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巴洛克風格
比陳昱打來電話讓盧微微更加措手不及的是她一瘸一拐地去開門的時候發現門口站着的是陳昱本尊。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可能產生了幻覺。
沒理由一個見面不過三次的男人會讓她產生這種幻覺,當她想要伸手摸摸這個人是不是影子的時候他已經淡淡地開了口,就好似咖啡廳門口時的清淡如風,她覺得這個男人就像一陣風,有時候是清風,有時候是狂風。
他的目光停留在盧微微的腳上,微蹙眉問道:“不嚴重?”
“如果說重要的話要問三遍,那麼加上這遍這已經是第三遍了。”盧微微讓開一條路,“你說這麼重要的腳我現在去上個保險還來得及么?”
陳昱環顧四周,袁熙去上班了,家裏只有盧微微一個人。
他想知道盧微微住在哪裏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比如他有個極為靠譜的哥們,名叫徐澤宇。
兩室一廳,房間很乾凈,臨近中午,盧微微原本打算叫點外賣,不過現在怕是得延遲一會。
陳昱坐了下來,茶几上放着一本關於文藝復興的書,書停留的那一頁上印着米開朗基羅的《創|世紀》天頂畫,盧微微合上了書,放進了茶几下的抽屜里。
“你怎麼來了?”盧微微坐在沙發上朝邊角挪了挪:“你爺爺叫你來的?”她想昨晚他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知道怎麼說,今個兒還被逼過來,怕是陳總工沒有看起來的那麼聰明。
陳昱卻只是抬了一下眼皮:“我來看看你腳傷怎麼樣。”
盧微微稍揚起唇角,好似十年來除了媽媽和袁熙,很少有人會這麼在意自己是否受傷,傷得如何。
“休息幾天就好了,又不是大傷。”她本想倒杯水給陳昱,不過想來自己是傷員,也不必這麼惺惺作態。
“沒去醫院吧?我帶你過去。”昨天盧微微還在酒店,晚上回家已是半夜,現在不過十一點不到,袁熙去上班了,他一猜就猜到她沒去過醫院。
對於盧微微來說這點兒磕磕碰碰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早上袁熙想帶她去醫院被她拒絕了,說是休息會兒就好,陳昱要帶她去,怎麼聽都有些彆扭。
“不用。”拒絕的有些惶惶然,除了袁熙,她不喜歡別人對她太好。
因為所有的付出都需要回報,她一點兒也不喜歡欠人情。
在陳昱的車上受了傷?陳昱覺得那是他的失手,可盧微微覺得,那只是自己不小心而已,和別人沒有一毛錢關係。
她不想去,不想跟一個和自己沒關係的人太過產生糾結不清的情愫,陳昱卻不管她願不願意,說罷起身,朝着門口微微揚起下頷,示意她一起出去。
盧微微沒動,還想拒絕,只聽得頭頂清清冷冷地聲音:“要我抱你下去?”
她頓時打了個寒顫,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雖是公寓樓,平日裏上上下下都有點兒臉熟,她可不想跟酒店裏一樣傳出什麼曖昧不清的話題。解釋不清的用暴力,但對於一群和自己還沒熟到可以用“暴力”解決問題的人,又能做什麼?
她乖乖地跟着出去了,好在是電梯樓,平地上她走得並不困難,只是走不出平日的優雅。溫柔若是只給親近的人,那麼優雅就是給陌生人看的。只可惜她想,她初次見陳昱的時候一句話說好聽了醍醐灌頂說難聽了就是當頭一擊,第二次見面的時候那奪門一揚手盡顯女中豪傑之本色,第三次見面尷尬不言還崴了腳,從此與那些美好的詞彙含淚揮別。
這次上車他先去開了車門,看着盧微微進了車子才繞了一周從左手邊上車,配着一席白衣黑褲頗有紳士風度,縱使高溫炎熱也不見得臉上有汗,清冷得似一席上弦之月,盧微微偶爾瞟過眼神,人總是有愛美之心的。
於是不自覺地想到袁熙的話,搭夥過日子挑什麼樣的好?
車子啟動的一霎那將飄在空中的思緒又收了回來,胡思亂想這種東西可以用在任何女生的身上,卻不適合她。
陳昱不講話,穩穩地開着車已不似昨天開車時的狂野,從盧微微的公寓到市立醫院有點兒距離,途中他看了一眼手錶,經過一家餐廳時問道:“沒吃飯吧?”
