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依附依附
浴室的門依舊是壞的,一直忙的沒空修,穆風在淋浴頭下簡單沖了個澡,用白色的大浴巾擦乾了,穿上t恤,套一條寬鬆的家用休閑褲。一牆之隔就是餐廳,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穆風頭上頂着一條毛巾走出來,果然見廿七端坐在餐桌旁,面前的飯盒和碗都是空的。抬頭看了看時間,自己沖個澡頂多十分鐘,而湯飯都是熱的滾燙上桌的。穆風走過去用手背碰了碰白瓷碗,還是燙的。
吃這麼燙難免會對食道造成損傷,穆風也沒說什麼,看着廿七紅撲的嘴唇皺了下眉,問說:“吃完了?”
廿七點頭。
穆風又問:“吃飽了?”
廿七也點頭。
他端走桌上的空碗,把飯盒丟進垃圾箱,走到廚房的推拉門前回頭看了一眼,廿七趕忙別開了眼神。穆風有些鬱悶,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舒服,他盯着廿七雖然又黑又長,但是已經髒的快要打結的頭髮看了半晌,道:“你先去洗個澡吧。”他抬手指下隔壁,“浴室你知道吧,就是那天你掉進來的房間。”
穆風在廚房裏洗碗,他本以為廿七還會杵在那,又怕他真的搞什麼穿越人士的么蛾子不會放水,結果出來時聽到隔壁的動靜,沒想到這回人這麼聽話,真的去洗澡了。
他從衣櫃裏翻出一身以前母親買來的、說什麼個頭還會再長而淘到的大款衣褲,一件藏青色的襯衫和一條黑色的褲子。廿七一直穿着一身顯不出身材的寬大衣袍,但從個頭來看,還是比穆風高出幾公分的,大一些的衣服總不會錯。
穆風敲了敲浴室的門,裏面沒人應答,他在門外喊:“衣服給你放在門外,毛巾在旁邊的架子上。”
他找了個筐放衣服,在客廳里坐了沒多久,廿七推開浴室的門走了出來。
穆風胳膊撐在沙發扶手上,手架着頭髮呆,聽到腳步聲才慢慢抬起頭來,漫不經心的瞟到廿七時,眼神直接就定住了。對穆風來說甚是寬鬆的襯衫,十分合體的覆在廿七的身上,麥色的皮膚暴露在當中,勾勒出胸腹勻稱的肌肉,幾條已經癒合的傷口橫貫其上,給人平白添了幾分野性。黑色的長褲包裹着兩條修長的雙腿,前門微微敞着,隱約露出一撮蓬鬆的恥毛。
極為性感。
那是穆風下意識想到的詞語。
隨後他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光顧着給他找衣服了,卻忘了給他裏頭的底褲。廿七已經走到了穆風的面前,八塊腹肌都快貼上他的臉,穆風騰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別開臉,遮掩自己微微發紅的耳根。
一個喜歡男人的人,自然抗拒不了一副剛剛出浴的完美身材。
“怎麼不、不穿內褲就出來!”穆風抱怨了一句,以掩飾自己的失態,儘管這並不是廿七的錯。
廿七愣了一下,深入骨髓的意識讓他認為不管什麼都肯定是自己的錯。
僅僅幾秒鐘后,廿七又半跪在地上,抱拳請求穆風的原諒:“屬下知錯,請公子責罰。”他這一大幅度的動作,把褲腰抻的更低了,堪堪掛在胯骨上,只要穆風一低頭,就能看見裏頭半隱半顯的器物,軟綿綿的歪在一邊。
穆風一時連阻止的話都沒能說出口,他蹲到與廿七平高,為了不過分注意它,只好盯着廿七的面孔看:“你整天知錯知錯的,你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我……”廿七低下頭避開穆風的目光,試探回答道,“不穿……內褲?”
廿七回答的誠懇,差點讓穆風憋出了內傷,他站起來去卧室里拿來一條嶄新的白色棉質平角褲,遞給廿七說:“給,新的。”
結果,廿七看了穆風一眼,竟然毫不避諱的直接在客廳里脫了乾淨,按照吩咐穿上平角褲,再套上長褲,把穆風臊的只好假裝在餐廳里四處看風景。風景看了半天,廿七還沒搞完,穆風實在不耐煩,側身蹭了過去。
很久沒穿過的長褲拉鏈有些銹了,扯了半天也沒動彈一點。穆風湊近了一點點調整着拉鏈頭,到最後整張臉都快靠上去了,廿七不敢違抗,也低頭瞧着,頭髮從肩上垂落下來,搔着穆風的面頰。
他撓了撓發癢的地方,跟頑固的拉鏈較了半天的勁。
“公子?”廿七極近的突然出聲,嚇了穆風一跳,手一抖,唰地拉了上去。
廿七伸出胳膊攔腰拉住他有些踉蹌的身體,穆風站開一步望着他,從他那雙乾淨的眼睛,堅毅俊朗的面孔,到線條勾勒明顯的身材。儘管洗過澡,穆風仍然覺得他身上有種風塵僕僕的味道,像千萬里趕過來的旅客,在紅塵中匆匆而過。
穆風定了心神在餐桌旁坐定,讓廿七坐在他的旁邊:“飯也吃了,澡也洗了,我們該談談你了。”
廿七坐的很端正,面無表情,兩隻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緊緊扣着。穆風掃過一眼,一個人在緊張的時候,總會從蛛絲馬跡里表現出來,不管他面上表現的多淡定,越是在乎的事情就越容易暴露。
他非常在乎這件事嗎?
