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站隊
實際上,去往太子府的路上又豈止是孫御醫遭人伏擊了,所有經過太子府附近的馬車都遭到了襲擊,只是孫御醫運氣不好,沖在了最前面。他用生命給其他人一個警示,這才讓其他人及時躲過了這一劫。
只是,皇上下詔,遇刺中毒的人是太子,他們又怎麼能夠後退?
等到林紫蘇這邊接了旨意出發的時候,身邊不止帶着護衛,李科甚至找來了巡邏到這邊的一隊京城守衛軍同行。
而蕭祁那邊早就尋了京兆府和禁軍,及時趕到。
林紫蘇算是后發先至,有着這些人馬開路一路暢通到了太子府。路上的血腥味讓她心驚膽戰,睿王竟然敢如此大膽,做到這般決絕?暗中下毒也就算了,竟然還派了私兵守護太子府四周,不讓御醫進府救人……
這真的可以算是不成功,便成仁的破釜沉舟之舉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被人一路帶着去了後院。白鷺和紅鷹兩人一路緊跟着也無人說什麼。林紫蘇見這兩人隨行這才覺得放心了一些,心中又有些奇怪,既然睿王已經下了死手了,為什麼沒有直接派人刺殺太子呢?
等到進了太子後院,那滿院子的血腥味道才讓她明白過來,睿王不是沒派人進太子府,不過是都被人殺了。
腳下地面觸感都有些異樣,她卻是連低頭都沒有隻一路前行被人帶進了屋中。
屋裏血腥味倒是淡了些,然而一股更加難聞的味道卻一直瀰漫著,林紫蘇略微看了一下,只見地面一灘嘔吐物。那刺鼻的味道正是這灘東西散發出來的,她略微一頓,這才跟着進了內屋。
內屋裏面,太子平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沒有一絲的生氣。
太子妃跪在床邊,只一聲聲含淚叫着太子,聽到聲響這才回頭看了一眼。見是一個年輕女子進來,她先是一愣,然後才聽到一旁人介紹林紫蘇的身份。
“林大夫,”她轉身對着林紫蘇跪下,“求求你,救救太子吧!”
林紫蘇在看清楚太子模樣之後就二話不說快步上前,甚至沒有顧上理會太子妃。此時她一把抓起太子的手腕,落指上去。片刻之後,林紫蘇臉色一變,立刻前傾了些身子,食中兩指按在了太子的脖頸一側動脈處。
這一次,她停留的時間略微久了些,然而臉色卻愈發的難堪。
“太子……”她收手,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太子妃,“太子已經……還請太子妃節哀。”
實際上,她進來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看如今的情形太子大約已經死了一刻鐘了。難怪她能夠這般順利進了太子府,只怕是睿王那邊的人早已經算好了時間,得了信兒這才開始放行的吧。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已經有御醫也跟着進來了太子府。糟亂之聲讓太子妃回過神,她搖頭,“不!不可能!太子怎麼會死呢!他只是中毒了……”
進來的御醫聞言一愣,看了一眼林紫蘇就立刻上前診脈。
他診脈的過程如林紫蘇一般,最後手指從太子脖頸上收回甚至又拿了一支羽毛放在太子的鼻前。半響那羽毛都沒有一絲的顫抖,這才確認太子是真的死了。
林紫蘇除了開始那句話之外,就站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裏,由着那幾位御醫折騰,不發表自己的看法。等到幾個御醫碰頭商討了一番,這才注意到了她。
“林御醫。”林紫蘇如今也在御醫院中掛着職,幾個人倒是對她都有些印象。此時上前的是一個姓薛的御醫,林紫蘇略微點了下頭,聽那薛御醫把他們的結論說了一遍,她這才點頭道:“我才疏學淺,又年輕沒經過事兒,之前只顧着慌張,看出來的尚不及幾位前輩。不過大體上也是這般認為的。”
那薛御醫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幾人既然看法一致,那就該回宮回話了。只是,這事兒該誰去?
