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東都

第六章 東都

軟劍、盤纏、衣裳,足夠了。

“大姑娘,你真要孤身一人去找澤兒?去和無焰宮的人斗?雖說你爹的仇不能不報,澤兒不能不尋找,可你一個姑娘家……唉!可怎麼辦好?”韋氏一面看着南宮汐收拾行李,一面說。

“二娘,你不必擔心,照顧好二弟和小妹,我找到澤弟便回來。”南宮汐回身抱了抱韋氏,“我不在,照顧好自己,若是有合適的人……爹不會怪你的。”

韋氏答應東方龍舉家遷到濟南東方世家避禍,南宮汐雖然不反對,卻執意孤身一人前去尋找突然失蹤的南宮澤。各種線索表明,南宮澤已經被無焰宮的人劫走,是生是死,沒個音訊,雖然東方龍言明鼎力相助,南宮汐卻不願坐等消息。

“大姑娘——”韋氏哽咽起來,“雖然我們娘兒倆有時嗑嗑牙,可二娘是真的捨不得你,你一個女孩兒,年紀輕,又生得好,孤身一個行走江湖,要二娘怎麼放心得下?聽二娘的,這些事就讓東方盟主替我們拿主意,東方四少爺人雖然不夠穩重,那是因為年紀輕,他對你一往情深,不如……”

“二娘,別說了!我現在沒有心思想這些!”南宮汐放開韋氏,背轉過身,繼續忙她的。

唉!韋氏嘆一口氣,想來知道勸不動,不說了。

南宮汐收拾好一切,才又對韋氏說:“澤弟失蹤,凶多吉少,時間緊迫,我要立刻出發。你去到濟南,凡事還是要自己小心些。”

“我知道,你一個女孩兒出門在外,魚龍混雜,凡事更要小心。”

“二娘,我會的。”南宮汐拎起包袱,步向門口,“我就不與東方伯伯他們道別了,你替我說一聲,我走了。”

“南宮妹妹……”門外撞進一個人來。

東方滄浪?

拒絕糾纏的方式有多少種?

南宮汐沒有費神去想,因為再怎麼想都不如直接行動來得迅捷有效。東方滄浪想要與她同行,可惜,她沒有這份雅趣。

東方滄浪立足未穩,南宮汐閃電般伸出右手。

東方滄浪張大嘴巴定在原地,而南宮汐,一個人順利上路。

南宮汐決定直往龍門山。

根據丘儒生的指點,無焰宮的老巢築在龍門山上。

丘儒生此人,南宮汐並不了解,只知道是東方龍的新幕僚。他對無焰宮略有所知,例如,無焰宮所處的位置,但是關於淳于璽,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因此,南宮汐必須自己探一探深淺。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何況加上劫持親弟!南宮汐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日之間從太湖邊上跨到龍門山。

龍門山在東都洛陽附近。

這多少有些令南宮汐訝異——想不到一個江湖大幫派的總舵竟然建在天子腳邊。無焰宮宮主淳于璽詭異的心思,的確令人難測。

一路曉行夜宿,其間發生幾起令人惱怒的生人騷擾,登徒子搭訕,南宮汐才算體會到二娘的不安里為什麼包括那句“生得好”。

她是生得不錯,好在把自己變醜不是什麼難事:衣裳穿得粗陋灰暗一點,臉塗黑,眉毛弄粗,嘴唇加厚,再點上數粒黑痣——咄!別人沒事不想看第二眼。

頂着改造得平凡無奇的相貌,南宮汐順利來到東都洛陽。

到達東都的時候,正是五月中旬。

洛陽牡丹甲天下,南宮汐來得稍稍晚了些,花會已過。當然,花再奼紫嫣紅、千嬌百媚,南宮汐也沒有那個心思賞。此時,她琢磨的是:怎麼混入無焰宮,探查弟弟的行跡,甚至,殺了淳于璽。

殺淳于璽談何容易!混入無焰宮也一樣難!

“賣燒餅——又香又酥的燒餅——快來買喲——”

“香香濃濃的麵湯,東都一絕——”

“餛飩——”

“糖葫蘆——”

站在東都街頭,小販的吆喝此起彼落。

南宮汐掏出荷包,掂掂不夠沉重的分量,眉頭微微蹙起。家裏兩場大火,燒盡所有,父親在世時的錦衣玉食,恍然若夢,此來東都,並未帶得多少銀兩,一路而來,很快便坐吃山空,她得好好計劃……

一隻烏黑的小手伸過來,閃電般撈着南宮汐手心裏的荷包,縮回去便跑。

搶劫!

南宮汐一愕,手卻下意識一抄,揪住黑手主人的袖子,把他扭過來。

那是一個小男孩,衣衫襤褸,手腳和臉一片烏七八糟,骯髒、貧窮,個頭還不及她的肩膀——南宮汐心驀地一顫,想起了失蹤的弟弟。

這個搶劫犯,和南宮澤一樣的年紀……

“放開我!放開我——”小男孩聲音稚嫩,扭動身軀掙扎逃跑,破爛的衣袖經不住拉扯,“噝”的一聲裂開。

南宮汐手裏剩下一塊破布片,小男孩一蹦老遠。

“喂,站住——還我荷包——”南宮汐腳下一頓,飛掠過去。

那可是她最後的財產。

小男孩靈活地在人群里東鑽西鑽,好在南宮汐跟得緊,才沒有把他追丟,但小男孩實在滑如泥鰍,借行人充當障礙,竟也屢次從她手底脫逃。

眼看追出幾條街,小男孩仍鑽在人群中當泥鰍,南宮汐着惱了。她眼睛掃向地面,腳尖勾住一枚小石子,輕輕一踢,石子飛向小男孩子。

“哎喲……”小男孩膝部一軟,摔倒在地,荷包從手裏甩出去。

“看你還往哪跑?”南宮汐一躍上前,撿起自己的荷包揣好,然後蹲在小男孩面前,提着他的衣領,把他拎起來,推坐在自己面前。

“咦?出了什麼事?”

