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頂層的那個辦公室
在酷夏的早晨被熱醒不知道是懷着一個怎麼樣的心情,那年久的吊扇總有要退休的一天。就像滿身稜角的石頭也總有被磨平的一天。
渾身黏膩的感覺這讓沈焉覺得難受,好像到了夏天就沒有乾淨的一天,再也睡不着了。
看了看掛鐘,五點三十分。
沈焉迷迷糊糊的從衣櫃裏翻找出一套運動裝,準備出門晨跑,清爽的馬尾辮,依舊素麵。提着那袋驚了她一晚上的文件就出門了。
夏日的清晨太陽總是早早的出現,她跑出樓道還能看見東邊的太陽,巷口停着一輛車,好像很熟悉卻又很陌生。車窗貼膜材質應該是很好的那種,不然怎麼會一點都看不見裏面。儘管如此,沈焉彷彿都能感受到那隔着的車窗後面有一雙眼睛,清晰的看着她。
她也不再多理會,拐着彎從巷子裏小跑出去。住處到錦世那段,估摸着跑得快也該一小時多,沿途走走看看,買些早飯。也許剛好湊着上班時間到了。
一路來的人並不多,大多是買菜的老奶奶,打太極的老爺爺。他們看到這個年輕的小姑娘都還有些詫異,這年頭年輕人還晨跑的不多了。
在每一個過紅綠燈的路口,沈焉都能看到那輛似曾相識的車。幾乎是一路尾隨,卻又保持距離。她三步一回頭,發現那輛車一點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如果說先前不確定是跟着自己,但是這情況,是肯定了。
第三個紅綠燈,沈焉終於是熬不住了。趁着紅燈的時候,一路小跑着到那輛車旁,敲了敲右側的車窗,要是有人應該會有回應。
可是,車裏的人就像沒有聽到一樣的,一點都不理會。但是那道目光卻依然存在,清晰透徹。
“你是在跟着我么?你認識我?”沈焉自顧自的朝車窗里的人說著,她知道那人一定聽得見。
安靜,石沉大海。
倒數十秒,十,九,八,七。
“你是誰?”
六,五,四。
後面的車輛也開始加起了油門,沈焉看着即將轉綠的紅燈,只好跑回行人路。其實她若是此刻回頭,還能看到那扇緩緩打開的車窗,以及那雙她知道注視了她很久的眼睛,深邃到深情。
等她再回頭去看那輛車的時候,已經沒了蹤影,連着那道目光一起沒了蹤影。
七點十五分,行人陸續見多,錦世的大樓看去分明就在眼前,可沈焉跑了半天都還沒靠近。手上提着一小袋豆漿,放慢了步子,慢慢悠悠的走着。那座建築的台階很長,看起來就很氣派,台階之上沈焉就能看到那個一絲不苟的女人,梁文瑾。
不論是多麼晚,或是如此早,她始終都是無懈可擊的模樣。顯然,沈焉不是第一個那麼早到的,她似乎已經恭候多時。
“早上好呀!”沈焉揮着手,朝梁文瑾打了招呼。
“沈小姐早,昨晚沈小姐打電話了吧,信號不好,不好意思。”梁文瑾微微欠了頭,表示抱歉,隨即又打量了一番沈焉的行頭,一身運動裝手上還提着豆漿。她是越來越搞不到執行官大人的心思了。
“沈小姐,您先隨我到辦公室吃早飯吧?”說著就轉身示意沈焉跟她進去。
“等一下,我也沒什麼事,就是來把文件還給你的。就不進去了。”沈焉將手裏的文件袋遞到梁文瑾面前,聳了聳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梁小姐弄錯了,我們學校和我同名的雖然沒有,不過可能字打錯了?”
梁文瑾聽了忍不住扯了嘴角,立馬有恢復正經的將文件推回去。
“可能是弄錯了吧,具體的要等嚴總過來,才能定奪,畢竟文件蓋章蓋得還是嚴總的。我們做不了主。”帶着歉意的看了一眼沈焉,示意她跟上自己進去。
沈焉自然是沒想到錦世公司簽約的時候個個都要經過那個執行官的手,竟然是一件如此麻煩的事,一想到昨兒個那尊大佛就讓她覺得說不上來的感覺。實在需要些心理建設,幸好來的早。
一路尾隨着進了大廳,她還是熟悉的,到底上次跑龍套的時候還記得。梁文瑾帶着她到了一座電梯前停下,拿出一張卡刷了一下,示意沈焉進去。顯示的樓層是35層,頂層。
“沈小姐到了,您跟我在辦公室吃了早餐,我再安排您和嚴總見面。”
“好的,謝謝,謝謝。”
沈焉沒見過如此好說話的人,尤其還是大公司的人。大清早的在門口等着自己,這會兒還讓自己先吃了早飯,考慮真周到。
梁文瑾打量着那個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吃着早飯的女孩子,很拘謹,吃東西的時候也不發出聲音。一切都顯得很得當,看得出來這不是一個隨意教養的女孩子,說話也很注意分寸,面上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卻又很細膩。
她待在錦世那麼多年,看得人太多,這個叫做沈焉的女孩,的確夠特別。她好像又能明白執行官大人的心思了,比起那些老道的,或者是世故的,她空白的幾乎不染塵土,卻又聰明的恰到好處。
沈焉整理着包裝袋,一樣一樣有條理的將袋子收好,掃視了一下看看有沒有垃圾桶。
“沈小姐,吃好了?”