幾人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這位薛御醫道:“既然太子這邊已經如此了,咱們再留在太子府也是無用,不如一起入宮吧,皇上還等着消息呢。”
太子府倒是離宮城不遠,太子妃傷心欲絕倒是沒有怪罪到這幾個御醫身上,此時讓人送了他們出府。一出去,林紫蘇就見蕭祁迎了上來,她微微搖頭。雖然一個字都沒有說,卻是把意思表達得清楚無誤。
更何況,一波御醫進去,又都出來,一個都沒有留下也說明了問題。
蕭祁皺眉,沉聲道:“我送你們入宮。”太子屍體留在太子府萬無一失,這些人為了保命定然會看守好屍體的。只是這一路趕來,遇到這般層層攔截,死傷了幾名御醫,總該要入宮說個清楚才是。
京城守衛軍、京兆府,連同禁軍護送着這群御醫入宮,原本就在書房中放不下心的皇上知道消息后先是一愣,然後頹然坐在了椅子上,半響才用力揉了一把臉,提起精神沉聲道:“讓他們進來吧。”
蕭祁領頭,後面是京兆府尹、禁軍統領,然後才是諸位御醫。
皇上見這般陣仗,也懶得客套,直接看着下跪的人,問道:“太子如何?”
眾御醫一頓,竟然沒有一個開口的。林紫蘇自然不願意當這個出頭鳥了,當時緊趕着過去是因為救人如救火,以為太子還有得救,如今再冒頭就是真是傻子了。
奈何架不住皇上點名,她一個姑娘家混在一群男人中,自然是格外顯眼的。皇上見無人敢回答,就直接道:“林紫蘇,你說。”
林紫蘇心中罵娘,然而還是叩首道:“回皇上,臣到的時候,太子已經……毒入心肺,再無一絲氣息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然而此時聽到自己悉心教導的太子竟然真的死了,皇上還是忍不住變了臉色。然而,他畢竟久居高位,還是在短時間內控制住了心情,沉聲道:“你離宮城和太子府都遠,去的晚也是常理,誰最先到的,倒是太子是何等情形?”
他說著聲音中還是帶上了嘶啞和狠戾。
林紫蘇無奈,只得再次叩首,沉聲道:“臣就是最先到太子府的……”
皇上聞言猛然站了起來,可能是受到了打擊,加上站起來的急,他晃動了一下,嚇得一旁內侍連忙上前去扶。
“滾開!”他一手揮開內侍,死死盯着林紫蘇道:“你說什麼?你離得不算最遠,可也偏遠了有些,怎麼可能是你最先到?孫御醫呢?曹御醫呢?還有張、藍兩人呢?!”
蕭祁這才開口,沉聲道:“回皇上的話,離太子府最近的孫御醫在靠近太子府的時候遭人伏擊,當場喪命。藍御醫也是一樣的遭遇,曹、張兩位御醫,混亂之中身受重傷……”
“什麼?!”皇上大驚,看着跪在下面的人,這才道:“京城之內,竟然會有人敢襲擊宮中御醫,還驚動了禁軍和守衛軍?”他渾身微微顫抖,一屁股坐了回去,半響才道:“蕭祁,可有查清楚是何人所為?”
蕭祁頓了一下,才道:“那些人果決的很,一見事不可為就留下一部分死士斷後,餘下逃竄。那些死士在同夥逃竄之後都咬破了口中□□自盡身亡。”
“竟然沒有抓住一個活口?!”皇上身子前傾,看向一旁的禁軍統領和京兆府尹,沉聲問道:“一個活口都沒抓到?朕要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說著他抓起一旁的茶杯就摔了下去,之後還不解恨,竟然是把桌子上的書和奏摺都摔了個乾淨,看着地上一片的凌亂,“沒有活口,死人總歸是有的吧?兩天,朕只給你們兩天的時間,若是除夕晚上這個時候還查不出什麼來,這個年你們也就都別過了!!!”
餘下眾人皆是渾身一緊,卻也不敢說什麼。
實際上,敢毒害太子的人,一隻手都能夠數過來,這還用查嗎?問題在於,要有證據,若是沒有證據,誰敢隨意攀誣一個皇子呢?太子死了,這已經是定局的事情了,誰也說不準這皇位最後會留給誰。這個時候萬一說錯了話,等未來新君登基,還會有他們的活路嗎?
皇上這次是真的傷到了,雖然沒有當場處罰這些人,卻也只給了兩天的期限就讓人都滾出去了。林紫蘇臨走之前飛快地掃了一眼皇上的臉色,覺得只怕皇上是要大病一場了。
一行人沉默着出宮,蕭祁安排了人送這幾位御醫回去,回頭就見京兆府尹董成趣和禁軍統領錢鐸兩個人愁眉不展地站在原地。
“兩位大人,如今天色已晚,我先送林御醫回去,這事兒咱們再從長計議。”
實際上,這事兒倒是跟蕭祁沒有關係,若不是他派人通知了這兩人的話,說不得事情還要鬧得更大。如今死了兩個御醫,還有三四個重傷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呢。若不是蕭祁,說不定這一群御醫都要死在去太子府的路上。
想到這裏,這兩人倒是不由多看了林紫蘇一眼。都是托這位林御醫的福啊,若不是為了她,蕭祁又怎麼會趟這一趟的渾水呢?
