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究竟合適嗎
盧微微覺得自己坐在那裏就是個看戲的。
陳昱的前女友,鄭靜翎,此刻就如同從雲端下來的仙女,白衣飄飄的站在一邊,看不出什麼神色,好像只是這麼隨便一問。
她等着陳昱說“不是”、“關你屁事”、“聽我解釋”、“這是一場誤會”等等狗血俗套的回答時,陳昱悠閑地拿起白色的手巾擦了擦骨節分明的手,這才慢慢抬起頭,惜字如金地回答:“嗯。”平淡的態度似乎在告訴她,我現在的一切都跟你沒關係,所以我也不會掖着我此刻的狀態不讓你知道,你愛幹嘛幹嘛去。
那一瞬間盧微微覺得自己應該堅守陣地,不怕嫁不出去,就怕所嫁非人。
其實他們的關係顯而易見,盧微微身上帶着獨特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氣息,兩人自顧自完全沒有曖昧的言行舉止,鄭靜翎那一問只是多此一舉。但陳昱的回答讓她有點意外,回國后的第一時間她就打聽了這兩年他的情況,他一直忙於龍鼎華盛這個工程,根本沒有談過女友。
兩年太久,久到若是當初離開他就尋新歡,那麼孩子都快滿周歲了;兩年太短,不過一晃,你還是獨自一人,我也是。
她想他們還有機會,卻在一個小餐廳相遇,中間還有一個陌生的女人。
盧微微抱臂靠在沙發上,想看看接下來的劇情發展,這些年練就的最實在的功夫,就是微笑地看身邊發生的所有鬧劇,就好像在看葫蘆娃和黑貓警長。
畢竟,酒店這麼一個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地方,最不乏的就是鬧劇。
陳昱這對待前任的路人態度讓盧微微很欣賞,沒有刻意的躲避和賭氣的謊言,就是兩個擦肩而過的路人甲,不喜不怒不溫不火,卻也是讓對方最惱火的態度。
鄭靜翎愣了片刻,隨即拿出一張名片放到了桌子上,還保持着溫柔的笑容,說道:“大概會用得上。”因是在說耶利亞珠寶發佈會的事情,又或許只是一個給他聯繫方式的機會。
名片設計得很華麗,盧微微早就知道她是珠寶設計師,卻剛剛才知道她是耶利亞的珠寶設計師。只是多了個前綴,身份便高端了一大截。
陳昱也不推辭,收起名片,並沒有多看一眼,似乎只是完成一個基本的禮節。
盧微微在心裏估算了一下他們倆站在一起的般配程度,緊接着站了起來,腳底一踩,腳心便有一股神經扭在一起的疼痛感傳來。
“你的女朋友好像受傷了?”鄭靜翎一眼看出扶着沙發的盧微微腳上有傷,故作好心提醒。
盧微微沒在她的聲音里聽出半分生氣、醋意、譏嘲或是其他諷刺的情感,便點頭友善地笑了笑:“沒事。”而後自己慢悠悠地朝前走去,她想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當兩個人都淡定地像江中的湖水那樣波瀾不驚的時候,底下蘊藏着的驟風暴雨大約能席捲全城。
陳昱一步走到盧微微身邊,也不管鄭靜翎,只是低聲問了一句:“能走?”
“能啊。”她淺笑,感覺到來自背後的一束安靜的目光,太過詭異的靜謐反而讓人不舒服。“我先出去?”
陳昱突然覺得這個女人所謂自知之明簡直就是不明狀況,卻又無可奈何於畢竟這傷是在自己車上撞的,匪夷所思地問道:“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盧微微不否認:“可能吧,你要知道我的演技不太好,萬一露餡了那多尷尬?”
