錄。上面顯示的第一個號碼,他剛才一路上瘋狂地撥打了很多次,都沒人接聽。

可此時此刻,他還是忍不住再撥一次。

當他修長的指尖觸到“陸語”那兩個字時,徐徐合上的電梯門忽然頓了頓,唐奕承用沒拿手機的那隻手按住了開門擎。

“謝謝。”有位護士推着移動病床進來。

唐奕承往後挪了挪,把手機舉到耳畔。待機鈴聲從他手機里傳來的那一刻,他聽到電梯裏響起了手機鈴聲。

“喂,你哪位?”小-護士接聽電話。

唐奕承那通遲遲沒人接聽的電話居然也在這時通了,他喉頭一緊,嗓音淬着一絲喑啞:“陸語,你……”

豈料他剛發出幾個音節,聲音便驀然一頓。轉瞬間,唐奕承疑惑地看向站在他前面的小-護士,只見對方“嚯”地轉過頭,也驚訝地回視他。

唐奕承意識到自己正在和小-護士通電話,不由得眉一皺,“你的手機號……”

小-護士反應過來,她朝移動病床努努嘴:“這是患者的手機,我幫她接一下。你們認識?”

唐奕承這才後知後覺地低下頭,帶着點不解瞅向那位病患——

病床上的女人全身蓋得嚴嚴實實的,只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露在外面,白色床單,白色被子,白色枕頭,襯得她的臉色煞白,沒有一丁點血色。她閉着眼睛,細黑的眉緊緊擰着,即便在熟睡中也極不安穩的模樣。

唐奕承剛鬆弛下來的神經又是猛地一緊,他伸手就要去摸陸語那張慘兮兮的臉,動作卻在半空僵住,他轉問護士:“她怎麼了?”

小-護士打量着這位面容冷峻清雅、眼裏卻泛着疼惜的男人,她反問道:“你是患者家屬?”

“不,我是她男……”熟悉的稱謂即將脫口而出,又被唐奕承及時打住。

頓了頓,他改口說:“我是她朋友。”

小-護士琢磨了一下,她指了指床邊吊著的血袋,回道:“患者嚴重貧血,剛才在出租車上暈厥了,被司機送來醫院。我們已經通知了她在b市的親屬,今晚她需要留院觀察……”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唐奕承卻站着沒動。

他的眉皺得更緊。

據他所知,陸語身體底子不錯,她什麼時候患上了貧血的毛病?

不容多想,唐奕承微微一沉氣,對小-護士說:“我就是她的親屬,立刻把她換去vip病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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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射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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