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虛情假意
會選擇這樣成親,則是因為謝菀十分喜歡境內新奇自由的氛圍,不夾雜任何利益,單純因為見證愛情而進行的典禮……謝菀艷羨,桓昱便給她操辦一場這樣的婚禮。
簡明扼要分享完自己的幸福后,桓昱又熱情邀約身為“婆家人”的衛戧作為“伴郎”參與他和謝菀的婚禮。
衛戧沉吟片刻,道:“敢問表哥,正日是哪天?”
桓昱道:“七天後。”思及衛戧先前所言,“既有正事在身,卻因我在此耽擱這麼多時日,如今確證我與阿莞安全無虞,想必接下來便要去趕路了吧?”
面對眉飛色舞的桓昱,衛戧腦子裏浮現虞濛死氣沉沉的模樣,何去何從,她遲疑了。
看着衛戧一臉糾結,桓昱笑笑,善解人意道:“正事要緊,想來我與阿莞到底還是要再回俗世走一遭,屆時必將補辦一場盛大婚禮,倘若阿戧有空,再來也不遲。”
聽此一言,衛戧心下稍寬,但並未立刻給出確切回答,只含糊道:“容我想想。”看看天色,“表哥約好與嫂夫人共進晚餐,已經這個時間,再磨蹭下去,怕是食堂便要關門了,勿讓嫂夫人心焦,還是快些回去吧!”
提到謝菀,桓昱眼底的柔情蜜意簡直就要滿溢出來,但在“重色”之餘也沒輕怠了自己方才相認的“表弟”,誠心道:“你被安排在錦繡吧!那邊距這裏有點距離,此刻趕回去,食堂里也不剩什麼好飯菜,不如隨我一道去這邊食堂用晚飯,順便還能給你和阿莞做個介紹。”
人家小情侶共進晚餐,她跟去作甚?用翠娘的話來說,就是:“沒臉沒皮才夾在你們之間——誰說我偶像壞了腦子,她明白着呢,堅決不做‘電燈泡’!”是啊,芽珈都懂得的道理。
衛戧微笑搖頭:“不了,家裏還有人等着我回去,晚了他們會着急的。”
沉浸在幸福中的桓昱,腦子稍稍冷靜,終於想起來下午在會客廳,衛戧和王珏搞出來的那一幕,雖然他的閱歷還不夠豐富,但卻比較能沉得住氣,非但沒向衛戧投去異樣眼光,還微笑着與她拱手道別:“既然如此,那就明日再會。”
衛戧亦拱手,卸除心頭大石,又揣上一點小糾結,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步出禮堂,衛戧一抬頭便瞧見炫目燈火中,巍然屹立着一位玉樹臨風的少年郎,不得不承認,這貨擁有一副極具欺騙性的好皮囊,只可惜青蔥玉皮下裹着一團老奸巨猾的敗絮……
衛戧不想節外生枝,可又狹路相逢,還能怎麼辦?當他是一根裝飾得華而不實,又杵在礙眼地方的燈柱子,得罪不起,視而不見繞道而行吧!
但有備而來的司馬潤怎麼可能讓衛戧輕易脫身,他在衛戧再次抬腳之際,先她一步躥過來,端端正正堵在她正前方,情濃意真道:“戧歌,等等——”
衛戧不得不停下腳步,拱手疏離道:“下官見過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一別二十多天,重逢后她連個招呼都不打,刻意躲閃避開他,被他堵住后又是這樣的態度,再想想下午她當著一眾人的面,主動去親王珏,甚至向大家展露什麼叫情到濃時的忘我投入……
要知道上輩子她與他做了十幾年夫妻,可即便回到閨房,只剩下他們兩個,她也從未對他如此主動過,突然有些不確定,前世她真像他篤定的那般愛過他么?
亦或許只是當時她年紀小不懂事,被他軟磨硬泡騙上手,背負着家族厚望,遵從綱常倫理,與他虛情假意周旋到最後……想到這裏,司馬潤頓覺心口一陣絞痛,霎時面白如紙,本能地想要抓住衛戧,卻被她敏捷地閃身避開,耳畔響起冷泉般清冽的嗓音,淡漠同他道:“殿下若無吩咐,下官便告退了,外子還在等着下官呢!”
哈,心狠手辣地連捅他那麼多刀之後,又面不改色地往他傷口上糊鹽巴,這勁兒,還真有點像前世病弱身體奇迹般康復后那個王十一郎,果然近墨者黑,他溫柔大度,賢良淑德的戧歌被帶壞了,不過這樣的戧歌,更令他日思夜想……好在,還有機會!
司馬潤深吸一口氣,軟化了表情,柔聲道:“打算何日出境?”