“嗬!又是這個小賊!又偷人荷包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被抓到了是吧?”

“哼!小小年紀盡做壞事,長大還了得?不如儘早關進牢裏算了!”

“……”

人們聚攏過來,議論紛紛,都是對小男孩的輕賤、蔑視和鄙薄。

小男孩抬起頭,睜大眼睛,狠狠瞪那些說話的人。

南宮汐看着破破爛爛、瘦瘦小小的小男孩,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前方讓道——”忽然,威武的開道聲傳來。

不知道是哪位達官貴人。

“東都王來了!”有人示警。

“東都王來了!姑娘,不如請東都王來裁決吧?”有人建議。

南宮汐只覺得呼啦一聲,身後的人全部散掉,站到她對面的路邊,眼睛齊齊望着她右後側方向。

南宮汐不免好奇,跟着轉眼看去。

她以及眾人眼睛所看的方向,兩匹白如雪的高大駿馬拉着一輛車輦徐徐行來。

車輦頂着華麗的車蓋,淺紫流蘇、淡黃綢緞與輕紗自車蓋頂部流瀉而下,圍住車輦,遮蔽了坐在車裏的人。

“此乃東都王車駕,何人無故擋道?”一個騎着榴紅駿馬亦步亦趨在車輦旁的武官出聲吆喝。

南宮汐這才意識到自己蹲在大路中間。

大庭廣眾之下,不是沒有一點羞赧。南宮汐垂下眼瞼,拉着小男孩,想要站起來。

料不到在此時,小男孩子猛地抽回被南宮汐攫住的手,手往她肩膀狠狠一推,蹦起來一溜煙跑開。

南宮汐冷不防,被小男孩推得往後一倒,直直摔出去——摔在東都王的馬蹄前。

“不要命了!”馬車夫一驚,倏然收緊韁繩,勒住馬步,脫口斥責。

“出了什麼事?”車輦里一個溫雅的男聲輕柔響起。

這個聲音發出后,周圍全部安靜下來,靜得——南宮汐似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

從她的角度望上去,路邊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一個個,全部瞪直了眼望着車輦,不管男女還是老少。

雖說,剛才的聲音算是她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不過,眾人的表情也太誇張了點吧?光聽聲音就這樣——東都王的威望不是普通的高。

“摔倒的姑娘沒有大礙吧?”動聽的聲音又響起。

南宮汐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站在車輦面前,目光穿過圍幕沒有拉嚴實的細細縫隙,隱隱約約看到車中坐着一個身穿紫色華服的男子。

只能看到這麼多。

一股淡淡的香味漸漸瀰漫,分不清是哪裏飄出,讓人恍恍惚惚。

下一刻,一個好事者拎着那個逃跑的小男孩奔到車輦前,聲音里滿是得意與邀功,“王君,這小偷剛才偷了這位姑娘的荷包,草民把他抓回來了,請王君發落。”

“見義勇為,協同東都治安,賞銀二十兩!”東都王語氣輕緩。

“謝王君賞賜!”捉賊的人把小男孩交給東都王的手下,領了賞,跪下叩頭,喜滋滋退回人群中。

“帶這個孩子回去。”東都王又說。

小男孩被東都王的手下拽着手,不敢掙扎了,一雙眼睛漸漸浮起恐懼之色。

“你們要怎麼處置他?”南宮汐看着車輦,脫口問道。

車輦里的東都王沒有應答。

跟在車旁的武將出聲道,“此事有王君處理,姑娘請讓開罷!起駕——”

“他還是個孩子!”南宮汐看着神色愈加張皇的小男孩,又一次想起自己的弟弟南宮澤。

“公事公辦,王君處事亦會寬大為懷,姑娘不必多言!”武將打着官腔。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那個孩子的確犯了法。

南宮汐不再說話,往旁邊一讓,看着東都王的車駕隆隆駛過。

十八年來一直生活在江南,南宮汐對京師、東都中原一帶形勢並無了解,東都王——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向周圍的人打聽,眾人先是用詫異而鄙視的眼光看了她一下,然後毫不吝嗇地滔滔不絕:

“姑娘是外地剛來的吧?也難怪不曉得……東都王是當今聖上的七皇子,數年前被封為東都王,在此執政……”

道出身的。

“東都王是所有皇子中最美貌,最優雅,最溫和,最學識淵博的……”

贊本身優越稟賦的。

“東都王稟性寬厚,處事公正,東都在他的治理下人人安居樂業,深得民心……”

頌德政的。

林林總總,概而言之就是:東都王是一位偉大的王君,天下最出色的人,深受東都人的崇敬、愛戴。

也難怪百姓聽到他的聲音就痴獃成那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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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縷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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