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吐血
“董成趣……”林紫蘇驚訝地看向蕭祁,半響才搖頭,“沒有想到,靖王不聲不響,這般低調卻還是發展了這麼多的人手。難怪……”難怪今上防着他了,只怕也不止是因為先皇死時的謠傳吧?
只是如今太子死了,動手的是睿王,只怕皇上深受打擊之後,根本就不會想到靖王吧?
而這個時候,靖王才露出他的獠牙,準備要了他的性命和江山。
林紫蘇沉默了片刻,然後才看向蕭祁道:“董大人和錢大人都在外面不好讓他們久等,到了這裏也就不用再往裏送了。”她說著從蕭祁手中接過藥箱,從裏面拿出一個小瓷瓶遞過去,“提神用的,別太拼了。”
“這事兒,還是要讓董成趣和錢鐸查出來才有用。”蕭祁接過瓷瓶,“我只看着,跟着他們兩個人跑跑腿就行了。真要是我查出來的,怕是皇上還不信呢。”
他說著嘲諷的笑了笑,這才示意林紫蘇趕緊進去:“外面冷,你趕緊回去吧。”
林紫蘇擺擺手,這才回身進了後院,蕭祁站在原地停了片刻,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這才轉身離開了。
皇位之爭,從睿王終於沉不住氣、破釜沉舟刺殺太子這天正是拉開了序幕。
之後兩天,林紫蘇都在家中閉門不出,也謝絕了所有的訪客。想着李邵玘幾次的示好,她還讓人跑了一趟李家知會了一聲。李邵玘得了信兒先是想了許久,然後才與李老爺商量着也閉門謝客,甚至不再走動關係了。
那一日晚上京城之中太子府附近的騷動,不少人都留意到了,然而朝廷一直沒有消息放出來,如今大眾甚至連太子已經死了都不知道。只以為太子府出了什麼事情……
這消息自然是皇上派人給壓了下去的,整個太子府都被重兵把守了起來。
林紫蘇給李家遞消息也沒有提及太子的事情,只是提醒他們京中情況不對而已。能不能領悟這其中的關鍵,聽不聽勸,就看他們的運氣了。
轉眼就到了除夕夜,因為知道太子死的原因,林宅之中倒是沒有什麼熱鬧,就連爆竹也是象徵性往院子中的炭盆裏面丟了幾支。更何況,如今整個京城都繃著氣呢,像林宅這樣的人家也不在少數。
最起碼,睿王府裏面是沒有一點除夕過年的氣氛。
皇上取消了除夕年夜飯,他倒是能夠理解。畢竟,太子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雖然沒有鬧大,可是皇上怕是也沒有心情過年了。只是,這消息封鎖的緊,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天,他竟然連太子是不是真的死了都不知道!
若是太子死了,他此時自然是關門閉戶,獨自在家中飲酒慶祝。可若是沒死,他這一步險棋可就真的是把自己給送上了死路了。偏偏太子府如今有重兵把守,京城守衛軍那邊誰的帳都不買,沒有皇上的手諭,就別想進去。
“太子府那邊一點兒消息都傳不出來,對王爺來說應當是好消息才是。”一旁的謀士把溫好的酒拿出來,倒了兩杯,一杯遞給睿王,這才笑着道:“殿下,若不是太子死了又或者他命在旦夕,太子府又如何會這般嚴防死守呢?”
睿王眉頭微動,卻還是沒有說話。
那謀士也不以為意,只一口抿掉了這杯中的酒,讚歎道:“果然是好酒,有些人知道殿下愛酒,自然會送好酒過來了。”
“你說這些沒用的話幹什麼……”
“殿下別急。”謀士笑了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前聞了聞酒香,這才道:“有人知道殿下喜好美酒,就投其所好送來了好酒。如今太子中毒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了,太子府嚴防死守也是事實,那殿下可見有御醫再去太子府?去了的,又是誰?”
“這兩日都有御醫去,不過去的大多是白蘇安。”睿王意識到了這謀士確實不是沒話找話,倒是把心中的煩躁壓了壓。
謀士略微想了下,道:“下屬倒是對宮中御醫不熟悉,只是不知道這白蘇安擅長的是什麼?可是解毒?”
