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望而生畏
這一聲輕淡嘆息,在衛戧已起波瀾的心湖上激起一陣巨浪,她知道,這個故事必定沒有一個好結局。
果然便聽到司馬潤接下來又道:“主母三番五次勸說奇才仁民愛物,以大局為重,奇才不為所動;見天下大義壓不住奇才,主母退一步,又祭齣兒女私情,懇請他帶她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寄希望於卸除藏身在權臣背後這個煽風點火的主謀,然,均遭拒絕。”
由王珏暗中操縱,長達十六年的“八王之亂”好不容易結束,然而藉著這場混亂,中原衰弱之際,匈奴、鮮卑、羯、氐、羌五胡開始頻發動作,謝菀無意間發現,這背後亦有王珏在推波助瀾,自然也少不了桓昱的一份“功勞”,待司馬潤登基為帝,成就“王與馬,共天下”的局面,王珏還沒盡興,想要玩得更大……
為避免生靈再遭塗炭的謝菀,開始籌謀策劃殺死王珏。
王珏習性與常人大相逕庭,民間亦曾有過傳聞,說他是妖魔鬼怪幻化而成,只是沒傳幾天,起初“妖言惑眾”的宵小便統統被割掉了舌頭,此後再也沒人敢冒大不韙,但私下裏王珏確實討厭有人近身,衣食住行全部交由專人打理,想要在這方面動手腳,比登天還難;至於刺殺,護着他的那些明暗侍衛,全都是絕頂高手,連只蚊子都甭想通過傷害到王珏,何況技不如人的刺客們?
然,謝菀可是他王珏的夫人,雖然只是名義上的,但王珏還在用她這個完美擺件裝飾門面,那她就能借到身份上的便利……想出對策后,又經過將近一年的完善——畢竟王珏是王氏族長,門閥之首,又手握重權,謝菀還要考慮一旦王珏暴斃,如何壓住驟失頭目的群龍。
覺得無一失后,謝菀迎來一個機會,王珏設了個宴,邀請幾位朝中重臣到家中賞花飲酒。
謝菀派心腹斥重金購入一把外形與尋常酒壺沒有任何區別的九曲鴛鴦壺,飲宴當晚,謝菀在壺中一邊盛酒,一邊裝毒,趁大家酒酣耳熱之際,她命人將此壺端上,先給自己倒上一杯清酒,端起來說了些皇冠堂皇的場面話和恭祝之詞,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女主人發話,大家的注意力自然全都放在她身上,坐在几案后的王珏也始終以一副微笑表情仰頭看着亭亭站立在案前的謝菀,而旁邊端着托盤的侍女則趁人不備,狀似伸手扶壺,實則動作麻利地觸動機關,將酒換成毒。
謝菀將空杯展示給王珏看,將它放回托盤上,上前拿起王珏手邊的空杯,為他斟滿,執杯恭敬道:“妾身敬夫君。”
王珏仍是一派笑模樣,伸手接過酒杯,回誇了謝菀幾句諸如“賢良淑德”的套路話,慢慢抬高酒杯,卻在艷若塗脂的唇貼上杯沿前,抬眉掃了謝菀一眼,瞬間便把謝菀本就吊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謝菀的眼神變化,王珏的微笑中透出森然戾氣,移開酒杯,轉手便遞向坐他下首的桓昱:“一直以來多虧九郎鼎力相助,才讓王氏坐穩今日之位,始終不曾感謝,眼下正是好時機,借花獻佛,敬你一杯。”
王珏平日裏喚桓昱,用的是他的字,謝菀才稱他為“九郎”,她臉色丕變,其實即便沒有桓昱,只要王珏他想,坐上什麼高位也都是穩穩的,這是……敗露了!
謝菀怎麼可能做到眼睜睜地看着桓昱去死,她拖動虛軟雙腿,挺身而出攔阻桓昱接杯:“且慢——”
王珏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怎麼?”
謝菀僵硬笑道:“此杯是夫君方才用過的,怎好用來招待桓大人,夫君既要道謝,妾身再給桓大人重新斟上一杯。”在這樣的場合,如此直白地甩出這樣一番話,平心而論,有失她“典範”的得體,可情急之下哪裏顧得上字斟句酌?
王珏微微眯眼,盯了謝菀片刻后,點頭道:“夫人所言極是,是我考慮不周。”
聽到王珏前兩句,謝菀忙伸手截下那杯毒酒,然而不等她鬆一口氣,便聽王珏又道:“我今日身體不適,又不願辜負佳釀,這可如何是好?”謝菀好像被施加定身咒,僵在原地,王珏輕柔接續,“桓昱是外人,自是不好與我共用一杯,然,阿莞乃我內子,不如這杯酒便由你代勞吧!”
如和風一般的嗓音,卻叫謝菀毛骨悚然,曾經天真爛漫時,她初嫁給“驚才絕艷的王十一郎”,也曾有過幻想,可事實證明,他那明艷的皮相下,宿着陰狠的惡鬼,令她望而生畏,何談其他?