穆風給他倒了一杯水,清嗓開場:“你願意說一說嗎,關於你自己的打算,也許我能幫到你也說不定,我總不能這樣一直收留着你。”
“我,”廿七說,“我是……公子的,死士。”他頓了頓,“現在是,您的。”
穆風很不情願聽到這樣的話,“我不需要什麼死士。”
聽到這句話的廿七整個人都蔫了一樣,下垂的兩張眼皮遮着一半的灰眸子,雙手的指甲掐在肉里。穆風看着他,等那雙手快掐破了皮,才聽到一句,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完:“真的,嗎?”
見穆風沉默,他站起來拜了一拜,格外沉靜道:“那廿七,在此謝過穆公子的再生之恩。”
他說完要走,穆風還坐在原處,一點擺脫麻煩的高興還沒升起,就感覺不對,且越想越不對勁,越覺得他話中不止有話。
廿七剛握上門把手,穆風嚯地沖了過去,一把拽住他:“你什麼意思!”
廿七:“……”
“逼我是嗎,我不收留你就去尋死是嗎?”穆風想透其中意義,震驚之餘音調不覺也拔高,“廿七,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麼人,死士也好家庭暴力不想回家也好,你當生命是什麼東西,這麼容易就能捨棄嗎!
“你用這種手段逼迫一個陌生人,你覺得很有意思嗎?”
青年並沒有因為這番慷慨陳詞而動容半分,他低下眼眸,敬道:“不讓公子您有任何困擾,是我的職責。”
“職責?”穆風呵呵笑過兩聲,諷刺道,“就是說為了我,你能做任何事,包括去死?”
“是。”廿七沒有絲毫猶豫。
穆風一下嗆住了,就算是那年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他愛到發瘋的人,也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他從沒想過,這般電影裏才有的台詞真的說出來時,會有這麼大的震撼力,不管真假,都會造成一瞬間的衝擊。
而且他潛意識裏甚至有預感,倘若他今天放了手,廿七必定會去奉行他這可笑的職責——為了一個才見過幾面的“主子”。
不管是作為這場荒唐的穿越戲碼的當事人,還是作為醫生,穆風都不可能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
一時半刻的晃神后,穆風更緊的抓住了廿七。
“你告訴我!”穆風幾乎是用吼的指責着廿七,“我不管你是不是你口中的死士,我問你,是不是沒了能依附的人你就活不下去?!是不是你的人生必須要找一個依附把自己捆綁起來?!”
廿七看着別處,面不改色。
有那麼幾年的時間,穆風剛從父母的甜蜜窩裏走出來,一切都很新奇很生動,麻煩也隨之接踵不迭,對父母依縱慣了的獨子又拉不下面子去求助他們,他也曾渴望有那麼一個人,能夠成為自己的依靠。
那時,正是一個初長成的少年最年輕氣盛的時候。
他瘋狂,頑固,執着,且不惜代價。
他找到了他的依附,最終,也失去了,毫無預兆。
穆風在時光里走過,他改變,收斂,打磨,一切都是為了走出這個致命的陷阱,整整八年,久到他自己都快不記得那陷阱長什麼樣子,卻始終都忘不掉其中的故事。
握住廿七的那隻手開始顫抖,那抖動從指尖一直傳到穆風的身軀,廿七感受其中傳遞過來的恐慌和不安,他學過巧妙的暗殺絕學,研習過精確的追蹤秘術,甚至了解機關術,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一個人。
“主子”在廿七的腦海里一直是個冷酷殘忍的形象,他運籌帷幄巧舌如簧,他排兵布線取人命於千里之外,而他唯獨不需要的就是一副軟弱的心腸。穆風作為一個新“主子”,遠遠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他不懂,也不明白。
廿七用自己的手按住穆風的,企圖以此來控制住他些微的顫抖。
穆風沉默了半晌,忽然發作將廿七拽離了門口,他抬起頭來,是異常堅定的眼神。
“廿七,好。”穆風反覆喚了幾遍廿七的名字,句句都重重壓在廿七的心坎上,他說:“你不是缺個屹立不倒的柱子嗎,不是缺副繩索嗎?”
他換了幾口呼吸,嗓音一沈,“我來。我來當你捆綁生命的繩索,當你倚靠人生的鐵柱,你想要一個依附,我就如願當你的依附。”
廿七驚的尚且呆住,就聽穆風頓然道:
“但是廿七,我會讓你記住,這個世上,誰少了誰都一樣活。
——你也一樣。”
...