聽他這麼一說,睿王立刻就愣住了。這兩天他心中如同又一把火在煎熬着一般,根本就顧不上這許多,只想着如何確定太子是不是死了,該如何打探到太子府的消息,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如今得這謀士提醒,倒是猛然瞪大了雙眼。
“那白蘇安,在御醫院中名聲不顯,我倒是沒有怎麼留意過。不過,他絕對不會是擅長解毒的。”若真是這樣,他就不可能名聲不顯了。
“太子遇刺中毒,皇上大怒,卻只派了一個名聲不顯的御醫前往太子府……”那謀士說著看了一眼睿王,“殿下?”
“也就是說!”睿王猛然握了下手,把杯子裏面的酒一飲而盡,“太子死了!所以,才不用派得用的御醫過去,派這白蘇安過去,只怕也只是做做樣子,給人看的!”
思路朝着這邊想,睿王倒是越來越覺得太子是真的死了。
他興奮地過去,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又覺得這般飲酒不過癮,竟然直接拎起酒壺往嘴裏倒,大半撒在了衣服上也不覺得可惜,反而放聲大笑起來。
那謀士只在一旁靜靜看着,手中的酒小口抿着。
酒是好酒,撒了就真的浪費了。
等到睿王漸漸冷靜了下來,他這才過去,緩緩開口:“殿下,如今可是董成趣和錢鐸兩個人在查太子遇刺的案子,這兩個人從來不結黨營私,不是太子的人,可也不是咱們的人。”
“那又如何?”睿王冷笑,面上看着是冷靜了,實際上心中卻還是興奮着,說話自然衝動了些,“就算他們查出來是我又如何,難不成太子死了,父皇還真的準備把皇位給景王嗎?”
他回頭見謀士依然皺眉,冷笑着道:“放心,縱然是他們查,只怕查到了霖王那裏,也就停住了。就算他們想要往下把我給挖出來,只怕父皇也會阻止的。”
睿王帶着一絲興奮,來回走動了幾次,這才道:“如今想來,父皇壓下太子的死,只怕也是為了以防萬一……我就知道,沒了太子,父皇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針對我了……”
“殿下,”謀士略微提高了些聲音,“為了以防萬一,景王可是不能留的。他是太子的人,萬一出了意外,皇上定然會是選擇景王的。”
“意外,會有什麼意外?”
“萬一讓他們查了出來呢?”謀士道:“到時候殿下這些年來積攢的名聲可就都毀了……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鬧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小心才能走得長遠。只差這臨門一腳了,咱們定然不能得意忘形才是。”
謀士不捧場,反而這般的提醒讓睿王心中略微有些不喜,然而仔細想想也知道這謀士說的話在理,沉吟片刻才道:“沒錯,太子已死,怎麼也不能留着景王了。至於霖王,他好歹跟了我這麼些年,能不能熬過這一劫,就看他的運氣了。”
話語之間,完全是把跟隨了他多年的霖王當成了棄子了。
謀士在一旁也不多話,睿王早已經被皇上三番五次對太子的維護惹得失去了理智,加上知道皇上命不久矣,他這才略微一被撩撥就如同瘋了一般安排了臘月二十八刺殺毒害太子的計謀。
因為,他知道,若是真的再這般不慍不火的對峙下去,只怕皇上真的就要把皇位傳給太子了。
太子不死,他永無出頭之日。太子登基,他定然會死的凄慘。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如今太子死了,整個京城又有誰跟他爭鋒呢?
唯他馬首是瞻的霖王,還是不成氣候的景王?如今睿王心中確定了太子已死,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如何會把這兩個人放在眼中。
而此時,皇宮之中,皇上看着跪在下手的三個人,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們說,查出來是睿王和霖王派人所為,可有證據?謀害太子可不是小罪名,睿王堂堂親王,也不是你們空口白牙就能夠污衊的!”
他神色陰冷的看着蕭祁、董成趣和錢鐸,心中懷疑漸漸升起,目光又忍不住落在了蕭祁的身上。他的反應倒是跟睿王所猜測的一般無二,這兩天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了不少。然而,皇上那一雙眼睛卻亮得讓人心中發寒。
太子死了……他精心培育的太子死了!他就算太心痛也只能忍着,畢竟這江山還是要有人繼承的。而太子死了,睿王就是最合適的人選。若是睿王因此捲入了太子之死的事情中,只怕……
想到此處,皇上又沉聲問道:“有證據嗎?有嗎?!”
錢鐸沉默了片刻,然後抬頭道:“睿王是親王,若無證據,臣等怎麼敢隨意指認。臣等有證據……”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然後才道:“若是皇上准許,臣等這就讓人入宮呈上證據。”
竟然有證據?