“嗯,是的。”
她已經吃的夠慢了,每咬一口都感覺在給自己心理做預防,這會兒梁文瑾一句話又把那種緊張感給帶出來了。
“那我帶你去見嚴總。”
沈焉從這句話里聽出好幾個意思,梁文瑾既沒有說幫她聯繫,也沒有說過會兒。那麼也就是說明,這個嚴總早就已經在這兒了,但是就這個時間來說,根本不符合一個集團boss的規律。那麼,她可不可以把這個嚴樺歸結為,工作狂的那一類?
正想着,梁文瑾就已經領着她往更裏面走去,一路可見的就是字畫,大多都是些古樸的東西,現代化元素越進去越少。直至一扇巨大的雕刻木門前,沈焉都覺得自己恍若穿越一般,空氣中還能聞到楠木香焚燒的味道。
“沈小姐請進,嚴總在裏面等你。”梁文瑾禮貌的笑了笑,轉身就離開了,留着沈焉一個人站在門前。
手掌緩緩貼上那扇木門,還能感受到涼意,稍一用力就能推開。顯山露水之後不是她原本料想的那樣子,是一扇屏風,上面提着詩,畫著畫。屏風後面隱約能看見一個人影。就這麼一眼,之前做的那些建設就瞬間瓦解,沈焉不知道他是哪來的能力總能讓自己心中生亂。
再挪動幾步,更清楚了。修剪的很乾凈的手指,握着一支純黑色的鋼筆。再近一些,藏青色棉麻的襯衫,他坐着的時候也是筆直的,不像大部分人那樣坐下來都會弓着背。長短適中的頭髮,露出額頭,還帶着幾根碎發。
沈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三秒的時間裏,看清了這一切。而且清楚的記在腦海里。然後就能聽見自己的身體裏說著一句話:
“他該是這樣的。”
這個設定很可笑也很恐怖的,該是這樣的這句話,只有在此物為自己所有的時候才能理直氣壯的說,否則就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沈焉此刻就是覺得不可思議的。
所以她在三秒之後就迅速的低下了頭,放下來的劉海遮住垂下的眼睛。她的餘光還能感覺到那人投注過來的目光,透徹明亮。
“沈焉?”
他開口了,淡定而優雅。不同於沈焉的驚慌失措,他是那麼的坦蕩,坦蕩的沈焉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失措,甚至不敢對視他的眼睛。
“在!”
被點到名的人立刻就是一個類似膝跳反射的動作,她都能看出對方眼底深處的笑意。
那人用那雙好看的手轉了一圈筆,回到原位。
“關於文件有什麼問題?”
沈焉說到這個就立刻反應過來,自己今天這趟可是來拒絕的,眨了眨眼睛,立馬對視過去,嚴樺的目光正好對上,不偏不倚,沉醉幽靜。
“我就想問問,可能是弄錯了。我叫沈焉,焉知非福的焉。”
“我知道。”嚴樺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我還是大四實習生。”
又是點頭,他還是知道。那麼接下來的不用再說了,沒有弄錯,就是自己。
“那你知不知道,焉知非禍?”
這句話嚴樺聽進去了,手上的筆也停下了,原本明明白白的神情也開始有些低沉。看他有所反應,沈焉就繼續開了口。
“這合約我不會簽的,很抱歉。也謝謝錦世給了我這次機會,但是人各有志。我志不在此。”
沈焉盯着嚴樺一字一句說道,說到後面幾句的時候,嚴樺就緊盯着自己,等自己說完就立刻開口,
“你的志在哪裏?不過,你也說了,你現在大四實習生,如果實習期間不達標,是不能畢業的,對吧。”
的確是,戲院的要求是必須在實習期完成幾個劇組的任務。她想或許去話劇社也可以的,也不是什麼難題。
“想說去話劇社?”
沈焉瞬間就驚恐的看着這個男人,總覺得藏青色襯衫下包裹着一肚子禍水,他怎麼那麼清楚。
“那我告訴你,行不通,你信么?”
他的話音剛落,沈焉就感受到口袋裏就發出一陣強烈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