衛戧展露敷衍的假笑:“殿下此行是來調查世家子失蹤一事,既已查明情況,想來不日便會折返,至於我等,還將繼續前行,道不同,又何必細問?”
得到意料之中的搪塞回答,“久經沙場”的司馬潤無所謂的笑笑:“如此我便不問了,不過有個故事想同戧歌說說,耽擱不了你多少時間,這下你該不會拒絕了吧。”
衛戧獃滯了一下,司馬潤趁機引導她道:“站在這裏有點妨礙他人出入,咱們去那邊。”
恐怕給人添麻煩的衛戧,聽了這話果然邁步,於是被司馬潤半拉半哄地帶到僻靜的花壇長椅前,剛落座司馬潤便開口道:“昔日,有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奇才,投身於一位心性純良的女將軍麾下——”
本欲借故逃脫的衛戧,在聽到這樣的開場白之後,心頭一顫,按捺住離開的念頭,耐着性子聽下去。
“女將軍落入鼠輩陷阱,淪為他們上位的祭品后,追隨她的奇才憤恨不平,立誓為其洗清冤屈,報仇雪恨。”
衛戧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這是……在說她身故之後的桓昱?
司馬潤搖頭笑笑:“其實‘足智多謀’和‘詭計多端’之間,判斷它的依據,很多時候只是看對方是將他自己擺在‘同伴’還是‘敵人’的位置上。”
衛戧代入的想像,假如桓昱成為自己的敵人,想想他的能耐……嗯,真得蠻可怕!
“彼時被他視為罪魁禍首的上位者已與野心勃勃的世家大族聯手,非他一個手中無實權的謀士所能輕易扳到,而仇恨又燒光他的理智,為達目的,他開始不擇手段。”司馬潤無可奈何地笑笑,“你能夠想像得出,曾經宣稱自己是個斷袖的世家子,有朝一日,竟將自己裝扮得像只花蝴蝶似的,周旋在名門貴婦間的畫面么?”
好像有一根針,一下刺上她心尖肉,衛戧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緊盯着衛戧的臉,司馬潤沒有錯過她的表情變化,但他並未停止:“風言風語尚未傳揚開,其家中長輩便有耳聞,將他招回本家,斥其言行辱沒門庭,責令其閉門思過,不可再犯,然而他自請與家族斷絕關係,撇開世家子身份,此後更是變本加厲,終於勾上門閥之首那位空閨寂寞十幾年的當家主母,並以此為跳板,如願附驥主母那個視國家為棋局,百姓為棋子的權臣夫婿。”
門閥之首自然就是謝家,即便前世她東征西討,但也聽說過王瑄那些事迹,說他大病初癒后便繼任為族長,剛掌權就在家族之中大刀闊斧地破舊立新,倘若有誰執意反對,輕則身敗名裂再無出頭之日,重則死於非命家破人亡,幾場心理戰過後,族中擔任要職的長輩們再也不敢倚老賣老。
此後謝家急速攀升,不出兩年便升到其餘世家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
也就是說,司馬潤口中的主母便是謝菀,而她那位夫婿便是王瑄,正確來說,應該是衝破桎梏,取王瑄而代之的王珏!
沉默了一會兒后,司馬潤接續:“經過細緻調查,縝密推斷後,奇才判斷出那權臣的性子雖陰晴不定,但也不是完完全全的無懈可擊,只要捋着他的性子來,天長日久,總能將自己內心的仇恨滲透給那骨子裏冷血嗜殺的權臣。”苦笑一聲,“一個為報私仇泄憤,一個以為禍人間為樂,他二人狼狽為奸,從推波助瀾到主動謀划,徹底攪亂本有可能安定下來的時局,致使十室九空,殘存下來的百姓拖家帶口,流離失所。”
以為禍人間為樂?衛戧腦子裏驀地跳出“累世冤魂”四個大字,渡引說他是“心如蛇蠍的王十郎”,王瑄也曾在絡淵台送她一把桃木短劍,與她道:“有朝一日,我堅持不下去,而他又過分殘虐,你就帶他來這裏,用這把劍刺下去,切記要一擊斃命,千萬別手軟。”是因為終有一日,王珏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孽障么?
滿目瘡痍,哀鴻遍野的場面衛戧曾不止一次親眼所見,特別在她有了諾兒后,見到蜷曲在年輕的母親身側那幼小佝僂的孩童遺體,更是心如刀割,然而那種形勢,至多也不過十室三四空,九空,簡直不敢想像!
“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最終以直接參与謀害女將軍的鼠輩們項上人頭為貢品,祭奠女將軍在天之靈;而那位痛失愛妻的上位者,也在被架空之後,淪為他們擺在龍椅上,供天下人唾棄的一個牽線木偶。”
“而在事態變得不可收拾之前,痴戀上奇才的主母,曾試圖力挽狂瀾……”司馬潤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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