皇上愣怔了片刻,半響才緩緩道:“上證據。”
睿王,素來聰明。就算這次謀害太子,看似莽撞卻是正好抓住了他的軟肋。他如何會留下證據呢?他怎麼就留下了證據?!
皇上越想心中越是怒火翻湧,只是坐在原處強忍着。錢鐸和董成趣這邊是早就準備好的,這會兒立刻下去讓人送證據入宮,回頭皇上穩住了心神,這才又沉聲問道:“先說說是怎麼回事吧。”
他心中還是有疑慮,此時轉頭看了一眼蕭祁,問道:“蕭祁,你先說說看。”
蕭祁沉聲應是,然後把這兩天的調查方向說了一遍,條理分明清清楚楚,最後總結道:“臣乃武將,與查案並未有多少功勞,不過是跟着跑腿而已,若是問及詳細過程,還是董大人和錢副統領更為熟悉。”
皇上倒是沒有在這一番話中聽出什麼端倪,蕭祁只說了他們查的方向,所查的東西,連最後的結論都沒有說。如此他倒是略微放心了些,轉而又看向董成趣,道:“你說說看!”
董成趣這邊早已經打好了腹稿,此時說起來倒是順暢,先是說了太子所中的毒,又尋了御醫排查了這種毒所需要的藥材,最後查出霖王府買的有這些藥材,後來又偷偷綁了霖王府中買藥材的人,嚴加審問,連出了一條線。
至此太子中毒的事情算是查了個清清楚楚,雖然指向睿王的線索和證據不多,但是霖王是絕對跑不了了。
然後就是排查那些死了的死士,這些死亡也是服毒自盡,用的毒卻跟毒死太子的不同,這一條線查下去指向睿王的證據就多了。畢竟這些提供給死士的□□,需要的量還大些。如果說太子的□□指向霖王和睿王還有些牽強的話,這一條線卻是再直白不過了。
“之後又查了那些死士的屍體,有幾個身上有胎記的,臣就翻了往年的京城府志,發現都是十多年前失蹤的孩童。”董成趣說到關鍵,忍不住略微低了下頭避開了皇上的目光,“睿王在京城外有幾處莊子,臣最後抓來的人販子指認,當時那幾個拐來、偷來的孩子就是被賣入其中一個莊子的。那莊子雖然沒有直接掛在睿王名下,根據這兩日的探查,裏面確實住了不少身手不凡的人,管理也偏向軍中……”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莊子中的人不事生產,一應吃喝用度都是由睿王這邊莊子派人送過去的。”
這條線再明顯不過了,就算是想要掩飾下去都掩飾不了。只能說,睿王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有人會根據人販子查到那個隱蔽的莊子,讓他的一切都暴露出來。
人證物證俱全,皇上只覺得胸口越發的憋悶,看着眼前的證據和證人,再看看董成趣和錢鐸兩人,半響一口血吐了出去,整個人朝着後面倒去。
“皇上!”
書房之中亂成一團,皇后做主連夜招了所有的御醫入宮。
林紫蘇得信兒的時候正聽着玉堯、玉葉、玉枝三個人說當初在蘄州莊子上如何過活的事情守歲,聽到說皇后急招所有御醫入宮,也不敢有片刻的耽擱,這就讓人提了藥箱跟着宮中內侍入宮。
來傳口諭的倒是老熟人,夏公公。此時兩人出了門,上馬車之後夏公公這才道:“林御醫,皇上這次是急病,直接吐血倒了。你也別擔心,宮中御醫多着呢,沒辦法就不吭聲好了。反正,這事兒熱鬧着呢,無論如何怪不到你的頭上。”
林紫蘇抿唇笑了笑,遞了個荷包過去謝過夏公公的好意,這才低聲道:“不知道皇上是為了何時這般大發雷霆,竟然氣得吐血了?”
夏公公捏了捏荷包,感受着裏面銀票沙沙的聲響,這才道:“隱約聽着,似乎是跟太子和睿王有關,連景王和霖王也牽扯進去了?”
“靖王?”林紫蘇略微皺眉,她對京城這些王爺不熟悉,只以為夏公公說走了音。夏公公笑着搖頭,道:“是景王,風景的景,皇上的第四子。早一年前才封的親王,因為小時候摔下馬傷了腿,皇上不大喜歡。”
皇上這小心眼……
林紫蘇幾乎無語了。當年先皇駕崩之時,因為靖王和晉王鬧出一番波折。如今,他就給一個殘廢了兒子冊封為景王,這不是誠心的嗎?