她有演技可言?陳昱哭笑不得,就憑她生人勿近的氣場,鄭靜翎就能一眼看出來。
鄭靜翎看着不遠處那兩人低聲說話,背影相交,心裏萬分不是滋味。她是眾人眼中的女神,卻也不抵不過一句分手和兩年分離。
其實盧微微是個漂亮的姑娘,她的漂亮不是鄭靜翎的清純明麗,不是袁熙那樣的妖艷惹火,而是帶着點塵世沉澱的書卷味,是戰爭史書還是暖傷小言,卻無人知曉。工作給了她太多的時間去學習其他的技藝,她喜歡看書,看各種書,便漸漸有了那點能讓人琢磨的書香。
盧微微出門上車,陳昱慢騰騰走在她身旁,一路都沒有看那個一直站在原地不動的女子,反倒是盧微微回頭看了一眼,和她眼神對撞時似有輕微的硝煙和火光,那個站在雲端上的仙女好似突然又墜落到了人間。
“怪不得你當初要借酒消愁,前女友很漂亮!”盧微微上車后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陳昱微蹙眉,卻又有點滿不在乎。
任何對前任的評價都是多餘的,她若沒點好,他又不是沒眼光。
“所以我之前說的那句話是正中靶心了?”盧微微好奇問道。
陳昱這會兒卻有點微怒:“你話太多了!”
她立刻就閉了嘴。
怒了,說明她說對了。
一路上他不再講話,盧微微便給袁熙發了條信息:“袁熙啊,我覺得陳昱真的是被前女友傷到了!”
所謂女人的八卦莫過於此,袁熙十秒鐘就有了回復:“嗯?你怎麼知道的?你現在跟陳昱在一起?”
“他帶我去醫院……”
“我聞到了奸|情的味道!”袁熙頓時兩眼冒光:“澤宇昨天還問我住在哪裏,我還在想他問這個幹嘛難不成是要追我送東西過來?莫不是替陳昱問的!”越想越有道理,袁熙突然間對自己的智商佩服得五體投地。
盧微微扶額:“大姐,如果咱家今天進小偷了,那一定是因為你亂把咱家的地址告訴別人的原因!”
“到了。”陳昱停下車,盧微微順勢將手機放回了包里。
工作日,還是正午,醫院裏進出的人並不多,陳昱的手下把挂號紙送了過來,便目送他帶着盧微微去了骨科。
被一個男人領着的感覺讓她有點不自在,他個子高,她需要仰頭看他,那人背脊挺直走路穩重優雅,進門時還引得小-護士頻頻側目。當小-護士看見他身後那個疑似女朋友的盧微微時,又默默地收回了欣賞美的眼光。
醫生看了看盧微微的腳腕,讓她先去拍個片子,這種必經流程讓盧微微很頭痛,執拗地說了一句:“應該沒有傷到骨頭吧。”
“去拍片!”陳昱說得不容置喙,命令的口吻讓盧微微頓時閉了嘴。
倒是後進來的一個中年婦女還嘖了幾聲,在一旁添油加醋道:“現在的小姑娘都噶不聽話撒?男朋友叫你去救快點去,一會兒真傷筋動骨了可是要心疼的!”
陳昱和盧微微同時凝住了動作,像機械人般的一頓顯得頗為默契,還引得那大媽羨慕得一笑,頗有自己老了的嘆息之意。
兩個人都沒辯解,盧微微還是扶牆出去的,她覺得這一生的柔弱都耗在今天這一天上了,憑欄扶牆漫步款款,想到此處便覺一身雞皮疙瘩。
後頭坐着的醫生突然不滿地開口:“那隻腳別落地,叫你男朋友扶着點!”
“這小夥子怎麼突然一點都不體貼了?”多嘴的大媽補充了一句,將自己裹着紗布的胳膊放到桌子上。
陳昱不好不扶,萬一真傷到了骨頭,這不是傷上加傷么?
於是上前一步,卻又不知道怎麼扶。夏天短袖,她一截手臂露在外頭白皙纖瘦,習慣性地想要避開,盧微微只是尷尬,陳昱看到的卻是嫌棄。
天知道一個從來被讚美圍繞的男人感覺到對方的嫌棄時是有多麼惱火!