因此聽到蕭祁說要先送林紫蘇回去,這兩個人倒是沒有什麼怨言,反而道:“一起走吧,咱們路上也說說看。”
太子的死,十有□□是跟睿王有關的,這是這兩個人的默契,只是這案子該怎麼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今上總共就那麼四個兒子,太子和睿王一人拉攏了一個跟對方幹上了。那兩位王爺,平日裏倒是沒有什麼大奸大惡的行為,然而招貓逗狗的,就沒幹過好事。
如今太子死了,睿王還算是有能力。誰知道皇上怎麼想的,若是他們朝着睿王的方向去查,咬死了睿王還好,萬一沒咬死那就得賠上自己的性命啊!
一行人騎馬緩行,林紫蘇這邊蕭祁早讓人回去取了手套和斗篷,此時也跟着騎馬聽着這三個人你來我往的試探和發愁,半響才伸手輕輕拉一下蕭祁的斗篷。
兩人並肩而行,董成趣和錢鐸兩人在蕭祁另外一邊,倒是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小動作。蕭祁回頭看了一眼,見林紫蘇雙眼微微閃動,映着夜色爍爍生輝一般。
他微微一揚眉,你有辦法?
林紫蘇頷首點頭,蕭祁這才略微清了下喉嚨,裝模作樣地開口:“林姑娘,你可有什麼看法?”
她抿了下唇隱下笑意,見另外兩人側身看了過來,這才道:“我自幼學醫,別的方面不懂,只是聽三位大人一直說沒有抓住活口,問不出來口供,反而覺得,活人會說謊,只有死人說的話才是最真的。”
林紫蘇看着包括蕭祁在內三個人都不解的樣子,不由皺眉道:“按說旁的地方也就算了,京兆府應當有仵作的吧?”
“太子的屍首可不是我們說想要驗就能夠驗的。”京兆府尹董成趣無奈的笑了下,“林姑娘一心只想着醫學,怕是不知道這裏面的門道。”
“屍首不好驗,太子吃過的東西,吐出來的東西總歸是可以驗的吧?”林紫蘇皺眉,“還有是誰給太子下的毒,查清楚這些人這一段時間的來往,總歸也是有線索的。”
董成趣聞言拍了下腦袋,“這一晚上,事情亂七八糟的,我都給忘記了。這些人倒是都關了起來,只是……”
林紫蘇見他還不算糊塗,就接着又道:“還有那些死士。人雖然死了,但是身上的衣服、布料,做工,所用的兵器這些想來董大人都會檢查,我只多說一句,他們自盡用的□□也是關鍵,還有就是鞋底的一些東西最容易讓人忽略。這京城各處,連同京外,各處總歸是有些不一樣的,人走過去就會帶在鞋底。”
“這麼些人總歸是會留下痕迹的,衣服上、鞋襪上,再小心翼翼生活的痕迹也會留下來。”林紫蘇低聲道:“另外,這些人是死士,可也不是憑空來的,查查這些年來京城各處幼兒失蹤案,應當也會有收貨。”
她這話說完,不管是董成趣還是錢鐸都沉默了。
蕭祁抿唇看了看林紫蘇,示意她無礙。林紫蘇的話說得很是清楚明白,然而若真的是按照她所說的這個方向去查的話,一旦查出跟睿王有關,就再也沒辦法迴轉了。
這已經不只是查案了,而是要選擇站隊了。
唯一讓人頭疼的是,太子已經死了……這隊,還用選嗎?今上身子愈發的不好,太子之死又是一個打擊,若是得知動手的是睿王,那……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只怕皇上熬不過這一關,到時候睿王振臂高呼……
只是,若是真的就這麼糊弄過去,怕是皇上也不會放過他們。兩個人只覺得自己倒霉透頂,然而如今卻沒有足夠的時間給他們去仔細思量究竟該如何辦!
皇上只給了兩天的時間,一時一刻的猶豫都是在耽擱……
兩個人想着就漸漸落在了後面,董成趣目光不由落在了前面並肩而行的一男一女身上,半響心中突然一動,然後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錢鐸,壓低了聲音道:“早兩三年皇上登基的時候,有個傳聞,不知道錢統領聽說過沒有?”
“你是說……”錢鐸正頭疼,聞言一愣,見董成趣目光微微閃動,這才明白過來,“有關靖王那樁事情?”