許是看在靖王的面子上,夏公公倒是把宮裏的事情都壓低聲音給她說了一通,林紫蘇這邊聽着倒是明白了過來。皇上壓下了太子的死訊,竟然是連皇后都不知道的。如今,皇上突然暈厥過去,皇后自然是要問問當時在場的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般一鬧,皇后自然是知道了自己兒子竟然已經死了的事情了。比起皇上更在乎江山社稷,她自然是更在意自己的兒子!兒子死了,皇上還想要瞞着,扶持兇手睿王登基。
這不是明擺着要她認仇人當兒子,日後在後宮等死嗎?
哪裏有這般便宜的事情!
皇后雖然還是為皇上招了御醫入宮,然而如此更多的心思是放在前去睿王和霖王府抓這兩個罪魁禍首的禁軍身上的。兩人成親多年,雖然皇上登基之後一直宣揚帝后和諧,然而兩人之間早就形同路人了。後宮一個個鮮亮年輕的美人自然是比皇后要俏麗動人的,而對於皇後來說,對於早已經違背了求娶她時諾言的皇上早就死心了,如今只打理後宮,不要讓那些小、賤、人在她頭上作威作福就足夠了。
更何況,今上登基不過三年,皇後母族就一直被打壓。當年她出嫁時盛極一時的戚家,如今早已經沒落了,除了國舅府這個稱號之外,族中竟然再也沒有做到四品大員的後輩了。
此時皇后也顧不上許多,連同通知了娘家,只準備這個除夕夜不讓所有人好過。
林紫蘇入宮的時候,宮中早已經緊張到了草木皆兵的狀態。她一路走過去,真的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那些巡邏的禁衛軍手中的刀槍應着宮燈散發著寒意,讓人忍不住避開鋒芒。
她低頭快行,一路到了皇上寢宮,裏面倒是還算鎮定,早到的御醫也有五六人。御醫院可用的御醫有近二十人,然而之前太子遇刺被害一事,死了兩人,傷了近十人,如今可用的御醫不過半數,林紫蘇之後還有一名御醫,竟然就是如今所有可用的人了。
所幸,劉多渠倒是躲過了一劫,此時由他來主持大局倒還算安穩。
林紫蘇進去的時候,劉多渠看了一眼過去,衝著她微微點頭,示意她過去診脈,這才繼續與其他幾人討論醫術。
如今在場的可以說都是熟人了,林紫蘇也不客氣,過去凈手診脈。看着躺在床上臉色灰敗的皇帝,心中暗暗嘆息。只怕皇上熬不過正月了……
她收手,給身後那位御醫讓了位置,這才過去劉多渠那邊。
幾人又等了會兒最後到的那位御醫,人齊了劉多渠才道:“如今皇上的脈象倒是略微穩了下來,只是情況究竟如何大家心中也有數,說說都有什麼辦法吧?”
幾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遲疑。林紫蘇倒是沒有直接開口,雖然她心中很是有數,也知道皇上的病症由她接手說不定能多活幾個月。然而這一切的條件是需要靜養,完全的靜養的。如今這立安城中風雲已起,如何能夠靜養呢?
劉多渠見這幾人都不說話,就率先開口提出了一個方案。
幾人紛紛點頭,林紫蘇見狀還是忍不住低聲道:“若是配以針灸,效果應當會更好。”
“擅長針灸的曹御醫兩天前死了,如今我們幾人雖然會針灸,卻……”劉多渠搖頭,看向林紫蘇,“林御醫若是有把握,倒是可以一試。畢竟,皇上如今的狀態,越早醒來越好。”
這種掏空了身子之後又大悲大怒、吐血暈厥的癥狀,若是昏迷久了,只怕醒過來也是神志不清的。
林紫蘇心中明白,只是本着醫生的本心說了句話。她雖然不能救皇上,可是能夠出一份力,自當出一份力的。
她只是一個醫生,爭權奪利,皇位之爭與她無關。
既然開口了,此時她也不會後悔,聽了劉多渠的話,她就認真點頭道:“那就由我行針,幾位前輩在旁掠陣,萬一有什麼不對也好及時指正。”
眾位御醫紛紛點頭,皇上生死關乎着他們身價性命,此時自然不是爭強好勝之時。只要能夠把皇上給救回來,他們幾人的命也就算是保住了。
不然,太子身死,皇后嗓子之痛下失去理智,若是皇上再就此死了,他們這群御醫怕是也沒命活到新君登基了。
此時,這幾個御醫倒是羨慕起那些受了重傷在家的同僚了——最起碼熬過了這陣子,等新君登基,他們照樣安享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