王珏睨視謝菀顫抖的手:“夫人拿穩着點,可別糟蹋了美酒。”露齒一笑,“須知岳家闔族上下皆以夫人的端方雅正為榮,豈能叫他們失望?”
謝菀先自飲一杯,接着又用王珏用過的杯斟酒,所以桓昱並未多想,而然進展到這一步,要是還沒察覺到情況有異,那他也就不是靠腦袋制勝的桓昱了,霍然起身:“既是大人贈予下官的佳釀,夫人若是執意奪去,那才是‘不周’呢!”邊說邊伸手去奪謝菀手上的酒杯。
前有王珏以家族相要挾,後有桓昱來奪杯,謝菀顧不上多想,退後兩步躲開與她隔着几案的桓昱伸過來的手,舉杯仰頭,又是一飲而盡。
桓昱呆如木雞,謝菀紅了眼眶,看完一場戲的王珏,漫不經心地撇撇嘴:“你二人,還真是無趣。”
謝菀飲下的毒酒,並未使其當場殞命,因為她原本就計劃着讓王珏在宴席結束一段時間后因“急病暴斃”,再以時局為重做借口,勸說王珏手下秘不發喪,身為王珏心腹的桓昱肯定站她這邊,由他從中斡旋,挺過這段時期,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惜啊可惜!
因為下定決心要取王珏性命,又考慮到王珏身邊人才濟濟,所以謝菀選定一種無葯可解的奇毒,二日後,謝菀在桓昱懷中毒發身亡,彌留之際,終於問出藏在心裏多年的疑問:“九郎,你可曾愛過我?”
面容憔悴不堪,眼中血絲密佈的桓昱,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愛過——阿莞我愛你!”
看到桓昱這般表現,謝菀勉力提上一口氣,伸手去摸桓昱的臉,但她實在力不從心,還是桓昱半空接住她的手,助她一臂之力完成這個動作,手貼上桓昱凹陷的臉頰,謝菀勾勾嘴角:“還在撒謊,你並非貪慕權勢之人,倘若不是心裏還未放下她,又豈會不肯帶我走?”這段話她說得斷斷續續。
被噎住的桓昱,半天回了她一句:“阿莞,對不起。”
謝菀喘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但你能這樣哄我,我真的很開心。”眼神渙散,氣息越來越微弱,“九郎,你說我緣何如此的傾心傾慕你?甚至為你罔顧道義,鑄成大錯,倘若有來世,有來世的話……”
桓昱接過謝菀的話茬:“有來世的話,我會先來找你,愛上你,然後找到一個安定太平的地方,幸福快樂的白頭到老。”
謝菀香消玉殞后,王珏扯着“鼠輩謀害我王氏主母”的旗號,借故清理掉謝氏族人中的異己,又紅口白牙地攀咬桓氏和其他世家,搞得門閥貴族們也開始人人自危。
至於謝菀,她活着王珏都懶得看她一眼,何況變成一具屍體?但桓昱不忍心讓謝菀就這樣籍籍無名的死去,他要將她風光大葬,便同王珏商議,說既然因謝菀的身故而去大張旗鼓收拾掉一眾藉著士族威望,對他王珏指手畫腳的匹夫愚婦,又豈能叫謝菀的後事貽人口實。
口實不口實的,王珏不在乎,他睥睨桓昱:“那日我說要謝你,確是真心實意,畢竟這些年有你作陪,叫我玩得很是順遂,而今次阿莞也算幫了我的忙,罷了,你想怎樣便怎樣罷。”
謝菀的葬禮,是多年未見的隆重,至於其遺體,最後肯定是未被葬入王氏祖墳,究竟藏在何處,司馬潤便不得而知,此後桓昱向王珏討得一個虛職,進到皇宮,鎮日毒蛇一般緊盯鬱鬱寡歡的司馬潤,直至其駕崩……
說到最後,司馬潤直言不諱道:“這便是和桓昱和謝菀,他們前世雖開出惡花,不得善終;但今生潛心向善,到底修成正果,戧歌,你最是重情重義,肯定會留下來,親眼見證你表哥和謝菀的婚禮吧?”
原來桓昱為她做的,遠比她知道得多得多,他待她如此,今生他喜結良緣,只是邀請她做個見證人,又不是難於上青天的事,而且就算再過七天,也沒超出她原計劃的日期極限……就等幾天再走吧!
沉浸在紛雜情緒中的衛戧,沒有去看司馬潤,在他又一次追問后,含糊地應了句:“表哥大婚,我自然不會缺席。”
司馬潤放鬆地輕笑出聲:“那真是太好了。”
衛戧蹙眉:“嗯?”
司馬潤:“我是說,那樣我們就可以一道出境了。”
衛戧甚嫌惡,正要起身,忽聽前方傳來一聲溫柔輕喚:“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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