盧微微點頭,倒也不覺得餓。
他把車停了下來:“先吃飯。”
盧微微應了一聲,便見他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讓人先去醫院掛了個號。省時方便,這樣謹慎對待時間的人,想必也是出來時就做好了在哪裏停車吃飯的打算。
她能讓自己盡量走得平穩,誰料前方的人突然停了下來,看她走得慢悠悠便眉頭一蹙,伸手想要扶住她,她卻慣性地往後一縮,差點栽在門檻上,若不是門口的服務員正好扶住了她……
一瞬間有些尷尬,可她又很快鎮定自若地走了過去,陳昱伸回手,挑了個臨江靠窗的位置,面對面坐了下來。
外面烈焰高照,湛藍的天空沒有雲朵,餐廳里的空調開得不低不高,盧微微盡量保持只看窗外的風景,怕回過頭看見對面坐着一個不熟悉的男人會讓她覺得很難熬。
好在這世上有個東西叫做手機,直到袁熙發來短訊,問她有沒有吃中飯。
袁熙平時看起來是個大小姐,唯有盧微微知道,這個大小姐對自己百般照料,那是她回不去的學生時代,兩個人建立起的深厚友情。最美好的都活在回憶里。
盧微微發過去三個字:正在吃。
正是中飯時間,這家餐廳里的人不少,推門而入四個人,三個衣着光鮮的外國人,還有一個黑色長白色長裙的女子頗有仙氣,邊走邊說著英文,盧微微沒有抬頭,只是感覺到自己身後的那個位置坐下了幾個人。
陳昱亦沒有抬頭,他才是一直看着窗外的人,看陽光落在江面泛起金色的波光,將岸邊的高樓映在澄澈的水中,不遠處是龍鼎華盛,依稀還能看到幾幢巴洛克風格的建築影子。
龍鼎完工之後盧微微和袁熙去看過一次,她很喜歡這個風格,俗麗凌亂,富麗神秘。那時她想,無論陳昱是個什麼樣的人,總歸逃不過是個有才華的人。
“早年在歐洲待過一段時間。”陳昱看見她的目光停留在遠處龍鼎華盛建築的建築上,盧微微便將目光收了回來落在他的身上,卻不知他開口的那一刻,後座的人和她做了一個相同的動作。
“我很喜歡龍鼎的設計。”盧微微並不吝嗇自己的誇獎,“這個風格我也很喜歡。”
“嗯,看出來了。”陳昱在盧微微家裏看見那本書時就知道盧微微喜歡巴洛克風格。職業女性在家裏看的文學文藝類的書,說明那是興趣所在。米開朗基羅被巴洛克建築的建築師們奉為導師,所以他想,盧微微是喜歡這種立體感極強的、帶着騷動和不安,卻又華麗的風格。
他不知她生命中的躁動不安,卻始終覺得,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姑娘。
每一個成熟的,又帶着點生人勿近氣息的姑娘,都是背後有故事的人。而有故事的人,就像巴洛克建築的神秘風格,總有讓人想要接近和探索的魅力。
她背後的幾個人說著一口流利的英文,在整個餐廳中顯得有點格格不入,陳昱突然間皺了皺眉,低下頭吃飯。
隱約的,她聽到后桌的人似乎在討論一個她熟悉的話題,珠寶、發佈會、秋季。一剎那盧微微狐疑地回過頭,只看到兩個背影,還有被背影遮住的兩個人。於是回過頭帶着疑問地看向陳昱,眼神中似有在問:是不是耶利亞的人?
陳昱只當做什麼都沒聽見,低聲說了一句:“吃飯。”
轉念一想,耶利亞既然定在龍鼎開發佈會,那麼跟同翰也沒有太大的關係,即使是,她對面這個龍鼎的總工程師都沒有產生太大的反應,她這個局外人也着實太大驚小怪了。
只是耳朵卻忍不住聽着來自身後方向的動靜,雖然做的是行政工作,可到底還有些商業上的眼光。不過之後后桌似乎沒有再說關於珠寶的話題,倒是說起來本市有什麼風景和美食,好像只是旅遊的客人,她覺得自己方才可能聽錯了。
沒過多久后桌的人站了起來,起先是三個外國人,跟同性的姑娘道了別先行離開,留下白衣黑髮的漂亮姑娘一個人在餐廳里。盧微微覺得陳昱着實是個沒有太大好奇心的人,因為從一開始,他似乎只關心吃中飯這件事。
其實他吃飯的姿態像一朵高嶺之花,只是很少抬頭,帶着滿滿的對外界的疏離。
盧微微猜不透,因為一開始她覺得陳昱一點兒都不喜歡耶利亞這個珠寶品牌。而人對於自己特別喜歡或者特別討厭的東西,總有特殊的求知慾。何況,耶利亞和他手下的工程有着大關係。
或者,這個人只是有點特殊罷了。
身後的那個姑娘猛然站了起來,盧微微覺得身後有一陣風,風裏帶着一股若隱若現的香水味,鼻尖輕輕一嗅,忽然覺得這股味道有點淡淡的熟悉!
陳昱依舊低頭吃飯,淡若流雲的姿態讓人覺得這便是雲和塵埃的差別。有人停在自己的身邊,盧微微仰起臉,眼前出現的那張精緻的臉龐就和那股香水味一樣,都是淡淡的熟悉。
只是她想不起來那是誰。
她走過來的步子很輕很優雅,仙到一點兒都不接地氣,可陳昱始終沒有抬起頭。
盧微微靈光一閃,突然記起她在哪裏見過她。
在同翰酒店,兩年前。
她極少見到這種仙氣飄飄到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女,比起這種不可觸摸的美,她更喜歡袁熙那般妖嬈到讓人蠢蠢欲動的艷。可紅玫瑰和白百合,男人-大抵會更喜歡後者。
“你的……女朋友?”她開口,盧微微手裏的筷子抖了抖,這場飯吃出了一場狗血劇,她想,今天的黃曆里大概寫了一句話:不宜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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