索性連扶都不扶了,陳昱一手落在她腰上,直接橫空抱了起來!
盧微微的大腦在一秒鐘的罷工之後反應過來,目瞪口呆。
她第一次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抱起來,還是以這種橫抱的曖昧姿勢。如果鄭靜翎看見現在這一幕的話,恐怕當場就要確認盧微微就是陳昱的女朋友。
經過的小-護士一臉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從他們面前飄了過去,盧微微只覺得整個醫院都顛倒了過來。
“喂……那個……”已經忘詞,手足無措,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臉紅。
陳昱大步往攝片室走去。
“我……自己……走……”在盧微微看來,陳昱大抵是迫於大媽的輿-論壓力,現在都離開好多路了,也就能放他下來了。
“你可以少說幾句。”陳昱不太高興地回答讓她再一次閉了嘴,今日的黃曆上除了不宜出行之外,應該還寫了不宜就醫!
“你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片刻之後盧微微又開了口,她不習慣別人對他太好,有的時候對一個人太好,容易讓人當真。她不是沒有感情的動物,只是感情在心裏壓了太久,而她卻還想再藏一會。
如果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她想她盡可以讓他抱她去拍片,就當自己暈在了醫院,總得有人送她過去。
可他偏偏不那樣回答:“我對每個人都這樣強硬!”尤其是一個受了傷的女人。
他只是故意曲解她的本意,此時此刻他也不知為何懷疑自己是怎麼了?還是因為徐澤宇說,盧微微這個女人很特殊,她相親就是為了應付家裏,或者找個人搭夥過日子。是因為同病相憐以至於惺惺相惜?他找不到答案。
她被他抱在懷裏,長發凌空飄着在前進時隨風飄動,偶爾有幾根飄到他手上,柔軟細膩,從指尖輕輕劃過,又重新飄回空中。
擦身而過的人不時看一眼一對貌合神離的男女,總以為這是什麼美好的愛情故事,殊不知那一對人實則貌離神合,想法相同,卻還各自保持着一點距離。
那交錯點無非就是:若想找個人搭夥過日子,眼前這個人究竟適不適合?
各自的想法入各自的心裏,總歸繞來繞去繞不去長輩逼婚。
陳昱三十二,盧微微二十八,都不小,可以各自的成就,卻遠遠還可以挑選一個更合適的對象。
腳步停在攝片室門前,他把盧微微放了下來,方才的平靜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眉目間的一點兒彷徨不安。
眼前的姑娘眉目間清麗秀氣,因為尷尬而伸出纖細的手指故作理頭髮,側臉輪廓似一筆流暢的勾線,還有身上的香味依舊瀰漫在鼻尖。
一種想法的萌生只需要片刻,陳昱突然彎下腰,開口道:“盧微微,有件事……”
“嗯?”盧微微仰起臉,目光對撞。
他想到昨晚盧微微那廂沒好氣地說“你要是雇個人演女朋友想必有很多人擠破頭衝上來”、“實在不想找女朋友,你可以找個男朋友”、“我準備實在不行等我媽下個月來得時候就這麼交差了”,又突然沉默,在她狐疑的目光中直起身子,波瀾不驚地說了一句“我去付錢”,拖着略凝重的步子離開。
看着他的背影,她想如果不是陳昱的前女友回來了,袁熙的提議沒準不錯。哪怕只是為了互相應付一下家裏,有相同想法的人更容易走在一起。那天應付完了或是悶了,各自好聚好散,臨別還能再說一句:再見,再也不見。
又或許,心裏還是有一份期待,這樣如高嶺之花的男人放在自己的面前,她只能從旁人的眼眸中看到一個雋秀的影子,卻無法一次滌盪起在某個角落繾綣了許多年的感情。
只是沉思,直到陳昱再一次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盧微微拿着單子進攝片室之前回頭問道:“你剛才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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