董成趣緩緩點頭,目光示意錢鐸往前看,聲音輕飄飄的傳來,“說起來,這些年寧安侯府與靖王府倒是沒什麼來往了。可是,那畢竟是打斷骨頭連着筋……”
“可是,靖王……”錢鐸遲疑,反而是董成趣這個在京城各方勢力壓制下的京兆府尹想得更明白,此時略微湊過去了些,壓低聲音道:“太子沒了,睿王是元兇,只怕他身邊那位王爺也不幹凈……”
“那不是還有景王嗎?”
“太子死了,靖王還能活着?”董成趣冷冷道:“別忘了,睿王可是連太子都有辦法弄死,何況一個景王。”
錢鐸皺眉,沉思許久,然後才猛然策馬追上去,對着林紫蘇拱手道:“多謝林姑娘提點,此案若是順利結案,到時候錢某人自當擺宴謝過林姑娘才是。”
董成趣暗罵一聲追了上去,也跟着說了一通謝,轉頭對着蕭祁道:“蕭大人,此事你可一定要幫扶我們一把,只憑着我們兩個人,如何能夠理得清楚這其中的干係啊!”
蕭祁雙眼掃過去,看了一眼董成趣,這才道:“兩位大人客氣了,若是有什麼疑難之處,只要蕭某有這個能力,定然不會推辭的。”
蕭祁送林紫蘇進門,董成趣和錢鐸兩人就在接口等着。錢鐸越想越覺得心中不安,半響才道:“自今上登基之後,靖王就韜光養晦,旁的不說,就連娶妻娶的時候,寧國公府也還只是侯府呢,若不是運氣好……”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看向董成趣,“只是如今想來,太子之死,說不定最後的受益者竟然是他,又或者這事情,跟他有關?”
董成趣心中一緊,然後才緩緩搖頭。
“錢統領,旁的不說,這靖王哪裏來的這般勢力?”他一眼看過去,“錢統領掌管三萬禁軍,雖然被秦大統領壓了一頭,在這京城之中卻也是了如指掌的吧?若靖王真的有如此勢力,你會不知道?”
這般一問,錢鐸心中的疑慮倒是去了。半響,他才又道:“靖王倒是有些能力,然而他若是沒有這般勢力,又如何能贏……”
董成趣見他這般,就露出了笑容,“錢統領,不瞞你說,我這一路倒是想了不少。靖王之前韜光養晦是為了什麼,保命啊!他雖然沒有勢力,但是有寧國公府這個姻親,還有寧安侯府在旁,算起來倒是也不差。更何況靳閣老當初與靖王還有師生之誼,那可是靳閣老啊,這般算起來,靖王也是不簡單的。”
“到時候只要有人推波助瀾提及當年先皇遺詔的事情,靖王登基之後,還會不看重一二?”董成趣慢慢道:“太子和睿王在朝中勢力頗多,就算不完全連根拔起,然而一些重要的人,重要的位置,總是要動一動的……”
“錢統領,錢副統領,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啊!”
錢鐸一時神色複雜,臉色變換了幾次,又不是看一眼董成趣,見他只笑眯眯如同狐狸一般看着自己,許久才咬牙道:“你說得倒是沒錯,只是,這般深思熟慮,怕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夠想清楚明白的吧?董大人,莫非真的覺得我是一個莽漢,就可以這般糊弄?”
說著他怒目圓瞪,倒是帶上了禁軍統領的威武之勢。
林宅中一片的安靜,等在門房的玉堯在前面打着燈籠,只隱隱約約聽到身後說話的聲音,卻也不敢真的偷聽。
林紫蘇對她倒是放心,此時笑着開口道:“我剛剛那番話,雖然是真心想要幫那兩位破案,然而只怕他們所想的就不會那麼簡單了。”她雖然聰慧,然而畢竟不懂政、治,說時沒有多想,等之後見那兩人沉默,這才意識到太子遇刺這個案子不好查。
她雖然是真心實意給出的主意,只怕那兩位大人心中卻還是要掂量一下未來。這兩人後來利索做了決定,只怕也是看在蕭祁的面上。而蕭祁,只怕在他們眼中還是跟靖王有關吧?
林紫蘇這些都想得清楚,然而卻想明白的晚了,此時只低聲道:“只是沒有想到,這兩人略微說了幾句話,竟然就達成一致了。”當時那兩人越走越慢,她還當他們是要糊弄過去的。
蕭祁聞言笑了笑,看着身側的人影,低聲道:“回去好好吃飯,記得睡前喝安神湯。”見林紫蘇停下腳步看着自己,一副堅持的樣子,他才無奈道:“其實也不難,只因為董成趣是靖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